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歡劉若英的歌。
看著身邊的男人,他熟練地抽出菸,點上火,吸了口吐出煙圈,然後微笑。
一夜情其實很平常,尤其是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一夜情恐怕比喝水還簡單。人,都有正常的需求,生理上或心理上,但他從來不要求承諾跟長久。
一杯酒送到了他眼前,在昏黃的燈光下,是淺淺的藍色,像透明水晶一樣,藍得有點讓人畏懼。
那首歌是怎麼唱的?後來?
「寂寞嗎?」男人來到他身邊,黑色的鏡框裡是一雙眼角飛揚,看起來妖媚但充滿力道的眼睛,很東方人的眼睛。
單眼皮、睫毛略長但並不濃密,一根一根非常清楚,在微笑的時候小小抖動。
「你呢?寂寞嗎?」應該沒有人是不寂寞的,否則誰會來到這個酒吧呢?
看著那杯酒,他知道是男人送給他的,透明的淺藍,像在威尼斯教堂裡看過的彩色玻璃碎片。
「不喝嗎?討厭酒?」男人似乎是存心這麼問,在他身邊坐下後,用手支住下巴。
他小小皺眉,又看了一眼那杯酒。他不討厭酒精的味道,也是一個能喝的人,每天出沒在酒吧裡,沒有一點酒量存活的下去嗎?
叼上菸,他來不及吸進一口,就被男人抽掉了。「我討厭菸味。」
男人還是微笑,薄薄的嘴唇單看起來有點嚴厲刻薄,但若放在那張蛋形臉上,卻覺得很親切溫柔。
很像他曾經熟悉的人,但他不記得了。
「不喝?」他看著男人動著嘴唇,整齊的牙齒很明顯,下意識搖搖頭。
他喜歡整齊的牙齒,這樣接吻的時候才不會有卡到的感覺。舌尖輕碰了下自己的牙,虎牙小小的尖端在舌上刮著。
「你喜歡這首歌?」男人彎著嘴唇微笑,飛揚的眼角跟著輕動。
「哪首歌?」他愣了一下,才發覺自己剛剛竟然不知不覺的哼起他最討厭的歌。
後來......後來什麼也沒有。他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出院的時候撕碎了這首歌的歌詞。
「有些人錯過就不在了......」男人有一雙漂亮的手,優雅的轉著從他嘴裡抽走的菸,沒有壓熄在菸灰缸裡。
「你是那個人嗎?」這也是一種搭訕嗎?他有點厭煩,為了自己不知不覺哼出這首歌而厭煩。
「也許。」男人只是微笑,終於把菸按熄了。「我該怎麼叫你呢?」
只是一夜情,所以誰也不會認真去問對方的名字。他露出微笑,學著男人支著自己的下巴。
「落陽。」但是他總是說出自己真正的名字,這只是習慣,也或許是刻意。「安落陽。」
男人推推黑框眼鏡,眼睛微瞇看著她。「境遙,我的名字是向境遙。」
他愣了一下,接著整個人從吧檯邊跳起來,一揮手打翻了那杯酒。他在發抖,完全無法克制,他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麼類似到驚人的名字。
他顫抖地搖搖頭,牙齒控制不住地打在一起。
所以他討厭劉若英的歌,討厭後來......十七歲的夏天,像一場亮白色的夢饜,狠狠地壓在他身上。
不過就是一夜情!不過就是一夜情!
他全身僵硬,骨頭幾乎扭絞在一起。
後來 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 消失在人海
後來 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 一旦錯過就不再
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桌子跟白色的天空......蟬的叫聲很大,讓他整個大腦嗡嗡作響,那是他十七歲夏天的結局。
「你臉色很蒼白,怎麼了?」他看著男人的眼睛,隔著一層鏡片,依然很漂亮,像劍一樣有力,狠狠地刺進他的心裡。
「你不寂寞嗎?」男人還是帶著微笑,薄薄的嘴唇很殘忍。
他聽見酒保急急忙忙整理吧台的聲音,似乎有幾個人也朝他看了過來。他想逃走,但腳一點力氣也沒有,最後只能像跌倒似的坐回原位。
「喝啤酒嗎?」
他木然地點點頭,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地迴盪著那首歌。
「你很喜歡這首歌?」男人將酒地到他面前,漂亮的手指很像工藝品,連指甲的弧度都很完美。
「不......」他接過酒,努力平撫自己的情緒。
十七歲的夏天已經過去了,有些人 一旦錯過就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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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開頭很短,原本是寫在小秘密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