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想下床,但離非才一動,月太醫先一步將他壓回床上。「六皇子,陛下不會希望瞧見您又傷了。」

  薄唇蠕動了幾下,身子確實是很疼痛,再者他也掙不開月太醫的手,也只能皺皺鼻子,乖乖趴在炕上,睜著一雙眼眸急切地瞧著房門。

  先入內的當然是平沙公公,他平淡地瞧了地上的月太醫一眼,接著才瞧向滿臉緊張又期望的小臉,最後才回身一拂。「萬歲,六皇子醒了。」

  「喔?小六醒了?」皇上低聲笑笑,緩緩地跨進房裡,身上的衣著不是正黃的色彩,而是月白中透著湖水綠的衣袍。

  離非稍稍蹙了下淡細的眉,薄唇似乎想說什麼張了開來,最後卻忍著沒說。

  皇上哪可能瞧不出來?他彎起唇,有趣地睨著離非。「小六有話想說?」

  「啊......」身子不自覺縮了縮,才想開口腦裡卻想起離殤總是那樣笑盈盈的要他「笑而不語」,他是否該學著些?父皇看起來心情頗好的,他該趁這時後求父皇讓他與離殤見面,可不能惹怒了父皇。

  「嗯?」皇上瞧得有趣,緩步踱向了床炕,眼瞅得離非手足無措,猛吞著口水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父、父皇......」為何父皇這幾回瞧著他時都這樣笑意盈盈?離非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所以然來,較起過往他這幾回見著父皇時,總是在犯錯。

  那時,他尚未被帶去妓館「開眼界」的時候,服侍的不是葉方公公,而是個宮女姊姊。總是一身青色粗布衣裙,並非宮女一般穿戴的服飾。鵝蛋臉上有一大片的胎記,暗紅色像火燒過似的。

  他還記得那位宮女姊姊的名是「雲似」,人也的確向雲一樣捉摸不透。

  那時,母妃剛葬了不久,雲似就住進了他的小院,儘管總是沉默不語,但從沒少顧著他些。要說身子骨強健,大抵也是那時候打下的基礎。

  因為眼睜睜瞧著母妃的死,很多夜離非是在哭鬧中驚醒,每回一睜開眼就會瞧見雲似,坐在油燈旁,翻著一本舊卻整潔的書,冷冷地瞧著他。臉上的火紅胎記在昏暗的燈光下,隱隱約約地像火苗般扭動,嚇得他立即閉嘴不敢再哭。

  他從來不曾怨懟過父皇,而是怨母妃多一些。他知道父皇沒有錯,就算被忘了、被像扔了似地丟來這小小的院落,他還是希冀著有一天父皇會想起他,讓他為天朝盡一份心力,贖一些母妃的罪。

  當然,父皇沒來。無論他多乖巧,多努力讀書,小小的院落除了他與雲似之外,誰也沒有。

  有天,他忍不住問了雲似,要怎麼做父皇才會想起他?是他不夠乖巧嗎?還是他做得不夠好?

  雲似只是冷冷地瞧著他,頭一回開口對他說話。『皇上如何想起個一無是處的人?』

  一無是處?離非漲紅了臉,張著嘴卻一句反駁也說不出口。好半晌,他才吶吶地回道:『可、可我是,是父皇的孩子......』

  嗤的聲,雲似笑了,連他自個兒都覺得好愚蠢。他確實是父皇的孩子,但他的母妃卻是父皇厭惡的女人。

  他想,也許就這樣了。父皇不會來,也不會想起他,他能有的就是書跟雲似了。

  而今,父皇卻記得他,醒來後總會見著父皇,但卻是因為他的不識好歹......他真的不能明白,為何父皇反而對這樣的離非笑意盈然?

