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弄懂后隱月這個王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儘管早已經很清楚了,但越相處下來,越讓人心慌。

  尊貴的王爺龜縮在荒涼天地下的小村莊,已經過了一個月了,桐子除了冷臉以對,著實也沒有更好的方法。

  至於祁武,也並沒有因為被王爺「看上」而佔到更多好處,反而增添更多的煩惱。

  開心的時候,隱月能整天跟在他後頭,就算有人在一旁,也毫不在意的碰他、吻他,弄得祁武常常不知如何是好,罵也罵不走,只會得到促狹的笑。就算脹紅著臉生悶氣存心不理隱月,要不了多久他自個兒卻又不自覺尋找起隱月的身影。

  要是不開心的時候,隱月又會一整天瞧不見人影,連秋蟲也不知道去哪兒找他。即便夜裡悄悄回來也不會回房歇息,反而是坐在屋外的石階上,任著夜風夜露換來一身冰涼。

  祁武也只能認了,他見不得隱月這樣對待自己,那些紅豔的藥丹雖不知道是吃什麼病的,但從隱月永遠也暖不起來的身子,他也知道隱月的身子恐怕不是「有些病痛」就能帶過去的。

  兩次後他只要察覺隱月不見了人影,就會在門外等人,就是不願同著他回屋裡去,至少讓他摟著可以擋風。

  「祁武,本王真不懂你。」隱月對他嘻嘻笑,卻嘆息似的這麼說。

  「我很好懂,你才讓人不明白。」祁武皺著眉反駁,隱月正窩在他懷裡,小臉被夜風吹得發紅,卻怎麼也不肯進屋裡。

  他永遠也不明白隱月又是為了什麼事不開心,要說是為了桐子嘛!自從上回桐子差點被隱月殺了之後,隱月還是同先前一般,既不與桐子交好,也沒交惡的意思。

  這一個月來,隱月也不再問他關於過去或者離開的事情。

  似乎,就如同隱月對他的承諾那樣,沒有打算回京城,準備在這個荒天下安身立命了。

  「是嗎?可本王那些兄弟都很懂本王呀。」小臉在祁武懷中蹭了蹭,隱月語尾隱約帶著嘆息。

  「你不喜歡你的兄弟嗎?」手臂一緊環著微微顫抖的身軀,祁武不敢問這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思念?

  「除了一個以外,都很要好。」似乎打了個小噴嚏,隱月往祁武懷裡縮了縮。

  「隱月,不進屋裡嗎?」季節開始轉變了,夜風越來越涼,祁武很擔心等時序進入了冬天,隱月耐得住嗎?

  「祁武,不問本王為啥不開心嗎?」當隱月不回答問題的時候,祁武就知道答案是不願意……這也算這一個月朝夕相處下來的收穫吧!

  「為啥?」他是很好奇,卻不認為隱月會認真回答。

  越相處,越覺得后隱月這個王爺若不是一個王爺,想順順當當活在世上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不是被氣他的人殺了,就是被覬覦他的人吃了。

  「今天,秋蟲要本王說個故事……」輕柔的聲音悶在他胸口有些聽不真切,他微微蹙眉拉直了耳朵。

  「所以本王說了個月老牽紅線的故事。」單薄的肩聳了聳,祁武很想知道隱月現下是什麼表情,但那張小臉埋得很深。

  「我似乎知道那個故事……」近日,儘管記憶仍然像沉在海裡的針撈也撈不到,卻又隱約有些支離破碎的影像,不時的在他腦裡閃過。

  他沒同桐子說,也沒同秋蟲說,更沒同隱月說……他記得一個男孩,清秀俊美,老是冷著臉瞧他,站在隱月身邊不肯接近他。

  一開始他以為是桐子,但瞧久了卻知道不是。

  那個男孩比起桐子來高傲、俊秀而且討厭他。片段裡的他很著急,瞧著這一切現在的他卻不禁苦笑。

  要是隱月知道了,會說什麼?他沒說,但總覺得隱月一定會笑吟吟的要他自己想法子弄懂,誘人的小嘴裡肯定是一句好話也沒有。

  「很悶的故事,可是那卻是小師兄為了哄本王入睡,說給本王聽的。」隱月輕輕嘆息,祁武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隱月每回提起那個小師兄,細柔的聲音就更溫柔。

  無論他問隱月幾回:為何不去找那個鵬羽?隱月都只對他神祕的彎唇,淡然道:本王是在找啊!

