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不知怎麼的忙了起來。傷才剛好,離非已經坐不住了,雖然還是住在頤性苑裡,但多數時間總是回到從小住慣的小院,在窩慣了的炕上讀書。

  少年總是起得很早但睡得很晚,放在頤性苑裡的七千冊數,就被他這樣拿拿搬搬的,竟然也搬過去了大半。

  初回小院時,離非瞧著房裡的大書架愣得張大小嘴閉不攏,連揉了好幾回眼睛才確定,架上的書全不見了,那些他瞧過的、雲似也瞧過的,寫滿了注記的書冊,一本也沒留下。他還是頭一回察覺,原來那書架子真是大哪!

  原以為是搬去頤性苑時,書也一同搬了過去,然而無論離非怎麼找,就是找不著他那些寶貝書,心頭不免難過,擔心著是不是被誰給當垃圾給燒了。可他也不知道能問誰,月太醫近日也忙了起來,好幾回藥都是請托太醫院的小廝送來,同送膳食的公公一樣,沉默不語地瞧著他喝完藥就告退了。

  新書固然好,可離非總覺得悵然所失。他一直不愛用新東西,認被子認枕頭認手巾認味道,要不是自己用慣的東西,總會有股不安心。拿頤性苑來說,的確是寬敞明亮的好地方,庭院也打理得極美,他卻也花上了一個月才慢慢習慣,但怎麼樣也比不過這座連名字也沒有的小院。

  然而,頤性苑總是父皇賜的住所,無論慣不慣總得住下去才成,他不能再不知好歹的惹怒父皇了。

  離殤的病好了不少,因為父皇午時之前總忙於公務,為免又撞見難堪的景況,他與離殤現下總是約在午膳前的一個時辰見面。

  老實說,離非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離殤的。自從見到了淑妃娘娘的畫像,他沒法子假裝自己不懂父皇話裡的意思。

  他想,離殤應該也察覺了,只是習慣「笑而不語」。他該多學習才是,宮裡有很多事情,他必須學著睜隻眼閉隻眼,可心裡總覺得自己沒用,像魚刺鯁在心口,噎得他難受。

  午後,他會回頤性苑一會兒,用過午膳服完藥,臨就會到訪。

  他很開心臨沒為了離殤的事兒氣他,還是那樣溫柔地同他天南地北的聊著。約莫一個時辰,臨告別後離非又回到小院裡,直待到晚膳時分,才依依不捨的回頤性苑。

  然後,當他驚覺的時候,已經又過了一個月。屈指數數,再兩個月剛初夏的時候,他就必須要出家了。

  這一意識到,離非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整個人濛了起來,心裡焦急卻又無計可施。

  某日,用完了午膳,離非拿著書縮在窗前軟塌上,細柔的絹絲是他喜歡的素白色澤,連一點繡樣也沒有,上頭帶著淡淡的書香味及月菊的味道。

  離殤老說他不適合月菊,太過甜膩太過張揚。

  『離非哥哥,你喜歡這味兒嗎?』數日前,離殤在他身邊抽動著鼻尖,似笑似嘆地輕唉了聲,如同夜裡的曉月光華,他只能傻兮兮的搔搔臉頰。

  『該怎麼說才是......不能說忒喜歡這味兒,只是為兄手邊恰好有月菊的薰香,看書時點著倒也風雅。』這些事他是不太懂的,雖然愛看書,離非也知道自己只是個蛀書蟲,壓根不明白所為「風雅」究竟是什麼。。

  離殤輕輕笑了,墨黑得驚人的眸,淡淡地勾來一眼。『離非哥哥,你不適合這種香味,太膩人了。你總是輕輕淡淡的才好,花朵畢竟太艷麗俗氣。』

  『是嗎?可、可為兄覺得,你就像花,世上最美的花,雖然嫵媚卻不失雅致、濃艷卻又淡雅......對不住,為兄不太會說話,你要是聽了不喜歡,別忍著氣。』話到後來,離非被離殤的眸瞧得手足無措,慌張地垂下頭滿臉通紅。

