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食材、鍋具都送齊,差不多得要花上三小時,瑟第一次知道「度日如年」不只是一種誇張的形容。
  
  饕餮沒有回去工作場,而是抓著啤酒大辣辣地坐在廚房裡的長型吧台上,沉默地喝著酒,安靜無聲。

  靜默原來是這麼恐怖事情,瑟好幾次被自己的呼吸聲嚇到,一直處於非常不安而且充滿壓力的狀態。

  僅僅只是坐在那裡,饕餮甚至沒有看著他,灰眸沉靜地低垂著,研究膝蓋上放著的一張像是羊皮捲的東西。

  瑟當然不喜歡有人吃喝的時候發出太過刺耳的雜聲,在他受到的教育裡,那是很沒有禮貌而且粗野的行為。

  但是,能做到像饕餮這麼徹底的,他真的前所未見。無論是喝啤酒時的吞嚥,或者他後知後覺發現饕餮正啃著高麗菜心當下酒菜時的咀嚼,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採光良好的廚房被一股詭異的氣氛籠罩,近午的亮眼陽光透過窗戶莫名有點黯淡的感覺。

  靠在流理臺前,瑟好幾次想開口打破沉默,但一抬眼對上饕餮穿著短袖襯衫跟薄T恤的強健身影,到嘴邊的話又萎縮掉了。

  最後,他發現自己正看著手掌發呆。到底什麼樣的顏色是所謂好吃的顏色?

  以前帥昭民說過他的膚色像是很甜的牛奶巧克力,感覺起來很香醇濃稠,應該是小孩子會喜歡的零食。

  那時候他不以為意的笑笑,他的親人都是這種膚色,從來沒有人覺得這是牛奶巧克力的顏色。

  手掌翻了翻,掌心的顏色比較淺,雖然不至於到黑人那種明顯的白色或深粉紅色,但也是透著薄薄的紅色。

  究竟,為什麼會說是好吃的顏色?想不出所以然來,瑟輕嘆口氣,抬頭想找時鐘確定時間。

  一抬頭,他差點嚇的驚叫,很迅速地從依靠著流理臺的姿勢,整個人彈了一下僵硬地站直。

  饕餮灰色的眼眸直直的看著他,已經看多久了?口乾舌燥,瑟乾澀地輕咳兩聲,滿臉尷尬不安。

  「瑟先生。」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瑟的驚惶,饕餮結束緩慢仔細的咀嚼後,才開口。

  「是的?」又要點菜嗎?巧克力派之後,饕餮又點了三道菜,瑟看不出來他食量好不好,分量上的拿捏讓他有點苦惱。

  菜式很簡單,水煮馬鈴薯、青花椰菜泥、茄子焗烤千層麵。要瑟來說,這種組合很奇怪,兩樣主菜一樣配菜,可以視為饕餮食量很大的意思嗎?

  「很美味是吧?」饕餮手上的高麗菜心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大小,瑟眨眨眼愣了兩三秒,直覺地又看看自己的手。

  是問高麗菜心還是問他?

  「嗯......」給了曖昧的回應,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知道答案。

  「我不喜歡美國。」饕餮看來也不打算繼續深入這個話題,讓瑟鬆了一口大氣,他實在很擔心饕餮會突然問出「下一次是什麼時後?」這種問題。

  「美國是個很特別的地方。」跟饕餮說話並不會比沉默輕鬆。布列尼家的人都有一副好嗓子,就他遇過的娑羅、騰蛇還有饕餮,雖然風格不同但都很悅耳。

  只是,饕餮的男低音裡多了一種壓力跟虛無,瑟常會不自覺屏住呼吸,讓自己的頭嗡嗡作響。

  「嗯......」點頭應該算是表示贊同,饕餮把菜心當蘋果吃,確實而仔細的嚼著。「維托很喜歡,我想騰蛇也喜歡。」

  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騰蛇?瑟繃起身體,美麗的眉緊緊蹙起。

  剩下不多的菜心很快吃光,最後以一大口啤酒做結。饕餮俐落地用手背擦拭帶著水氣的唇,灰色的眸從頭到尾抓著瑟的黑眸。

  幾乎沒辦法呼吸。又乾咳了兩聲,瑟僵硬地低下頭,筋肉微微發出扭絞的輕響。

  「你不想知道騰蛇跟費奇的事情?」

  「不,就算知道了也沒有意義,不是嗎?」瑟的聲音微微發抖,他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完整把話說完。

