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是三百多個日子,離非不懂皇上是真心的抑或是另一種試探?若是真心的,為何非要等上一年?若是試探,那究竟是想要試探什麼?瞧他是否是真心想走或者只是一時拉不下臉改口?

  嘆口氣,他厭煩地推開了小喜公公端上來的午膳,都是他愛吃的菜色,卻一點也引不起他的胃口。雲似的手藝要好多了,這兒端出的菜色總是太鹹太油,勉強吞了幾口後他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更別說他還正自心煩著……他真是傻楞楞的,想了這麼大半月,他仍猜不透皇上心裡的想法,每日見著那寵溺溫柔的笑顏,他總是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明知道不能再沉溺,可……他的心總是不自覺發軟。

  傻瓜。

  「小喜,皇上的壽辰就在三日後嗎?」不知道外頭是否已經開始熱鬧了,畢竟是皇上的壽誕呀!普天同慶不知是什麼景象?

  他在的地方瞧出去只有寂靜的雪景,這幾日天氣不錯,暖陽散在雪地上一片金黃,像是細沙粒般,他想出去玩雪,可足踝上的鈴鐺總會讓他打消念頭。

  寒梅已經半開了,不知夏天會結出多少果實?小時候他幫著雲似醃過脆梅,也許等結果了他也能來醃一些。

  小喜公公用力點頭,一臉興奮地對他比手畫腳,大抵是說外頭的慶典有多熱鬧,他帶些欽羨連連點頭回應。

  皇上說要帶他看燈市,那也等到年初十過後,還有將近一個月呢!不過,既然壽誕將至,是否代表皇上暫時都不會來了?

  分不清楚心裡是雀躍或者失望,離非瞧著外頭的積雪,過去他總會用雪做些小兔子小貓小狗的,假裝自個兒養了這些小東西,就算沒人可以說話也無妨,辦些不寂寞。

  「小喜,玩雪嗎?」也許皇上近日當真不會來,今晨皇上離去前神色有些不捨,同平日不同,他一開始沒留心,現下想起來確實是有些奇怪。

  再說,都快未時了皇上仍未來……摸出懷裡的手巾,離非先將素白手巾摺成長條,接著緊緊捆住足裸上的金環,壓著鈴鐺。

  小喜公公在一旁睜著大眼瞧他,沒有阻止反倒露出一些好奇。

  「我想玩雪。」他對小喜輕輕一笑,下了炕。「小喜你喜歡雪嗎?」

  使勁點點頭,小喜公公靈巧地扶住他,鈴鐺完全沒發出聲響,小喜似乎有些緊張,但畢竟沒能說些什麼。

  他以後就該這麼做,皇上不在的時候就把鈴鐺壓牢,他過去怎麼沒想到這麼簡單的法子?滿腦子只有臨……

  被服侍著著好鞋襪及皮襖,離非輕輕推開了小喜公公的手,離開了暖洋洋的屋子,冰涼的氣息一進肺裡,他抖了抖噴嚏了幾聲,小喜公公連忙遞上另一條手巾讓他擦拭。

  將用完的手巾仔細折回豆腐塊,連同脫下的手套一同收進懷裡,赤手掬起了一把雪,冷冽刺骨的寒意幾乎要凍掉指頭似的。

  皇上一回別院就瞧見穿著厚重冬衣仍稍嫌單薄的少年,坐在雪地裡,歪著頭同身側的小公公笑吟吟地低語,手中捧著一隻雪做的小兔子,總是稍微蒼白的臉頰連同鼻頭都紅撲撲的。

  少年在他身邊時也總是帶著淺笑,過去是喜悅帶著羞澀,而今只是乖順……皇上無法靠上前,離非很久不曾笑得如此開懷,眉宇間的苦澀無奈皆不復見,淺色的眼瞳閃著燦爛的光彩。
  凍得發青的小手不捨地放下了小雪兔,小喜公公機伶地摸出了手巾擦拭去離非手上的雪,用手搓的稍暖了才套上手套。

  儘管離非沒有拒絕,皇上還是瞧出那張發紅的小臉上染著些微不樂意,輕輕地對著小喜公公像是埋怨似地說了什麼,小喜公公使勁搖頭,握著離非的手貼在唇邊呵氣。

  靦腆羞澀的微笑在離非臉龐上綻開,皇上呼吸一窒,身子一顛靠倒在拱門邊上,平沙公公連忙上前要扶,卻被皇上舉手格開。

  「將雪……」全鏟了。聲音沒能出口,梗在喉頭,皇上悶咳了兩聲,緊望著離非許久不在他前展露的愉悅,退了幾步。

  一年之約,原就是瞧準了離非心軟,對他依然心存掛念才開口許下的,三百多個日子,皇上不信離非真能把持住不陷溺,他太明白少年的單純重情,不敢多求很容易就感到心滿意足了。

