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鬆開了,接著肩上一沉,暖和的銀狐大氅罩住了離非單薄纖瘦的身軀,男子寬厚舒適的胸膛隨著緊貼著他。
沉默了半晌,皇上的略帶苦澀地問道:「瞧什麼?」
不能沉迷……離非垂下眸,心裡依戀著皇上的體溫,鼻間除了風雪冷冽的氣味還有宜人的薰香味,幾乎讓他不顧一切窩進皇上的懷裡,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顧,欺騙自己這方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還是喜歡,喜歡的不可自拔,可他已經不再想要了。
搖搖頭,離非沒有開口,用手將殘留著皇上體溫及氣味的大氅攏緊了些。
「天冷怎麼不穿暖些?小喜哪兒去了?」皇上心口一抽,卻也不敢逼他,只是更緊地擁住懷中的身軀,恨不得柔入骨血裡。
似乎有些疼了,離非輕咳幾聲,皇上沉吟了片刻,索性將人攔腰抱起,換來小小的一聲驚呼,少年驚惶地攬住皇上的頸子,蒼白的小臉上浮出淺淺暈紅,眸迅速地望了皇上一眼,立即撇開。
即使雪積得很深了,皇上行走起來卻仍不費吹灰似,輕易地摟著離非越過積雪回房。
從刺骨寒冷突然進入了暖融融的屋裡,離非忍不住連連噴嚏,肺裡鼻腔都養絲絲的,帶著一些刺疼,讓他不適地皺起臉。
溫柔地將離非放在暖炕上,仔細地替他拂去髮梢眉梢上的細雪。「瞧些什麼?外頭風雪正大,要是受寒了多受罪。」
褪去離非身上的銀狐大氅,裡頭的衣袍已經因為雪融的關係微微濡濕了,少年有些無措地將泛青的手藏入衣袖裡,但皇上搶先了一步握住他的手,放在唇邊呵暖。
「……臨……」遲疑細弱的輕喚,讓皇上輕顫了下,期待又謹慎地望著少年毫無血色的薄唇。
細牙猛地咬住嘴唇,離非垂下眼躲開皇上太過熾熱的眸,搖搖頭。
「舌上的傷還疼嗎?」並不逼他,皇上心裡明白離非現在禁不起逼,他也不願意讓少年更加痛苦。
儘管他想問,為何寧可同個啞巴說話,也不願對他開口……他只能更寵更疼離非,分明是九五至尊,他想要的東西卻要不到。
少年怯怯地抬起眼望著他,帶著些許歉意似搖搖頭,仍不肯開口。
「是嗎?」撫上那頭淺色的細髮,染著些濕氣糾纏住他的指。「小六瞧過燈節嗎?」
眨眨眼,少年又搖搖頭,可這回眼神專注了不少,身子略貼向了皇上。
「小六想瞧瞧嗎?過了年初十,燈就上了,城西會有連著五日不歇燈的夜市,想逛逛嗎?」
少年細細的喘口氣,似是在腦子裡想像那種盛況,臉頰暈紅得更加可愛。然沒有答應或拒絕,淺色的眸越過了皇上飄搖著。
「小六?」握住離非的肩搖了搖,少年露出受驚的神情,緊張地對他眨著眸。「瞧著我,我就在你身邊,別往遠處看。」
瞧著又能如何?對皇上透著一絲煩躁痛苦的神采,離非輕嘆了口氣,乖順地點點頭。
就算瞧著,他的心也已經不在了。無論寵愛也好、嫌膩也罷都無所謂,皇上希望他怎麼著,他就怎麼著吧!
「不夠嗎?」皇上怎麼會瞧不出少年白紙般一望即透的心思?唇角彎出一抹苦澀,他已經算不清自己究竟問了這句話多少回了。「你要什麼我都能給,只要開口同我求,天上的星子我都能想法子摘下,不夠嗎?」
夠了,太多了。離非瞧著皇上,浮出一抹苦澀又滿足的淺笑,他不想再求了,不該是他的求來又有何用?
「臨……」畢竟還是對男人心軟,他總是這麼沒用,又傻又蠢啥也做不好。「臨,夠了……太夠了,別再給我了好嗎?」
若臨一直是臨,不是父皇,他們永遠就像初識時那般,天南地北的閒聊,臨陪著他看書,他依偎著臨,不用更多如此就夠了,多好……多好……
「什麼也不求?」心口悶得讓皇上煩躁不已,他握著少年的肩,使勁的讓少年痛扭起小臉。「因為我是皇上?」
他不想讓少年痛苦害怕,可他沒辦法克制心裡的不甘跟氣餒,應該要直腸子得令人一望即透的少年,他卻怎麼樣也摸不透那顆小腦袋裡究竟想些什麼。要同臨在一塊,喜歡他喜歡的無可自拔,就是瘋了也仍對他留著一絲依戀,所以他願意給了,卻反而被推拒開?
「您是離非的父皇……」左肩原本就刺疼著,被一握之下更是疼得像有利刃一刀刀剮著,離非小臉慘白額上冒著細小的冷汗,卻硬撐著不肯哀出一聲痛。
「不喜歡?」皇上眸中染上一絲瘋狂,哼哼地低笑。
「喜歡,父皇也好,臨也好,離非都喜歡得連死也不願放手,您明白的……明白的……」
「那……」
「所以不能要,父皇,兒臣斗膽,請父皇放手好嗎?」
「不……」狠狠將少年摟進懷裡,要是能就這樣吞入腹中就好,無須再費心去猜測去想。皇子也好、男寵也好,他是天子,倫常又如何?「小六想看燈市嗎?上了燈,我就帶你去走走好嗎?」
沉默了半晌,少年淡淡地回道:「離非明白了。」
左肩脫臼了,對著銅鏡肩上腫了一塊黑紫,隱約還帶著五指印。他沒讓皇上察覺,直到男人睡下了才悄悄下床查看傷勢。
因為足踝上的鈴鐺總會隨著他的動作響,要怎麼離開皇上身側著實費了他一番苦功。
五爪金龍的足環漸漸地也囚禁不了他了呀!苦澀地一笑,這是說他總有天能求得自由,或者父皇中有天會膩了他?