  這他倒瞧不出來,隱月除了同秋蟲玩、逗弄他、惹怒桐子外,一個月來那兒也沒去。

  「你想聽嗎?」原本只是靠在他懷裡的身軀,移動到他的腿上,細瘦的手臂攬著他的頸子,粉嫩卻冰涼的臉頰貼在他臉上。

  背後,木門被關上的聲音響了起來,隱月也嗤的笑了。

  「別惹桐子。」臉被緊貼著沒法子瞪人,祁武只能捏了隱月細腰一下。

  「唉……」輕唉聲,隱月倒是沒有躲,還是坐在他腿上,小臉枕在他肩頭。「別老捏本王的腰,都青了。」

  低聲的抱怨就貼在他敏感的耳際,耳廓猛的一熱紅了。

  「你不是要說故事?」莫名的害臊起來,不管被隱月逗多少回,他永遠也無法冷靜以對啊!

  「是呀……」細弱的笑聲在他耳中震動,加上隱月甜膩香氣的環繞,祁武幾乎整個人瞬間脹紅了起來。

  狠狠抱緊膝上的人兒,粗聲道:「那就快說,為啥一個故事讓你不開心?」

  他很想很想把懷裡的人兒壓在身下盡情歡愛,但總覺得要是真這麼做了,隔天隱月恐怕也會想法子也把他壓倒,他絕對是沒有躲掉的可能……開始懂隱月其實不見得是件好事。

  「那個故事是……一個很笨的孩子,平常不讀書夜裡還溜出去釣青蛙。有天,他夜裡又溜出去遇著了一個白鬍子老先生正在玩泥娃娃。這個笨孩子就問老先生為什麼,老先生說他是月老,正給天下的男男女女牽姻緣。是你,打算問些甚麼呢?」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正聽隱月說故事聽得有些失神的祁武猛的怔了下,不知該怎麼回答好。

  似乎也不認為他會回答,隱月笑了笑,繼續說著。

  「笨孩子問了老先生:『那我的姻緣呢?』老先生拿了個紅衣泥娃娃給他瞧,同時把一條紅線繞在紅衣泥娃娃足踝上,把另一端繫在個藍衣泥娃娃足踝上說啦:『藍衣的是你,紅衣的是你的小夫人。』你會想瞧瞧那個紅衣小娃娃是誰嗎?」

  「不會。」沒有細想,祁武脫口回道。

  懷中的身軀震了下,沉默了。

  感到奇怪,祁武努力側首瞧向隱月的臉,修長的眼睫像扇子似遮著美麗的眸,微微顫抖,嫣紅的唇勾著似笑非笑的形狀。

  「隱月?」

  「可是笨小孩想知道,所以他求老先生帶他去瞧瞧那紅衣娃娃。」

  誘人的唇瓣一張一合,月光下從紅唇間能瞧見真珠般的白牙,祁武的氣息微微滯住了。

  「見著了嗎?」他問,聲音卻顯得嘶啞。

  肩上的小腦袋輕巧的點了點,隱月輕笑:「可是他只看到一個醜娃娃,髒兮兮的對著他笑,他一氣就推開了那個娃娃,讓娃娃的額頭都給撞破了。」

  「所以他後來沒娶那個醜娃娃?」皺起眉,祁武不懂這個故事為什麼會讓隱月不開心?隱月非但不是一個醜娃娃,還是個粉雕玉琢的玉娃娃,不管是誰都會願意把姻緣線牽在他身上吧!

