藍教授是個自我中心且任性的人。

  不僅是面對學生的時候,即使面對老師或者同僚都一樣。當然,面對家人的時候更是變本加厲。

  沒有誰可以毫髮無傷的從藍教授的世界離開,至少米沛少年這十多年短短的人生裡,沒有見過。

  真是太崇拜了。

  少年偷偷得躲在安全的地方,拿著花間集當掩護,崇拜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李助教。

  「老師,請問要搬哪些書?」面對未盡的話題,李助教逕自轉換了話題,藍教授瞪大眼睛滿臉通紅。

  「書?!」

  「是的,老師想將哪些書搬到樓上?」

  「書!!」藍教授用力喘氣,顫抖地指著李助教。

  「是的。」

  「你寧願跟花生米揮灑青春的汗水,是嫌我不青春嗎?」藍教授從來不會輕易結束關心的話題。

  「當然不。」李助教滿臉誠懇。「老師是非常青春的,讓學生深深感受到自己猶如風中殘燭。」

  「殘燭?」藍教授突然噎了下。

  「不,我說的是精神面而不是刀。」

  「閉嘴!你這下流東西!什麼刀!什麼刀!敢在為師面前亮兵刃我就折斷那把刀!」

  「三舅,我都不知道你力氣這麼大耶!」少年遠遠的,好崇拜地這麼說。

  「米沛!小孩子聽這種下流東西幹什麼?進房間去!」藍教授全身通紅,氣呼呼地瞪著無辜少年。

  「喔......」摸摸鼻子,少年抓著自己的腰包走進書房。

  確定門關上了,藍教授才回頭繼續對李助教齜牙裂嘴。「總而言之,為師絕對不允許你對那顆小花生米亂來!」

  「是的。」李助教隨口應付。「老師,可以搬書了嗎?」

  「這裡所有的書都搬到樓上去。」藍教授比了整個起居室一圈。「你會留下來吃午餐吧?」

  「不麻煩老師了......」

  「吃完午餐下午一起打球,今天大周后不能來,哼哼哼。」

  「藍老師。」

  「怎樣?」

  「請不要使用壞人的退場台詞。」

  「不滿嗎?」藍教授揚著下巴哼得更大聲。

  「學生不敢。」

  「中午就吃凱薩沙拉跟肉醬麵吧。」

  「老師。」李助教停下搬書的動作。

  「嗯?」

  「我不是菜蟲。」

  「啊?」

  「老師您的飲食習慣真糟糕。」李助教沉重地嘆了口氣。

  這還是藍教授出生以來第一次回不出話來。

  「生菜沙拉配沙拉醬鹽分高、油多、纖維素少,除了菜蟲以外根本不該啃生菜。」這也是李助教少數的長篇大論,還一口氣講完,滿意地看著藍教授張口結舌。

  「所以老師,午餐請換成燙青菜跟義大利麵。」俗話說,人的嘴軟,李助教完全沒有任何發軟的跡象也就罷,比平常還硬。

  「你、你這是!你這是!」藍教授跌坐在沙發上。「孽徒!孽徒!你給我滾!你現在就給我滾出我家門!」

  「老師,請不要為了生菜沙拉賭氣。」李助教將二十幾本書疊好後捧起,表情分毫未動。

  「生菜沙拉?為師還需要跟生菜沙拉賭氣?」

  「老師,您美味過生菜沙拉兩百光年,學生誠心誠意的這麼認為。」

  放屁!藍教授終於忍不住無聲的罵了粗話。這亡國昏君誠心誠意在於不想吃生菜吧!挑食!太挑食了!

  「為師當然美味過那些草。」藍教授哼了聲,從沙發上起身。「燙青菜就燙青菜,萵苣跟波菜燙起來也不差,用梅子醋沾醬不錯,米沛也很喜歡。」

  「學生討厭梅子醋。」李助教的表情隱隱地沉了下。

  「那可是我親手做的梅子醋,跟市面上那些偽造品不一樣。」藍教授洋洋得意地挺起胸。

  「那是小孩子吃的東西。」

  「李昱,你這是諷刺為師像小孩子嗎?」

  「學生不敢。」

  「總之,燙青菜加梅子醋與肉醬義大利麵,湯的話可以喝玉米濃湯。」藍教授喃喃自語地走向廚房,他平常其實不太這樣吃,但少年在的假日他會配合年輕人的飲食習慣。

  聽見玉米濃湯,李助教的眉微微蹙起,不動聲色地飄了眼少年所在的房門。

  「藍老師。」李助教放下書,跟著藍教授進廚房。

  「嗯喝!」一回頭,藍教授被李助教的距離嚇得連退三步,差點摔在餐桌上。

  「學生記得藍老師並不喜歡濃湯。」李助教敏捷地扶助藍教授的腰。

  「......是不喜歡。」藍教授尷尬地咳了幾聲。「李昱,米沛還在,你、你不會打算獸性吧?」

  「老師不認為廚房是亮兵刃的好地方嗎?」

  「亮來幹嘛?切菜還是剁肉?」藍教授咋舌,抱怨得輕聲細語,李助教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要看老師打算怎麼定位。」