平沙公公總是隨侍在側,悄然無聲地靠了上來,壓低聲:「非公子,老僕這就去請太醫,請您忍忍。」
「不麻煩了,雲似教過我怎麼辦……」光是提到雲似的名,他就覺得胸口苦澀悶疼不已,他該記著才是……「佘雲似」不在了……
沒有違逆他的意思,平沙公公只是轉身出去,不久端了一旁熱水、白棉巾及傷藥進來,他從銅鏡裡對平沙公公一笑。
握住了左上臂,深吸了口氣接著一股作氣將骨頭推回原位,那瞬間的疼痛幾乎讓離非忍受不住尖叫出聲,鈍中帶銳就算及時咬住了唇,仍壓不痛苦的鼻吟,小臉煞白如紙,額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冷汗。
平沙公公立刻靠上前,將傷藥仔細小心的抹在傷處,再以棉巾細細的包裹起來,最後揉濕了擦臉巾抹去他臉上的冷汗及不自覺落下的淚水。
「平沙,你瞧過燈市嗎?」肩上還帶著銳利的疼痛,儘管少年努力保持神色如常,聲音卻免不了些許顫抖。
「回非公子,老僕年幼時瞧過幾回,不過是家鄉的小燈市,同京城裡不能比較。」
「我沒瞧過……」他都十八了,鏡子裡的少年瞧起來卻不像個十八歲少年該有的樣貌,這種年歲都該當爹了吧!「遠音寺是什麼樣的地方?」
「非公子,那不是您會去的地方,請寬心別想了。」
「平沙,那時候父皇叫我木頭,說我呆愣駑直,不懂得察言觀色又堅持己見,我問了好多回味和父皇要同離殤違逆倫常,被杖責了也不懂得收斂,傻得令人生厭。」他後來懂了,那不是違逆倫常,只是喜愛得太過,無可自拔。
彎著身,平沙公公什麼也沒回,離非對著銅鏡裡的面龐苦澀嘲諷地一笑。「我現下可不也正犯傻嗎?這麼說吧,平沙,你瞧得多了比我明白,要怎麼讓父皇嫌膩我才是?」
「回非公子,老僕駑鈍,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從銅鏡裡看著平沙公公不亢不卑的身影,離非嘆息似地一笑,身子一轉動足上的鈴鐺就響了。
深夜裡,清脆的鈴響更顯悅耳清楚,床炕上的男子翻轉了身子,幾乎是立即就從睡夢裡醒過來了,撐起的身軀在昏暗的燭光下,向豹子般優雅慵懶。
「小六……」剛醒來還帶些睏頓的輕喚,柔軟得讓離非背脊一陣痠麻,父皇幾乎沒有喚過他的名字,總是叫他小六……若是他的名字能被這麼悅耳的聲音呼喚,恐怕他是永遠不會醒的。
「皇上……」不叫父皇而稱皇上,讓男子微微一愣,正撩撥披散長髮的手一頓,昏暗中目光仍犀利準確地抓住少年的眸子。
「小六?」
「皇上喜歡小六怎麼喚您?」他不能永遠當跟愚直的木頭,就算他不愛也不擅長,可總得努力想法子不是嗎?
他能想到的只有這樣了,既然皇上要他的柔順乖巧,那他就配合著皇上吧!與其沉溺在不該擁有的柔情中,直到膩了被捨去,不如主動讓皇上嫌膩的好,至少他的心還會在,他還是后離非。
「臨……」皇上淡淡蹙起眉,不點破少年藏不住的心思。「小六,過來。」
心口打個突,皇上較平日低沉的輕語癢絲絲地搔過耳畔,離非無法自抑地紅了臉。
鈴鐺聲伴隨著每一步,讓他走的臉如火燒,分明時正隆冬,卻感到身在盛夏般的熱意。
才走到炕邊,皇上一探手將人扯入懷裡,離非身上有屬於帝王才有的薰香,還有「臨」的淺淡香氣,以及帶些甜味總是將少年淡影吞噬般的月菊香氣。
「要是我放手,你想去哪兒?」真可笑,身為天子光是這個問題就讓他掌心冒汗,心裡煩躁的靜不下來。
「去那兒……」像被這簡單的問題考倒了,離非語帶迷惘,小臉不自覺在皇上胸口擦了擦。「小六也不知道……天下之大我瞧過的只有這座皇城……」
他不知道燈會不知道夜市連南京在什麼地方也不清楚,月太醫說要帶他回蘇州,只離開一日一夜就又回了這座宮牆裡,儘管小喜說這座院落在宮外,他也瞧不出有何不同。
只是從一個籠子,換到了更富麗繁雜的籠子裡。
「我會帶你逛燈市、郊遊狩獵,春日賞花、夏日踏青、秋日賞花冬日賞雪,不好嗎?」
「嗯,你說得都好,我想瞧這些景色。」離非乖順地回答,抬頭對皇上露出笑容。
胸口猛地像被劍一舉穿心,痛得皇上扭起端麗眉眼,伸手摀住了那張小臉。「我許你,一年……一年後你心意不變,我會讓你走……」
「臨唔……」少年訝異地抽口氣,薄唇下一刻被柔情又粗魯地吻住,久久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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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我今天一直在想
所謂父子文應該要香豔火辣刺激才對呀
為什麼這篇這麼清水呀(踢石頭)
矮油!人家不要這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