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但有一事不明白。」月道然太過清楚皇上是什麼樣的脾氣,那已經不僅僅只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回事了。

  即便他壓根對方士之言嗤之以鼻,更不願意在少年那瘦小的身軀裡取血,但他也不敢想見,拒絕後皇上會用什麼方法折磨少年。

  「說說。」皇上撩起一束髮,在指間搓了搓,瞧起來有些無趣。

  「陛下,您若只為了取六皇子鮮血入十皇子藥,又何苦這麼玩弄六皇子?」月道然的問題從來不客氣,皇上呵呵笑了。

  俊秀的眉狠狠一蹙,他就是不喜歡看見皇上這樣的笑,太多算計太難捉摸。「陛下,微臣不懂,只需同六皇子開口,他定願意為十皇子獻血。」

  心裡微微一嘆,少年的死心眼跟重情義,在這深宮裡絕不是件好事,直愣又淳真的性格,還像個孩子不像個即將十八的成年男子。

  「月道然,這不是顯而易見嗎?」皇上側身握住了月太醫的下顎,逼著那雙不以為然的眸子與自己對望,瞧來極為愉悅。「身為九五至尊,不過就是籠裡的金絲雀,偶爾總是需要紓紓心。」

  「陛下,請放手。」儘管皇上沒用上什麼力道,月太醫也不願意狼狽掙扎,只是平聲地幾乎是命令地瞪了皇上一眼。

  「月道然,朕太寵你了。」哈哈一笑,皇上倒是鬆了手。

  微挑眉,月太醫不再多說什麼,走到浴盆邊瞧著少年疲憊蒼白的模樣,憐惜地嘆了口氣。「六皇子?」

  少年毫無反應,蒼白的小臉被髮蓋去了大半,瞧起來更加可憐。

  遲疑了會兒,月太醫輕柔地伸手搖了搖少年的肩,單薄的肩膀觸手幾乎是皮包骨,月太醫嚴肅地瞇起眼。這比之他最後一回瞧見少年時,似乎更加瘦弱了。

  攤靠在浴盆邊沿的身子微微一動,垂落的小腦袋跟著晃了晃,但並沒有清醒過來,只是小小的噴嚏了兩聲。

  「六皇子,下官失禮了。」挽起衣袖,月太醫身手進入盆內撈起少年綿軟的腰,拿過棉巾仔細的將那具瘦小身軀上,皇上留下的痕跡全洗淨,蒼白的肌膚上印著的幾個齒痕變得顯眼,月太醫冷哼了聲。

  少年似乎感到不太舒服,迷迷糊糊地發出輕哼,閉著眼抬起了手臂,在半空中撈呀撈的。

  月太醫明白少年想拿什麼,但放眼望去卻在散落的衣物中瞧見方豆腐似的手巾。臂彎裡的少年又噴嚏了兩聲,縮起肩膀抖了抖。

  浴盆裡的水只剩微溫,再待下去恐怕會傷風。月太醫先從自己懷裡摸出隨身的手巾交到少年手上,才將人從浴盆裡抱出來。

  原本就是個淺淡的人,現在少年更像是吹氣就會消失的影子,在臂彎裡輕盈得太過。

  迅速用大巾將人裹起來,月太醫回頭瞧著皇上雲淡風輕的笑顏。「陛下,請問要讓六皇子在哪兒歇下?」

  皇上已經套回了面具,眼眸緩緩繞著房裡轉了圈,慵懶地指了指窗邊的軟塌。

  不以為然地挑起眉,月太醫卻也沒多說什麼。他無心與皇上多做口頭上的勝負,儘管對於少年歇息的地方很不滿意。

  淺色的髮還是濕漉漉的,月太醫先讓少年躺好,才拿過另外的巾子擦拭那頭髮。細柔的髮絲在昏黃油燈光下,像琥珀的顏色,讓淡淡的人染上了些許迷人。

  皇上也靠了過來,在少年頭頂上的空位坐下,優雅的指頭勾起窄額前得一縷髮絲,纏繞著把玩。「月道然,你這是在拖延?」

  「回陛下,微臣不敢。」是又如何?月太醫悻悻然停下手上輕柔的動作,迅速地瞥望了皇上一眼。

  這一瞧,他瞪大眼,神色一沉。「陛下,您這是......」

  「這是?」皇上有趣地撇撇唇,手上握著一柄銀色的小匕首揚了揚。「這個嗎?月愛卿,這並不是你頭一回瞧見朕護身用的匕首,忘了?」

  「不,微臣只是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朕的意思?這倒很簡單。」皇上和暖地一笑,勾動著少年髮絲的手往下,握住了一條細瘦的手臂。「就是這麼一回事。」

  冷光一閃,月太醫來不及阻止,似乎連空氣都給劃開了,發出一聲輕響,接著是豔紅的色彩噴濺了出來,染紅月太醫的眸。

  一道暗色的血痕在少年的手臂上出現,鮮血不停往外順著手臂流淌。月太醫確確實實給愣住了,一時竟沒能及時替少年止血。

  「嗚!!」少年在昏迷中發出細弱的痛叫,小小的臉狠狠皺成一塊,眼皮抖了抖似乎要醒了。

  皇上隨手放下匕首,用手掌按住少年的眸。「月道然,怎麼?身為天朝太醫,怕見血嗎?你可是連當年見了朕臉上的傷,都沒動一下眉頭呀!」

  「后臨運!」咬著牙,就算是月太醫也忍不住低吼。他嘶!地扯下袍角,才想動手替少年包紮,手卻被皇上給架開了。「您這是......」

  少年的身子在皇上的壓制下微微抽動,模糊地喘息著,卻沒有發出更多的聲音,顯然已經醒了,正自壓抑著。

  「小六,疼嗎?」皇上也感受到掌中少年的眼眸輕輕眨動,身軀微繃著,似乎很驚惶無措,尚不知出了什麼事情,卻一開始就忍著疼。

  這如何不讓他感到有趣呢?

