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一個吻,很淡很淺,連對方嘴唇的熱度都還來不及感受就退開的吻,卻是他整整12年的思念跟感情。

  仔細地研磨咖啡豆,他一手佈置的咖啡廳總是飄盪的極美味溫暖的氣味,濃郁的咖啡香、醇厚的茶香、絲滑的乳香跟茶點會有的各式芬芳,幾乎就代表他這個人了。

  店裡總是安靜無聲,除了他在吧檯裡工作時細微的聲響外,只偶爾會有翻書或雜誌的輕響,交談很少。

  客人總是那幾個,固定的時間來、固定的時間走、點固定的飲料或點心。

  這是他選擇的生活,寧靜、平穩、城市裡角落的剪影畫。

  當然,裡頭包含有一點小小的野心跟慾望,這是他寧可與家人切斷關係,拋棄繼承權執意來美國的原因。

  輕嘆口氣,瑟發現自己的手停了,做餅乾用的麵糰被他遺忘棄置,表面已經乾裂了。

  他不該吻嗎?這個問題他問了自己五天,那天帥昭民一反常態沒有在吃飽喝足後留下過夜,固執地拖著受傷的身體離開,甚至不願意讓他送。

  『我們都該冷靜一下才對。』他想自己應該是露出脆弱的神色,站在門邊的好友浮出有點無奈又不知所措的神情這麼說。

  『昭民,我冷靜了很多年。』原本這個愛戀他想藏在心底,不用是獨一無二,也不需要重於任何人,瑟很清楚帥昭民除了自己的家人,都不會執著或放在心上。只需要給他一個位置就好。

  讓他可以在最近的地方,用自己的方式去陪伴就好了。

  為什麼沒能沉住氣?瑟將磨好的咖啡豆倒出,顆粒有點不均勻,不像是他會犯的錯誤。這五天來,帥昭民一點消息也沒有,他的心旋在半空中,既擔心又膽怯,最後並沒有主動連絡。

  也許,他已經不再被允許進入帥昭民設立的那面牆裡,因為一個吻......不如說是為了一個男人。

  點上酒精燈,藍色中夾雜金色的火焰為微搖擺著,球體裡的水不用很久便開始冒泡,很快變沸騰被抽到上方的容器裡。

  正準備放入磨好的咖啡,店門上的鈴鐺清脆的響了。偶爾會有新的客人,瑟還是覺得有些訝異,在這種午後兩點多的時間,應該很少會有人誤入他這種位於小巷裡的咖啡廳。

  「歡迎光臨。」

  進門的是個神采飛揚的青年,藍色的眼眸帶著笑意,很快的遊覽著店內。「不好意思,請問還提供午餐的烤吐司嗎?」

  輕快的像是跳舞的腳步很快來到吧檯前,對著正在攪拌咖啡的瑟瞇著眼笑。「好香!是藍山嗎?」

  「您的鼻子真好,要來一杯嗎?當餐後飲料如何?」青年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瑟不僅也露出放鬆的微笑。

  「啊啊!太完美了!請務必幫我搭配。」吹了聲口哨,青年坐在吧台前,拉了下垂落在額上的一縷捲髮。「我這幾天經過店門口都好想近來嚐嚐門口寫的那些餐點,不過時間總是錯開。」

  「您住在附近嗎?」安靜的店內很少也這麼活力充沛的客人,店裡的兩三個客人也跟著好奇的從自己的世界裡抬起頭望過來。

  「是啊!我來美國出差,借住在這裡的朋友家,就在對面的公寓。」輕快地點頭,就算只是坐著,青年卻像帶著明亮色彩的風,充滿活力。

  「喔?那在回國前,歡迎您常來坐坐。」到底算不算客套?瑟都覺得很微妙,青年莫名的讓人感到親切友好。

  「可以嗎?我晚上總是工作到午夜,應該已經打烊了吧!」可惜的攤手,青年突然敲敲自己的額頭。「啊呀!我忘了點菜,請問山羊乳酪燻雞肉烤吐司還有嗎?」

  「有的,餐後飲料藍山咖啡就好嗎?或者......」奢華美麗的眼眸認真地看著青年。「您希望來杯espresso?」

  「啊!你發現我是義大利人啊!真了不起,我因為混血的關係,大家都猜我是東方人呢!」閃爍著藍眸用力鼓掌,那種像是孩子般的笑容,明亮的讓瑟很想伸手搓搓那頭深褐色的髮。

  很奇妙,他從來不是會輕易放下與人之間界線的人,從小的教育讓他總是優雅疏離,內斂到近乎冷淡。

  有點不安......垂下眼躲開青年的笑容,他很快將客人點的咖啡與點心準備好。「您可以看看需不需要來點餐後甜點。」

  離開吧檯前,瑟還是不自覺補上了一句。

  「好的。」青年愉悅地點頭,翻閱菜單動作有著跳躍的節奏,似乎下一刻就會哼起歌來。「看起來都好美味啊......也許主人會喜歡......」

  主人?低聲的喃語讓瑟猛地停下腳步。主人?有多少職業會稱呼自己的上司或雇主為主人?並且來自於義大利?

  美麗的眉微蹙,瑟不動聲色地上完點餐回到吧檯,青年對著他笑瞇了藍眸。「請問,『特製乳酪塔』可以外帶嗎?」

  「可以的,但是不推薦。」心底浮出了疑惑,卻沒有問的契機......不,實際上他又何必在意?帥昭民已經不會在信任他了吧!