  無論騰蛇跟費奇是什麼樣的人,又打算做什麼事,他的目標都不會改變。

  「喔。」饕餮歪著頭,灰色的眼眸轉向天花板,感覺上在思考瑟這句話的意義。

  「饕餮先生,水煮馬鈴薯你想沾什麼樣的醬料?」瑟無意繼續在騰蛇身上打轉,他已經做出了交易,饕餮也接受,很多事情就無需再說了。

  「乳酪醬。」灰色的眸還是繼續在天花板游移,但舌頭很老實地舔了下嘴唇,瑟輕笑了出來。

  「饕餮先生,為什麼你們沒有帶廚師一起過來?」可惜了這麼設備完整的廚房。

  「廚師?」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饕餮沉靜的聲音第一次有了點波動,語尾微微上揚。

  「嗯......在義大利時,您的三餐怎麼處理?」

  「教士會準備。」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讓瑟腦袋空白了好久。

  教士?他知道義大利是天主教國家,他的國家也是很重視宗教信仰,但是......教士會準備?

  「很抱歉,我不太了解您的意思,教士是?」明明他跟饕餮就是用英文溝通,為什麼總是會出現他不能理解的組合?

  「還不是神父的傢伙。」饕餮端正的唇角動了下,隱隱約約像是微笑。

  「我知道,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三餐是由教士準備呢?」不自覺往前靠近了幾步,理智上瑟覺得自己已經太過踰越,但腦袋裡的空白現在急需填補。

  「因為方便。」回答很簡單有力,唯一的缺點是太過簡潔。

  「美味嗎?」從小的教養讓瑟沒辦法問得更加直白,就算他是外教人也明白,一般人不會三餐都在教堂吃,更沒有所謂「方便」這種說法。

  但他問不出口,最後只能深深喘口氣。

  「分量不太夠。」呃......這是暗示他等等要多準備一些食物嗎?

  他們從見面開始到現在,才過了兩個多小時,當中扣除他沒看到的時間不談,饕餮的嘴裡一直有食物。

  「您餓了嗎?」看了眼時鐘,離維托之前告訴他的午餐時間還有一小時,但眼前的男人卻像看起來似乎等不了那麼久。

  「嗯。」很大方的承認,饕餮從吧檯上跳下來,幾大步就貼到瑟身前。「麵粉跟奶油的味道。」

  「呃......是、是嗎?」小心翼翼的退開一步,饕餮就跟著貼近一步,微微抽動著鼻尖嗅著他身上的味道。

  如果維托像是他以前養過的寵物狗,饕餮卻很像在森林裡尋找松露的松露獵犬,他第一次慌張到手腳不知道該怎麼擺才對。

  「維托說,你的店裡充滿很棒的香味。」沉靜到接近空洞的灰眸隱約染上一點欽羨,瑟緊張地苦笑,雖然覺得很可愛,卻被太過接近的距離弄得極為不安。

  「若您願意,可以去坐坐。」其實這句話是有矛盾的,他已經把自己交換給了饕餮,能不能回去還是個未知數。

  「我喜歡烤麵包的味道跟咖啡香氣。」饕餮又湊近了一點,稍微有些翹的唇幾乎要貼上瑟的臉頰,而瑟早已退到沒有地方可以退了。

  「是嗎?」喉頭猛地一陣乾澀,瑟不得已只能坐上流理臺,努力保持兩人之間最後的距離底線。「您喜歡什麼樣的麵包?」

  「我不喜歡白土司,但如果一整條倒不錯。」饕餮的手就撐在流理臺上,健壯的上身往前傾,鼻尖略微擦過了瑟的臉頰。

  「是、是嗎?」真的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退了。瑟緊張地猛眨眼,就算是帥昭民也沒有這樣曖昧的接近過他。

  不,是不是曖昧很微妙,饕餮只是不斷的嗅著他的味道,灰色的眼眸半瞇著。

  「瑟先生,食物送......」維托輕快的聲音在看見流理臺上幾乎貼在一起的兩人後停下,接著嘿嘿一笑:「喔?主人,瑟先生是不能吃的。」

  「維托......」瑟覺得自己快要被羞恥燒死了,饕餮卻顯然毫不在意,但迅速地從他身前退開。

  「食物送來了嗎?」如果他沒聽錯,饕餮的聲音在沉靜裡絕對有興奮存在。

  「是的,主人您別來!上次扛食物你只扛了兩箱就開始啃菜葉了,我一個人可以。」維托滿臉嫌棄地對饕餮揮揮手,接著親切地為瑟薇笑:「瑟先生,食材全部放冰箱嗎?我從來沒看過滿的冰箱呢!」

  「不,有些......」

  「我先去扛來,你再慢慢分類。」饕餮的動作很快,維托只來得及發出短促的咒罵,連忙跟上去。

  坐在流理臺上,瑟莫名的有種淡淡的挫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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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最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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