  「父、父皇......」

  「疼嗎?」壓著眼的手掌移開,愛憐地撫摸著蒼白的小臉。「小六,怎麼不問?」

  「兒臣......兒臣......」淡色的唇動了動,細長的眼眸帶著慌亂無助地瞧著皇上,那張人皮面具,似乎讓離非感到迷惘又畏懼,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月道然,你還不動手嗎?」皇上輕描淡寫地揚聲,少年身子又一抖,眼眸驚惶地往疼痛的手臂瞧去,在瞧見月太醫時,小臉微微扭曲起來。

  「月、月太醫......」怎麼會......月太醫怎麼會在這兒?他同父皇的事兒,被瞧見了嗎?

  「六皇子,下官失禮了。」再不動手,皇上定不會允許他替少年止血。月太醫一咬牙,從懷中摸出隨身攜帶的用來裝藥的細竹管,將其中乾淨的一根拔開塞子,移到少年滴著鮮血的指尖下盛接。

  「父皇......」身子大半都裹在布巾裡,只露出了一條手臂。就算是離非再傻再愣,隱隱約約也明白月太醫定是瞧見了什麼,小臉又紅又白的,一眼也不敢再瞧月太醫。

  但,要他在這疼痛中瞧著皇上那張人皮面具,離非也著實遲疑了起來。他、他還是怕那張太過父皇的臉,輕柔溫和的笑容,分明暖似春風卻總讓他背脊發寒。

  是了......手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這時後,離非才將心思轉到了傷口上,皺著眉疑惑地思索。他不懂,怎麼會突然受了傷?月太醫又為何要盛他的血?

  父皇......父皇要他問什麼?

  謹慎小心地瞧著皇上臉上的淺笑,離非手上的疼已經有些麻痺,但腦子還沒完全理順,仍模模糊糊的。

  「父皇,兒臣能問嗎?」

  「小六要問什麼?」纖長尊貴的手指,在少年平凡的乏味的小臉上描繪著,太過清淡的人吞下後,什麼感覺也沒有。

  不過,皇上倒是很有興趣再吞幾回,緊張畏懼讓少年瞧起來多了一些誘人的味道。

  「這......兒臣駑鈍,不懂為何會把自己弄出傷來......」皇上輕柔的撫摸,讓離非不自覺嚥著唾沫,感到口乾舌燥。

  「這是朕傷的。」皇上有趣地哈哈笑,擰了擰離非的鼻尖。「小六,這是朕存心傷了你,為了要你的鮮血。」

  「為了要兒臣的鮮血?」手臂上突然又是一陣刺痛,少年扭著臉痛嘶了聲,幾乎痛出眼淚來。

  「六皇子,很抱歉,請您稍稍忍耐一會兒。」月太醫溫聲哄著,他接完了一管鮮血,總算能毫不受阻地替少年療傷。

  皇上護身用的匕首雖不是什麼神兵利器,卻也非一般兵刃能相較的。「削鐵如泥」絕不誇張,這一刀下去,少年手上的傷俐落卻極深極重,不縫絕好不了。

  又是一道疤嗎......月太醫再怎麼不忍心,也只能用針穿過單薄的皮肉,縫起傷口。

  他手中沒有足夠的麻藥,每穿一針少年就痛的悶哼,身子抖得像要痙攣了般。

  皇上倒是悠哉地把玩著少年濡濕的髮絲,滿臉興味地瞧著兩人。

  「父、父皇......兒臣駑鈍,敢問父......唔父皇......鮮嗯鮮血啊......」前頭兩三針少年還能忍耐,但疼痛越來越甚,他試著要說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卻忍不住痛苦的呻吟。

  「小六倒有心。」皇上露出讚賞的表情,俯身在少年汗濕得額上親吻。「朕該給你獎勵才是,你可是幫了殤兒的大忙。」

  「離、離殤......」提到心愛的小皇弟,少年的臉又一扭,神情糾結著歉意跟痛苦,讓皇上笑得更加開懷。

  「是,離殤。你的血正好能給殤兒當藥引,小六也清楚,殤兒的身子不好,朕怎麼忍心瞧他痛苦。」一提起離殤的名字,皇上的聲音就壓低了些,輕柔得離非心裡難過,糾得幾乎無法喘氣。

  他明白的,他明白父皇最寵最疼得畢竟還是離殤,而不是他。

  「是,兒臣明白,只要能幫離殤治病,兒臣的命也是離殤的......父皇,父皇......您、您別不要兒臣......」父皇也好臨也好離殤也好,他有的只有這麼多,就算要用命去留也得留下來。

  所以母妃才會寧可被車裂也要那麼做嗎?明知道那是錯的......離非不自覺啃緊了唇,不只是手臂直上腦髓的痛楚,還有心頭很糾得悶疼。

  他不想犯錯,可他畢竟是母親的孩子......

  「小六乖,父皇疼你都來不及哪!」皇上笑著,雲淡風輕。柔軟的唇貼上了少年咬出血痕的唇,看似溫存地摩娑著。

  離非瞧不見,但月太醫卻看得清清楚楚。皇上端麗的唇邊,隱隱得揚著一絲嘲弄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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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字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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