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親是個酒鬼,母親卻是個溫柔和善的女人,家裡因為父親的關係非常窮困,窗戶上的玻璃是有裂縫的,儘管母親想辦法修補,但就算是夏天的深夜依然會覺得冷。

  當父親出去喝酒的那一天,母親都會偷偷的帶著他離開家裡,躲到附近的小教堂去,因為一但父親喝了酒回來,就會對他們發酒瘋,又踢又打好幾次將他打得吐血送進醫院。

  他永遠記得母親冰涼、乾瘦的手緊緊抱著他,兩人就跪在祭壇前,看著聖母媽媽,一遍又一遍的念著玫瑰經,希望天主能保護他們也能引導父親遠離酒精的控制。

  一周裡,他跟母親有四個晚上必須要躲在教堂裡過夜,剩下的三天父親如果不是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就是徹夜未歸。

  所以他們還是經常被父親痛打。母親的臉上永遠帶著青紫的痕跡,夏天也依然穿著長袖衣物遮擋身上的傷痕,但依然擋不住一片又一片的瘀傷或紅腫的破皮。

  他當然也是。

  從一開始被打,他還會尖叫哭泣尋找媽媽的保護,到最後他已經學會縮起身體,一聲不吭地等父親打累了睡倒,才和媽媽抱在一起忍著疼痛不安穩的睡下。

  沒有人能保護他們,就算是小教堂裡的老神父也不能。父親雖然是個酒鬼,清醒的時間一天恐怕不到兩三小時,但偏偏長得又高又壯,發起酒瘋來根本沒有人拉得住父親。

  他想,自己的人生大概就是這樣,等著哪一天父親失手打死他,然後回到天父的懷抱。他只為母親難過,溫柔和善的母親,愛著他保護著他,也因為他沒辦法遠離父親。

  痛苦的日子似乎永無止盡,每一天醒來對他來說,都只是重複相同的痛苦,沒有任何喜悅。

  如果可以沉睡不醒就好了。

  等他到了該上小學的年紀,當然也無法去上學。家裡的錢總會被父親拿去喝酒,無論母親多努力工作都沒有用,他們甚至得靠鄰居的施捨才不至於餓死。

  其實,他是想上學的。

  因為經常跟母親躲在教堂裡,神父很早就教他識字。教堂裡有一個小小的圖書間,鎮裡的孩子都可以隨意使用閱讀裡面的書籍。

  他經常藉著月光,或者祭台前搖曳的燭光,一本又一本仔細的、小心的閱讀圖書間裡的書籍,每個字讀過後他會牢牢記在心裡,當書全部看完後,他非常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書可看。

  那是冬天的事情,西西里島的冬天經常下著雨。父親因為找不到錢喝酒,氣得痛打他跟母親。

  雖然縮著身體,但厚重的鞋底不斷踢踩在小小的背脊上,內臟隨著那一下又一下的踢擊像是跳起舞來,在身體裡四處蹦跳。

  母親在一旁哭喊尖叫哀求著父親住手,當然是徒勞無功。

  他並不在意被打死,每天他都會對天主祈禱,希望小天使來帶走他,讓母親也解脫,能離開父親的折磨,而他也能在天堂開心的生活。

  可是天使一直沒有來。

  那是發生在冬天的事情,父親揪著他縮成小球的身體,往窗外猛摔,背脊猛落在石板路上,痛得像是要裂成兩半,而父親就衝出來往他毫無防備的肚子上一陣亂踩,直到他吐出鮮血,都沒有停下。

  冬天的雨水很冰冷,像豆子一樣重重的打在他臉上,混著鮮血嗆得他連連咳嗽,又因為父親的重手,差點沒辦法呼吸。

  這時後他才發現,其實他不想死,因為沒有小天使也沒有天父,沒有任何人能從父親手裡拯救他或母親。

  人是活在地獄裡的。

  他第一次反抗,抱住了父親的腿死命往後推,發出連自己都沒有聽過刺耳的尖叫聲,在被雨滴打的亂響的石板路中,他跟父親互相怒吼。

  父親可能因為酒精,也可能因為他第一次的反抗而受驚,腳步顛簸了下,失去平衡往後摔倒,然後......不再動彈。

  到底他算不算殺了父親?在大雨裡他滿心都是茫然,看著從父親後腦勺湧出的鮮血,和著雨水在石板上漫流。

  母親哭喊著抱住他,他的眼眸卻只追隨著那鮮豔的紅色,他眼中唯一僅剩的色彩,在灰色的雨簾裡,刺眼得讓人眼吐。

  接著他看到了一雙擦得發亮的皮鞋,就停在父親的血漫流的邊界外......