  「嗯?」皇上繞過了地上的月太醫,在床炕邊坐下,伸手撫了撫離非慘白的臉龐。「小六似乎又瘦了,醒來沒吃點東西嗎?」

  指下的觸感光滑但透著淡淡的冰涼,臉頰較起先前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小小的臉蛋圈在髮絲裡,瞧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

  離非猛地縮起肩,眸裡帶著驚惶,畏懼地瞧著皇上眨一下眼都不敢。

  皇上淺淺笑了笑,將離非散落的髮絲勾到耳後,順勢在那小小的耳垂上擰了下。「小六害怕朕嗎?這可不太妙,不是嗎?」

  「不不,兒臣怎麼會......畏懼父皇......」愣了楞,細想這樣的回答,似乎也有些不太對。臣子要是對皇上沒有懼怕,那不是拐著彎說皇上沒有威儀嗎?

  小臉微微皺起,離非認真的想著該怎麼對父皇解釋才好,他當然不是不畏懼父皇,卻也不是驚怕,只是有些......父皇輕撫著他時,會讓他想起之前的疼痛。

  「喝過藥了?」皇上倒是一點不介意,在頰上輕撫的指順著纖瘦的頰側撫向小巧的下顎,像逗弄貓兒似地搔著。

  離非又抖了抖,驚惶地睜著細長的眼眸,身子微微繃起。

  「回父皇,兒臣服過藥了,也喝了一碗粥......父皇,您、您不氣兒臣了嗎?」小手不自覺緊張地撫著枕邊的手巾,離非心下一則以安心,卻又感到更多的迷惑。

  那樣懲罰他,可見得父皇一定是震怒了。但,為何還是來瞧他,帶著如此和暖的笑?

  「哦?小六認為朕生氣了嗎?」皇上挑著眉淺笑,指腹摩娑過細緻的下顎,接著往太細瘦的頸子而去。

  似乎一捏就會折了的粗細,因為緊張喉結上下滾動,皇上刻意地搔了搔那塊脆弱。趴在床上的身子,狠狠地抽了一下,接著縮成一團發出壓抑的痛吟。

  「疼嗎?」皇上終於移開手,心疼似地將床上的小身子摟進懷裡,寬厚的掌輕撫著被繃帶層層綑住的背脊。「小六真是個傻孩子。」

  「兒、兒臣......」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皇上的手每從傷口上滑過,就是一陣椎心的刺痛,離非硬是咬著唇不敢哭出聲,只有眼淚忍不住一滴滴落在月白透著湖綠的袍上。

  怎能在父皇面前這樣不知好歹的痛哭呢?這是繞著彎指責父皇弄疼了他,一點也不符合禮教!后離非,你得多忍著點。

  「嗯?小六怎麼哭了?朕弄疼小六了?」明知故問,皇上很有興趣瞧瞧眼前臉色慘白的少年會如何回答。

  「不......」薄薄的唇微微顫抖,上頭還有被咬出的齒痕,稍稍紅腫。「兒臣、這是兒臣......嗚......」不管怎麼努力,哭聲還是忍不住了,小小的手緊緊扯著手巾,細長的眸搖盪著卻認真地瞧著皇上。「兒臣只是......只是有些......疼......」

  「是嗎?」停下了輕撫,皇上讓離非躺在腿上,改為撫弄那頭色澤略淺的髮絲。「小六這地方倒像是魯婕妤,黃毛丫頭。」

  「父皇,兒臣不是丫頭......」背上的傷一時還是疼得離非全身顫抖,淚水怎麼樣都止不了,在月白色衣袍上留下一攤濕痕。

  「的確,朕失言了。」指勾纏著髮絲,觸感並不如后宮嬪妃或者離殤那樣滑膩細柔,而有些毛毛躁躁的,另有一番趣味。

  「父皇,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離殤總說笑而不答,但話到嘴邊離非怎麼樣都忍不住。「兒臣不是丫頭。」