  但離殤沒有生氣,只是彎著紅唇,淺淺淡淡的似笑非笑。『離非哥哥的生辰快到了吧!』悅耳的輕語,讓離非一時失神,愣了好半晌才苦澀地點點頭。

  『是啊。』

  『讓離殤替哥哥調個合適的薰香吧!淡雅、含蓄、合宜,絕不張揚。』粉白麗顏上的笑靨,像是清晨沾著露水的含苞待放的花,暈著一層薄光。

  紅著臉別開眼,離非帶點扭捏地低聲道了謝。

  他沒同離殤說,父皇應當也不會特意告訴離殤,生辰那天他就得離開宮裡,在遠音寺出家了。

  不知那時候是不是能拿著離殤調的薰香,在往後的慢慢歲月裡,總有個依戀可以慢慢咀嚼回味。就算不想出家,他也明白自個兒無能為力了。

  又嗅嗅軟塌上的氣味,今兒天氣很好,春陽暖暖地透過窗格曬在身上,剛吃飽喝足,眼皮子莫名沉重了起來。

  捧著書,離非小小哈欠了聲,身子在軟塌上滾了半圈,髮髻微微有些亂了。

  「六皇子。」臨總是出現得很突然,離非倒是已經習慣了,但一想到自己現在姿勢不雅、閒閒散散的模樣,就感到一股尷尬。

  連忙坐起身,髮髻裡掙出的髮絲稍稍落在頰側,離非急忙伸手去整理,可不管怎麼弄,那幾根細柔的髮絲總是往下散落。

  瞧著他專心認真的忘了其他,小臉微紅、眉心輕蹙,細細的牙不自覺咬著淡色的唇,臨輕聲笑了。

  「啊......對不住,我、我......」似乎這時才想起臨在身邊,離非小臉紅得幾乎像火在燒,慌張地垂下手髮絲又散下了。「人果然不能有一時的輕忽大意,總要時時規規矩矩、謹慎小心才是。」他有些挫敗地嘆了聲,手指蠢動著似乎想拆散髮髻重新紮過。

  「要小人說,六皇子的髮髻並非亂得非整理不可,只是兩根髮絲。」臨笑得很開心,優雅的指靠上離非的髮,輕輕勾纏住。「若六皇子很介意,讓小的替您梳髮吧。」

  梳髮?離非愣了愣,還沒能阻止,臨已經拆散了他的髮髻,淡色的細髮散落,圈著小小的、驚惶的臉。

  這這這......這......張著小嘴,兩片薄薄的唇動呀動的,卻是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不只臉漲紅了,凡露出來的肌膚全都紅成一片,簡直像剛煮熟的蝦子,連拱起的背都一模一樣。

  「六皇子?」臨笑著輕喚,離非又猛地震了下,小心翼翼、驚惶萬分地抬起頭,臨的手指就順著擦過了小小的耳垂。

  「這這......我、我......我......」

  「嗯?臨能否在六皇子身側坐下?」面對少年的驚慌,臨還是那樣春風似地淺笑,溫暖宜人中又令人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全身都燙了起來。

  「呃......嗯......嗯嗯......」不自覺點著頭,髮絲就跟著在頰側輕擦,臨宛若名匠雕鑿的長指輕柔地畫過滾燙的臉頰,將髮絲撩至耳後,才坐下。

  軟塌並不是很大,但因為離非瘦小臨纖長,也不覺得壅擠。

  「臨,這......」身子被微微轉個方向,臨的力道很輕,卻讓離非沒辦法拒絕,握著肩頭的掌心滾燙得讓離非不自覺小口喘息。

  「嗯?」臨不急著將散髮束起,而是將離非的髮握在掌心裡把玩,淡色的髮絲在春陽下透著淺淺的金黃。「黃毛丫頭......」低聲一笑,男人喃喃囈語了聲。

  「黃?」仍心神不寧,緊張得不住輕咳的少年,沒能聽清楚男人的低語,帶點好奇的問了。

  「六皇子的髮色偏黃,很美。」讓髮絲從指縫間散落,再掬起賞玩似的以長指輕梳,淡淡的清香就散逸在鼻間,既不太淡也不太濃,清清雅雅的同離非的人一樣。

  「我的髮嗎?」連喘了好幾口氣,離非才勉強穩住了幾乎從喉頭跳出來的心,但小身子依然緊緊繃著,聲音也還是微顫著。

  他很喜歡臨,也依賴臨,可、可這畢竟還是太過了不是嗎?他的髮,除了小時候有雲似幫著梳理外,一直都是自個兒整理的,總覺得很、很羞人......