  藍教授家的餐桌不大,就是單身漢會有的小型餐桌,四人綽綽有餘,六個人略擠。

  「總之,米沛還在!」藍教授只剩聲音很威嚴。

  「學生沒有打算做什麼兒童不宜的事情。」李助教神色嚴肅,鼻子幾乎要磨蹭上藍教授的。

  「那就鬆手!」藍教授狠狠擰了下腰上的手臂。「李昱,你才25歲,怎麼這麼不結實?」說著又多捏了兩下。

  「因為勞心勞力。」

  「明天你非來晨跑不可。」

  「學生偏好有趣一點的運動。」

  「有趣......禽獸!你這、你這、你這孽徒!你打算、打算......米沛還在啊!」藍教授發覺自己已經被壓倒在餐桌上了。

  「請老師不用擔心。」李助教露出溫煦的好青年笑容,從藍教授的口袋裡拿出手帕塞進他的嘴裡。「很完美。」

  混帳東西!孽徒!!!

  藍教授連「嘴」也不剩了。

 


  米沛隱約聽見外面有怪聲音。

  身為一個十四歲的國中生,好奇心當然會很重,他雖然抓著花間集翻閱,不過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他最討厭背詩詞文章了,但是藍教授從小負責照顧他的時候,總會塞一堆文章給米沛背。

  大人都是這樣的,一邊告訴小孩不可以給人添麻煩也不可以任性,但是自己都很任性也很麻煩。

  米沛覺得自己是帶著慈愛的心情配合這些大人,他真是個好孩子。

  所以,到底是什麼聲音呢?

  一開始他知道是藍教授跟李助教的說話聲,接著藍教授生氣了,然後好像有什麼被推倒的聲音......不過因為他很喜歡凱薩沙拉跟肉醬麵,所以支持藍教授的論點。

  吃這兩樣東西當然要配濃湯呀!

  米沛越來越好奇,放下花間集,用力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

  很模糊的聲音,碰咚喀拉喀拉的,好像是家具被移動的聲音,有點距離。

  不是要搬書嗎?為什麼變成搬家具了?米沛滿腦子問號,叉著手思考。

  當然,李助教現在不是在搬書也不是搬家具,含蓄點的說法,他正在「搬」藍教授。

  到底該不該出去偷看呢?米沛的手抓在門把上,左扭扭右扭扭就是不能下定決心把門扭開。他知道剛剛藍教授的態度很不一樣,跟電視上演的女主角抓到男朋友劈腿是一樣的,他只有十四歲耶!

  大人真是幼稚。

  這麼說來......米沛恍然大悟。「原來那個魔獸哥哥是三舅喜歡的男生喔!三舅的喜好好奇怪喔。」

  李助教雖長的不難看,但是也不算很俊挺的相貌,真要說有點秀氣,面無表情的看起來就是個怪人。

  那一定要偷看才對。米沛下定決心,扭開了門。

  聲音果然變大了,還像還有很喘很喘的聲音。做運動嗎?幹嘛在家裡做運動啊?

  有些運動,在家裡做的機會通常是比較大一點的。

  「嗯嗯......嗚......」什麼什麼?米沛小心翼翼地停在原地,只探出頭。

  「這樣可以嗎?老師......」李助教淡淡的聲音也顯得急促,語尾輕輕點綴上悶哼。

  可以什麼?

  「嗯嗚嗚嗚......嗚──」

  「老師,您不清楚的說出口,學生無法理解。」

  「嗚嗚嗚──」藍教授聽起來憤怒的悶哼,語尾卻軟掉了。

  「三舅跟他愛人在玩什麼啊?」米沛有不好的預感,可是因為他是小孩子,好奇心還是大過一切。

  「這裡嗎?不是,那麼,這裡嗎?還是這裡?」李助教輕柔帶笑的聲音,感覺的出他的心情好得不行。

  「嗯嗚嗚──」

  「老師,假如您不介意的話,就全部交由學生自行負責可以嗎?」

  接著是掙扎的聲音,然後藍教授喘息得像要斷氣了。

  米沛已經偷偷摸摸地尋聲來到廚房外,探進去半顆腦袋,大眼睛左轉轉右轉轉固定在背對著自己,半躺在餐桌上的兩個大人。

  咦?米沛用力揉眼睛,嘴巴越張越大......