  啞然失笑,皇上揉了揉那頭淺色的髮,細語道:「朕失言了,小六都不小了,自然介意這種事兒。」

  被安撫得有些不好意思,背上的傷似乎也沒那麼疼了,離非貼著皇上的腿小心翼翼地瞇起眼,嗅著衣袍上淡淡的薰香味,很像是離殤身上的味道,但更淺淡、似有若無的。

  一想到離殤,他連忙睜開眼,遲疑著要怎麼對父皇開口。

  察覺他的反應,皇上唇邊含笑,俯身貼近了離非的耳側。「小六想問朕什麼?同樣的問題或者終於想通了?」

  「父皇是為了這事兒來瞧兒臣嗎?」心口莫名地一沉,他早該想到的,父皇怎麼會丟下繁忙的政事特地來瞧他的傷?讓他住進這寬敞的房子,又賞了七千冊書,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寵了。

  可......他以為,父皇多少記得了他一些,這後宮裡還有他這個孩子在。

  「小六這是不開心?」皇上貼著小巧耳垂悶笑,溫燙的氣息吹得離非耳畔一片通紅。

  「不!兒臣不是......兒臣只是......以為父皇不氣兒臣了。」離非覺得舌頭幾乎打成了一團,他慌張地直搖頭,不一會兒又滿臉通紅地點點頭,愣了楞又搖搖頭。

  他也搞不懂自個兒究竟在想些什麼了。「兒臣能問嗎?為何父皇......」

  唇被摀住,後頭的幾個字只剩細微的悶哼,離非驚懼地閉起眼,微微顫抖地等父皇再次責罰。他知曉父皇會生氣,可都到這當口上了,杖責也杖過了,倫常也違逆了,無論如何總得問出個水落石出才成。

  「朕以為,這回你會求朕讓離殤同你像過去那樣,天天見面。」

  「嗚嗚......」訝異不已地動著唇,他想問父皇怎麼猜出來,偏偏卻發不出聲音。厚實的掌並不用力,但壓得很牢實,讓他連喘氣都有些不順暢。

  「小六呀小六,你可真是塊楞木頭。」皇上像是苦笑著搖頭,但離非瞧不見他的神情,自然也看不到那雙眼眸裡的異光。「若朕回答了你,而代價是此生永不得與離殤見面,小六該怎麼選擇呢?」

  瘦小的身軀一繃,離非被問得腦中一片空白,只是瑟瑟地抖個不停。

  「小六,這是最後一回,朕不罰你,但答案與離殤你只能選一個。」皇上笑著,似乎舔了口離非小巧的耳垂,大掌壓上也帶著傷的腰,狠狠捏了一把。

  痛哭了聲,離非急忙啃住嘴唇,把手巾扯得跟菜乾似的。

  這、這讓他如何選擇?無論哪一邊,都是同離殤有關呀!那纖細美麗的身子上,那麼顯眼到瞧了他都覺得疼的傷,還有隔著一扇門的呻吟......他當然明白門裡發生了什麼事,父皇在他身上確確實實地做了一回。

  所以他才不明白呀!為何父皇要那樣對離殤?

  「小六,回答朕。」下顎被捏起,離非瞧見了溫和帶笑的眼眸,身子卻一片冰涼。

  「離、離殤......」他不得不屈服,淚眼眸糊裡,他似乎瞧見父皇露出失望的神采,一臉無趣地鬆開手,將他推回床炕。

  「是嗎?」皇上從床邊起身,厭煩似地抖抖被沾濕的衣袍。「朕還以為你是塊木頭,原來只是塊朽木。」

  「父......父皇......」那冷漠轉開的背影,讓離非驚懼的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就想下床拉住皇上。

  他瞧過這樣的父皇,那是忘了他這個皇子,遠遠地連一眼也沒瞧他的父皇。

  隨意擺擺手,皇上沒再理會離非。「平沙,離殤要是想見就讓他來,四個月後將皇子后離非送入悼南山的遠音寺吧!」

  「父皇!父皇!」幾乎從床上滾下的身子被月太醫緊緊摟住,離非卻像失了心魂,只是不住口喊著一次也沒回過頭的皇上,直到人影遠去、聲音嘶啞都不曾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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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咧!
啊哩咧!什麼爛人啦(/‵Д′)/~ ╧╧

對不起OTZ  是我寫的爛人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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