  「嗯。」臨輕笑著點點頭,空出一手揉按著離非繃得像要扭起來的後頸。「六皇子,您這樣會讓小的以為,是不是太過冒犯了。」

  「不不不!不是這麼回事,怎麼說呢,我只是、只是......」慌亂地回頭想解釋,但話尾卻消失在張張合合的小嘴裡。

  身後,臨也將髮髻給拆散了,和煦如風的淺笑就算隔著面具,依然暖得人心裡發癢。

  察覺自己張著嘴,少年連忙摀住小嘴,咕嘟!嚥了口唾沫,驚覺自己的失態,他真是羞得恨不得把自己扔近井裡。

  柔媚的眸有趣地一彎,臨握起離非顫抖的小手,移到自己墨黑如絲綢的髮上。「六皇子想摸摸小人的髮嗎?這樣就算扯平了,是不?」

  傻傻地點點頭,少年纖小的手小心謹慎地握起一束烏絲,流水般的觸感從掌中滑過,癢絲絲得讓他渾身都滾燙得像燒起來了。

  他隱約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卻又摸不透......臨很美,就算大半的臉都在面具下,還是美得驚人。

  含笑帶暖的眼眸,纖長的眼睫上總像盛著碎光,眸光流轉間是與離殤全然不同的嫵媚風情,含蓄合宜卻又讓人無法不見。

  「我、我能瞧你的臉嗎?」離非乾澀地嚥了好幾口唾沫,恍然地這麼問。他的手捨不得放開臨的髮,愛不釋手地撫摸著,纏繞在指上。

  「若六皇子堅持想瞧,小人也不能拒絕。」臨垂下眼,長睫上的春陽碎光,輕巧的散下。

  「不,我......我......」無法背著心意說不想瞧,但又不願意臨為難,畢竟是男寵,應該有很多事情不願意他知曉吧!

  臨倒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離非頰側的髮勾向耳後,接著拿下了臉上的面具。

  輕輕一喘,離非睜著眼幾乎哭出來,他真恨自己怎麼老是這麼、這麼不知好歹!

  纖細的瓜子臉上,眼眉鼻口都精緻得像玉雕的人偶,然而那樣的絕美只有一半。臨的左臉是一片醜惡的豔紅色肌膚,像血肉翻出來那樣,扭曲著。

  瞧起來像是火傷,從額心一直到下顎邊沿。

  「這......對不住......對、對不住......」離非終於還是慌得哭了出來,小手捧住臨的臉,一回又一回看著那塊傷巴,兇狠地盤據在臨的臉上。

  為什麼他要瞧?為什麼他總是不懂的察言觀色?為什麼他總是學不會笑而不問?

  「六皇子,別為小人流淚,這不值得......」臨輕嘆了聲,溫柔地拭去離非頰上的淚痕,卻怎麼樣也擦不盡。「六皇子,您......折煞小人了。」

  小腦袋用力搖著,細長的眸怎麼樣也不肯離開臨的臉。雖然已經是疤了,但受傷時臨一定很疼吧!疼得恨不得死去,他只是受到杖責就養了一個月的傷,那時的臨究竟有多痛苦?這樣深這樣重的傷疤......

  淡淡薄薄的唇,沾著略鹹澀的淚,印上那塊疤痕。臨似乎也受了驚,身子微微一震。

  「六皇子......」

  小小的唇瓣,從額心開始,小口小口的吻著,像是這樣就能擦去那塊醜惡的痕跡,帶著淚水往下移動。

  然後,唇停在臨的端麗的唇角,似乎遲疑了下,離非依然將唇貼上了臨的唇,像貓兒
一樣,輕蹭著、摩娑著。

  「臨......臨......」兩人的散髮交纏在一起,像簾幕般圈住了兩個人,氣息相互依偎。

  男人似乎笑了,稍稍移動了下,離非就跟著又貼了上去。

  「六皇子,請您張嘴......」

  乖順地聽從了男人太過醉人的低語,少年輕輕開張了薄唇,綿密的吻纏繞了上來,他只來得及發出軟軟的一聲鼻哼,腦袋就被燒成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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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為什麼我覺得好黏膩OTZ

我發誓,這是一篇父子文XDDDDD
所已請不要緊張(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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