  「不,姻緣線牽上了,醜娃娃永遠都是那笨孩子的小夫人。」

  「那你為啥要不開心?」

  隱月突然坐直了身子掀開衣襬,並彎身把腳上的靴子脫下,連襪子也脫了,瞧起來不大的腳掌雪白裡透著嫩紅,在月光下流轉著螢光。

  連忙伸手去接住隱月的腳掌,柔嫩的足心一握在掌中,祁武心口一緊呼吸急了起來。

  隱月繼續把褲管捲高到膝上,露出一截白嫩勻稱的腿,才終於停手。

  「這是……」喉頭乾澀的幾乎發不出聲音來,祁武幾乎著魔似的望著隱月的腿及足掌。

  「小師兄十二歲的時候曾經用一條紅線,把本王及他的足踝繫在一塊兒。」隱月似乎在笑,白細的指頭比著纖細的足踝。

  「所……所以說?」心裡有股澀味,卻更不能明白隱月為什麼不開心。

  「鵬羽……鵬羽……」隱月的髮搔過了他的頸側,小臉似乎埋進他頸窩中:「鵬羽忘了……」

  一段紅絲線,什麼也繫不起來……


※    ※    ※


  桐子不明白,隱月為什麼要坐在染房裡瞧他。

  以往,隱月會跟著祁武下田,雖然不喜歡隱月攪擾,但也多虧了隱月總算那片菜園有起色了。

  「王爺,請問……」被瞧得定不下心,桐子只能放下手中的布,回頭與隱月對望。

  「本王只是想多謝你的藥。」形狀優美的掌心上是淺綠的藥罐,桐子臉色微微一繃,垂下頭。

  「不……這不是甚麼好藥。」

  呵呵的輕笑,讓他縮起身子,往後退了一步撞上了染缸。

  「桐子,本王聽說你也是一年多前才回來的。」

  身子大大的抽搐了下,桐子猛的抬起頭驚恐的瞧著隱月,又慌慌張張的垂下臉。

  「是,到城裡去學手藝……」細細的聲音顫抖了起來,他知道隱月是個難以捉摸的人,卻沒想過隱月會去查問他的過去。

  他以為隱月對他沒有興趣,只要別牽扯到祁武,隱月不會瞧他一眼。

  但他怎能不去抓著祁武呢?在這個世上,他只剩下祁武及秋蟲了!他不是一個王爺,一個呼風喚雨、心思敏捷的王爺,他只是一個染布人,只想平平靜靜過日子。

  「城裡?」隱月的柔語像吟詩似的,語尾綴著幾聲輕笑,讓桐子益加狼狽。

  「同祁武不同的城裡……雖然是這種荒天之下,也是有幾座大城的。」桐子急急的解釋,一轉身大力攪起染缸裡的染料。

  「這麼說來,給你藥的人是城裡的大夫啦?」隱月似乎沒打算放過他,笑嘻嘻的繼續問。

  「嗯……是……」胡亂的點頭,木棒碰在染缸上,發出吵雜的聲響,桐子似乎微微發著抖。

  當然沒瞧漏桐子的反應,隱月勾起唇:「真剛巧,這藥還是專治刀劍傷的。」

  藥罐被放在桌上,發出輕輕叩!的一聲,桐子猛的抽搐了下,手也停了。

  「本王很少瞧見這麼好的藥,那兒的大夫能給本王引薦引薦嗎?」

  「名不見經傳的大夫……不足以引薦給王爺。」桐子抖著聲回道,似乎費了一番功夫才把手中的木棒放下。

  「不,本王想知道。」

  「是個回回大夫……」桐子緩緩轉回身,臉上蒼白一片,嘴唇顫抖著。

  一揚眉,隱月攤攤手笑了:「桐子,本王只是想認識個大夫,別老讓祁武說本王在欺侮你啊!」

  這還不是欺侮嗎?桐子皺起眉,硬著氣瞪視隱月,嘶啞的道:「那個大夫已經死了。」

  「是嗎?」隱月露出可惜的神采,卻沒給桐子喘息的機會:「所以你才回家鄉嗎?」

  「什、什麼?」

  「不是嗎?」隱月對桐子幾乎死白像是要暈過去的臉笑笑。

  張著口,卻說不出話來,桐子搖搖頭,接著用力的搖得像要搖斷頭似的,卻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隱月叔叔!隱月叔叔!」正想再開口說些甚麼,秋蟲高聲的叫喚著,從外頭衝了進來。

  桐子看似已經恢復鎮定,儘管臉色白的嚇人,卻對秋蟲微笑似扯著唇角。

  「隱月叔叔,外頭有人找你。」秋蟲沒察覺適才大人間的暗潮洶湧,親密的抱住隱月的手臂。

  「是嗎?」笑吟吟的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隱月沒再往桐子望去,牽著秋蟲離開了染房。

  身後,似乎有人坐倒在地的聲音,隱月淡淡的扯起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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