  嫉妒真的非常醜惡。包在中東風格長袍下的身體抖了下,他為自己直覺的想法感到噁心。無論帥昭民接不接受他,或者為了騰蛇‧布列尼動搖多少,他們都是十多年的朋友,他應該要關懷朋友的安危。

  「是嗎?那我帶手工餅乾好了,主、老闆他雖然面無表情,卻很喜歡小點心呢!」青年很快地改口,討喜親切臉龐上的神色未變,帶給瑟一種森冷的寒意。

  「是嗎?那就讓我替您做搭配好了。」瑟溫柔的微笑這麼說。

  思考著是否要打探,店門又鈴鈴的響了。黑眸不自覺又瞄了下工作檯上的電子鐘,平常這個時間,店裡總是只有兩組客人以及他。

  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抬頭望去,站在店門口的是一大一小兩名女性,年紀都還很輕,其中一個恐怕才只有十多歲。笑咪咪的圓臉龐透著美麗的嫣紅,靈活轉動的眼眸中閃著微妙的氣息。

  左側的女性穿著一身白色羊毛織的洋裝,搭配米黃色的披肩,秀髮飄逸地散在肩上,紫羅蘭色的眼眸緩慢地繞著店內轉了一圈。

  「歡迎光臨。」遲疑了幾秒,瑟怎麼也不覺得這兩位會是客人。

  紫羅蘭色的眼眸在聽見他的聲音後,很快地轉過來,定在他臉上。「瑟‧哈維賓拉瑪穆漢默德。」

  這是詢問還是叫喚?瑟淡淡扯動眉心,選擇不回應。

  「老闆,我還是決定選擇藍山當餐後飲料好了。」青年愉悅的聲音讓瑟稍微鬆了口氣,無論是他的身分是什麼,至少讓店裡的氣氛變得有活力。

  「好的。」微笑點頭,深邃的黑眸又一次對上那雙紫羅蘭色的眸。「兩位女士呢?需要點什麼嗎?」

  「有人想見你。」白衣美人似乎有點不耐煩地抿了下唇,高高在上的語氣讓瑟浮出苦笑。

  「很抱歉,我並不認識您,我想我應該也不認識您的朋友,請問是誰想見我?」分神將烤吐司的材料準備好,他的回答似乎也讓白衣女子很不開心。

  「帥昭民想見你。」正在切吐司邊的刀子一歪,不偏不移從食指上方削了過去,刺痛很快蔓延開,讓他頭皮發麻。

  連忙抓過一旁的毛巾按在住傷口,但冒出鮮血已在白色的吐司上點出兩三朵紅花。他小小的嘆了口氣,為自己的動搖也為好友。

  誰的眼眸是紫羅蘭色的?腦海裡很快浮現那張照片,六個孩子圍繞著白髮老人,背面是他們的名字。

  「您是娑羅‧布列尼小姐嗎?」從檢方駭來的資料裡,射死餐廳女侍的子彈上有著月桂樹的刻痕,他知道六個候選人分別有與自己名字相呼應的標記。

  女孩是以植物為名,男孩以神獸為名,應該算很有巧思吧!

  這麼說來,帥昭民五天來音訊全無,是被帶走了?心口猛地抽緊,他竟然因為自己的自私膽小,沒有試圖確定好友的安危!一個吻,到底改變了多少事情?

  那甚至不能說是吻。

  「是。」女人輕輕點頭,美麗的秀髮在粉嫩的頰邊輕搖。「穆漢默德先生,麻煩您跟我走一趟。」

  「老闆,你還好吧?手受傷了嗎?需不需要我幫你處理一下?」青年很快注意到瑟的不對,半個身體都趴在吧檯上,像是要伸手觸碰他。

  「我沒事。」溫和的微笑搖頭,瑟退開一大步,歉然地看著青年。「抱歉,您的午餐可能要稍晚一點,我......」

  「沒關係,老闆你不要勉強,我帶手工餅乾走就好。」青年爽快地搖搖手打斷瑟的道歉,輕快地跳下椅子。「你還是趕快處理好傷口,我明天再來。」

  壓在傷口的毛巾已經透出鮮血的顏色,瑟苦笑著點頭。看來他想太多了,青年應該跟布列尼家族沒有關係,否則娑羅怎麼會不認識?

  「很抱歉,我明天會為您特別準備材料的。」

  「請別這麼客氣。餅乾我可以自己包裝嗎?」青年指著吧檯上放著的四個玻璃罐,裡面是瑟親手烤的餅乾。

  「不好意思。」手上的傷依然隱隱痛著,瑟更用力按緊傷口,秀麗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疼痛的模樣。

  青年的動作迅速確實,從玻璃罐裡各拿了五片餅乾用紙袋裝起來。「請問多少錢?」

  來不及說出價錢,娑羅身旁的少女已經兩三步跑跳過來,小小的手放在吧檯上,眨著圓亮的眼。「先生,我也要兩塊巧克力酥,理查說您的手藝很棒,我想知道有多棒。」

  「抱歉,您下次來再給我錢吧!」瑟沒有心思招待青年,少女的神情跟清脆的笑語,讓他極為介意。

  帥昭民是有英文暱稱的,這是大學時在朋友之間使用,畢業後他就不再跟人提起那個暱稱。為什麼這個小少女會用那個名字稱呼他?

  「他的名字叫帥昭民。」光是念著熟悉的名字,瑟的心口就一陣悶痛。

  「他很快就不是了。」少女彎著圓眼嘻嘻笑,可愛的臉歪著。「請給我兩塊巧克力酥
。」


----

第二條線......
平行線就是兩條線呀(掩面)

arrow
arrow

    黑蛋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