  等春回大地,離殤從南京回京城,他會讓兩人見個面敘舊,有了這一著離非更不可能說要放手求去。他千算萬算,卻血淋淋的察覺自己沒算著離非的堅決……可不是嗎?那時候就算被打的氣若游絲,仍不死心的問同樣的問題,毫不退縮。

  他忘了離非是個下了決心就不輕易改變的人,太過單純耿直……

  「萬歲,是否需要老僕……」

  只是淡淡地擺手要平沙公公退下,皇上收起了所有動搖苦澀,撩起袍角跨入雪地裡。
  察覺雪地上多了一道陰影,離非抬起頭追尋而去,在瞧清楚了皇上的身影後,臉上的紅暈刷白,像受驚的兔子似慌亂了起來。

  「皇、皇上……不,臨……」原本同小喜公公談笑時輕鬆舒展的身子繃起,似乎想站起身手腳卻老是陷入雪裡,弄得離非尷尬驚惶不已。

  小喜公公俐落地跳起身,很快將全身都沾了雪的離非扶起。

  「小六喜歡雪?」皇上淺笑以對,長臂一伸將人攬入了懷裡,小喜公公很機伶地彎身告退。

  「是,小六、小六很喜歡雪,臨喜歡嗎?」因為身上的雪,離非遲疑著是否要依靠進皇上胸膛,小手無措地擋在兩人身軀間,垂下頭不敢望向皇上。

  「稱不上喜不喜歡。」皇上輕聲一笑,拉著少年的手環上自己的腰,摟得更緊了些。「你身子有些涼,皮襖不夠暖活?」

  「不,皮襖很暖了,是小六、嗯……大抵是我顧著玩雪,在雪地裡待得太久了些,身子才會透著涼。」臉頰接貼在皇上胸前,隱約能聽見平穩的呼息及心跳聲,很暖很暖……離非闔上眼,在心裡對自己的沒用苦笑。

  「喝些酒暖身子?」將離非打橫抱起,短促地驚呼了聲,少年帶些狼狽地環上男子的肩,應該要想起的鈴鐺靜默無聲,皇上略揚了揚眉,睨著該套著金環卻果上了手巾的纖細足踝一眼。

  「去年落雪的時候,我同離殤……」慌張地縮了縮,讓袍角能遮去足踝,一時分心察覺自己說錯話時已遲了。

  「殤兒?」皇上倒不若往常,眼眸裡仍是溫和如春風的笑意。「他確實愛好杯中物,總會摘花下酒,小六也嘗過嗎?」

  「嗯……試過。」鬆了口氣,他看不透皇上為何沒有動怒,先前他絕不能提起離殤的。「可我嘗不出有何不同,臨嘗過嗎?」

  「不,我沒嘗過,你該明白殤兒比浮著花瓣的酒更迷人。」輕描淡寫中粹著一絲毒,少年微微顫抖了下。摟著離非,皇上並沒有往房裡走,反而先踱到了梅樹下,揚揚秀美的下顎。「想摘一枝嗎?」

  「嗯……」梅花尚未全綻,嬌媚的嫣紅中透著一抹含羞帶怯。離非扶著皇上的肩,神情有些不安但仍探手折下一枝梅枝。

  「三日後是我的生辰。」

  「小喜同我提過,聽說外頭為了慶典很熱鬧,臨要過幾歲的生辰了?」離非的詢問心不在焉,眼眸專注地看著手中握著的梅花,在指間轉動把玩著。

  「三十七。」

  「臨想同月娘許什麼願呢?」

  「小六那時許了什麼願?」

  握著花枝的手一顫,離非微微蹙起眉,低聲嘆口氣。「那時我許了什麼願呢?都十八了,離殤也好雲似也好月太醫也好,還有臨都在我身邊,除了娘以外我什麼都有了……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仍向月娘許了貪心的祈願。」

  「月娘不能許你,我也不能嗎?」

  「不提我了,那都過去了,三日後是臨的生辰哪!我卻沒能送上什麼賀禮……臨想要什麼?」問是這麼問著,離非的眸卻牢盯著梅花不放,像是透過交艷的花朵瞧向另一個人。

  「離非……」悅耳的輕嘆,讓少年猛地瞠大眼,不可置信地瞧著皇上,連手上的梅枝落了都沒察覺。

  這是皇上頭一回喚他的名字,確確實實不帶惡意或戲謔……離非……離非……他猛力啃住薄唇,茫然不知所措。

  「臨?」

  「若能不染是非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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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結束還有4回哈哈哈(挺)

前面還有兩回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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