  半裸!有人在廚房裡半裸!為什麼要在廚房裡半裸呀!米沛摀住嘴壓下尖叫,眼睜睜看著藍教授的腿掛在李助教的手臂上,兩人的下半身貼在一起磨蹭。

  會長針眼啦!米沛無聲的慘叫。

  不對!這種時候他應該要假裝沒看到也不知道才對!

  但有些時候,身體的反應會快過大腦的判斷,特別是米沛這種年紀的孩子。他有心要離開,但是身體沒辦法動,不能動僵在原地也就算了,但因為剛才躲藏的姿勢不好,腿拐了一下......

  兩秒後,米沛帶著「唉唷!」的驚恐尖叫,摔倒在廚房入口的地板上。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米沛只聽到自己怦咚怦咚的心跳聲,吵到耳鳴,全身都是冷汗。他思考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裝死。

  「嗨。」平淡無波的招呼聲,米沛趴在地上抖了下。

  「嗨嗨......」

  「有事?」李助教的聲音完全沒有起伏,藍教授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米沛都擔心起來了。

  「三、三舅......嚇!」十四歲的少年鼓足勇氣抬頭後受到更大的驚嚇,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三舅!你們在玩什麼啦!」

  藍教授滿臉羞憤,嘴巴裡還塞著自己的手帕。

  「揮灑青春的肉體與汗水。」李助教被藍教授踢了一腳。

  「三舅是中年人了,你不要這樣勉強他啦!」米沛是看不出來到底有多青春,汗水很多倒是真的。

  「嗚喔喔......」藍教授含糊地吼叫,發現自己忘記抽掉手帕,更加憤怒地掙扎起身拿掉手帕。「什麼中年人!我還年輕的很!要怎麼樣都可以!」

  「可是哥哥把你的嘴巴塞起來耶!壞人才會這樣!」米沛嘟著嘴不以為然。

  「我不是叫你在房間裡背孔雀東南飛嗎!」藍教授怎麼看都是腦羞成怒,跳下桌子狼狽地抓住被扒掉的褲子,指著少年咆哮。

  「可是、可是......又不是我的錯!」米沛很委屈,又不是他自願跌進來的。「人家只是好奇呀,而且我想喝濃湯。」

  「你前後文根本沒關係!」藍教授又喘又吼,手忙腳亂中怎麼樣都沒辦法順利把衣服穿好。「李昱!」

  李助教伸過去妨礙的手被打開,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就說米沛在啊!」

  「所以學生按了靜音。」

  「住嘴!你這孽徒!」藍教授瞄了眼手帕,整個人又紅了一圈。「中午通通不許吃!都給我去背書!」

  「學生沒有意見。」李助教聳肩,接手藍教授的工作替他將衣服穿好。

  「三舅,我又不是故意打擾你跟哥哥玩遊戲,我很無聊啊!」米沛不知道大人之間玩這種遊戲的意義在哪裡,可是他不想背書。

  「無聊就可以偷看嗎?」藍教授嗤哼,穿回衣服下巴也抬高了。「那我無聊就可以隨
便找個學生玩弄他嗎?」

  藍教授通常是因為有趣才用電風扇玩弄學生。

  「因為你不給我玩魔獸世界啊......說不定維修已經結束了。」

  「還沒有。」

  「對了,你還沒跟我解釋什麼是魔獸世界。」藍教授瞪了李助教一眼。「李昱,把書搬一搬,我有話要跟米沛說。」

  「老師,請不要公報私仇。」

  「哼!為師是這種心胸狹窄、公私不分的昏愚之輩嗎?去搬書,中午你一定要吃掉整盤凱薩沙拉。」

  李助教沒說什麼,只是冷淡地看了米沛一眼後離開。

  「三舅,你到底跟你愛人在玩什麼遊戲?幹嘛要把嘴巴塞起來?」雖然米沛看過幾片謎片,健康教育也學得不錯,但他不懂嘿咻跟塞嘴巴有什麼關係。

  「閉嘴,小孩子問這些做什麼。」藍教授狠狠敲了米沛額頭一記,少年發出可憐的哀叫。

  「幹嘛不去打你的愛人啊......」米沛小聲的抱怨。

  「不滿嗎?」

  「沒有沒有沒有。」米沛用力搖頭。「三舅,你幹嘛要問魔獸世界,你也想玩喔?」

  「算是。」藍教授彎了下唇,讓米沛背脊發涼。

  儘管有不好的預感,米沛還是很乖很認真的解釋了魔獸世界這款遊戲,鉅細靡遺。但,這並沒有讓少年下午的時光變得好過,畢竟大人是奸詐的。

  米沛在藍教授家住了一晚,背完了孔雀東南飛。


----

我以前花了一整個暑假去背孔雀東南飛OTZ
往事不堪回首呀OTZ

arrow
arrow

    黑蛋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