 

 



  「我第一次與當家會面時,是西西里島的冬天,一個下雨的日子。」彼得的聲音平淡、冷靜、有禮帶著譏誚,迷穀的尖叫完全壓不掉他的輕語。

  像貴族般優雅的手中握著一把刀,體積並不大但是刀口是鋸齒狀的,不好使用但殺傷力驚人,上面染滿了鮮血,一滴一滴從刀尖落下,在賽蓮的鮮血中盪起漣漪。

  誰也無法從這個震撼中回神,賽蓮已經失去力氣,眼眸中的神采一點一點隨著淚水消失,緊緊的盯著迷穀的臉,艷紅的唇半張著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賽蓮!賽蓮!」被制在彼得懷中的嬌小身軀奮力掙扎,卻無法掙脫開強而有力的束縛,重複哭叫著同樣的名字,慢慢嘶啞。

  彼得冷淡中也許帶著輕微的痛苦,誰也不敢肯定。譏誚的眼眸垂下瞄了迷穀一眼,將手中的刀拋落在賽蓮的血泊中。

  「賽蓮......賽蓮......」小小的身軀顫抖著哭泣,緊捏成拳的手無力地搥打扣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讓彼得哼出一聲冷笑。

  「主人,您不認為應該要做點什麼才對嗎?為了賽蓮,為了當家,為了這場比賽。」

  「彼得,放開迷穀。」饕餮將槍口朝向了帶笑的男人,灰眸卻有點不專心地瞥望了瑟的方向。

  察覺到他的視線,瑟帶點茫然抬起頭,對上那雙灰眸後很快閃躲開,求助似地看向帥昭民。

  動了下身,帥昭民希望到瑟身邊去,卻被騰蛇緊緊的扣住了腰,動彈不得。

  瑟蹙了下眉閃避似地別開頭,帥昭民只能不爽地瞪了眼對他扭唇一笑的騰蛇。靠!這條蛇又想幹什麼了?一秒不做怪會死嗎?

  輕嘖了聲,他先確定瑟沒有危險,才將視線對上饕餮手中的槍,順著轉向的槍口與彼得四目相接。

  溫和卻冷漠、有禮但高傲,穿著完美的黑色西裝,與其說是屈居人下倒比較像落難貴族。當然,那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我可以再請問一句嗎?」有人死在面前,帥昭民當然不可能毫不在意,但現在更重要的是自己跟瑟的安危,等他們平安了自然會撥時間替死者默哀。

  彼得淡淡挑起眉,薄唇彎起拘謹的微笑。「當然,請問帥律師又有什麼問題需要彼得解答嗎?」

  幹,有沒有這麼棉裡包針?講得像是會洩漏身分是他的錯一樣,那刀不要下去不就得了嗎?

  皮笑肉不笑得一扭唇,帥昭民又瞥了騰蛇一眼,才開口:「我想請問,為什麼要殺了那位小姐,她想殺騰蛇先生,不是應該正合貴當家的心意嗎?」

  「真是惡毒的問題。」嗤的一笑,騰蛇將臉貼近他的頸窩,壞心地用大鬍子摩娑敏感的耳際。

  惡毒個鬼,翻起白眼,帥昭民不耐煩地推開頸間的頭。「請說我理智,非常感謝。」

  「不,當家的命令是這麼說的,必須讓饕餮少爺親手處決騰蛇少爺。」彼得像是完全沒看到帥昭民跟騰蛇間的互動,每個字句都完美的像是機器輸出。

  「讓我親手處決?」

  「是的,饕餮少爺,不過是死了一隻狗。」彼得開始笑,制著迷穀的手臂收得更緊,讓慘白的小臉皺出一片痛苦。「您不盡快完成當家的交代嗎?」

  「放開迷穀。」沒有遲疑,灰色的眸也沒看向騰蛇,槍依然指著彼得。

  「這可不行,主人只剩下十多分鐘可以離開,我可不能讓您殺了主人。」彼得抱著迷穀,敏捷地退開兩步,恭謹地朝騰蛇彎身。「彼得相信,當家會非常樂意聽到您的好消息,請為了布列尼家族,也為了您自己,務必處決騰蛇少爺。」

  「彼得,我會開槍。」子彈已經上膛,一但手指扣下,饕餮有把握在不傷害迷穀的情況下解決彼得。

  然而他現在必須要留活口。爺爺的命令依然是絕對的,他卻無法不開始湧起懷疑,究竟為什麼要搞得如此複雜又隱晦?

  「當年,我父親是死在誰的手下,你想聽我的推理嗎?」

  「騰蛇少爺,將死之人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該處理才對。」彼得不為所動地聳聳肩,譏誚地瞄了眼饕餮手中的槍,完美無瑕地行個禮。「饕餮少爺,我們很快會再見面,請多多保重。」

  「一開始那七槍,原本是要打在布德身上的。」騰蛇無趣地哈欠了聲,摸出菸咬上。「誰也沒料到我父親對布德的......愛意深刻到,願意替他擋下攻擊一步未離。」

  愛那個字騰蛇很不願意說出口,冷冷的諷笑了聲。

  彼得稍微停頓,回過頭對騰蛇微笑。「騰蛇少爺,您不應該將這些秘密的答案找出來,也不該離開當家身邊。」

  「扭曲的果實當然是扭曲的,這個道理爺爺不清楚嗎?」

  「也許,您能躲過這一劫的話,可以回去義大利請教當家。」這是最後一句話,彼得不再拖延,不疾不徐地拉開後門就這樣帶走了迷穀。

  饕餮那一槍,終究是沒有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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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身非常喜歡彼得這個角色,可惜他得定位註定在BL小說裡被埋沒阿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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