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後的陽光很宜人,夏滄濫抓著兩壺酒,興沖沖的沿著熟悉的房廊,很快的到達了逍遙侯的院落。

  剛操練完,他受到了領將大大的讚賞,連師父也都對他露出滿意的微笑,這份心情只有一個人開心太浪費了。

  匆忙得連門都沒有敲,反正隱月的房間他熟得比自己房間還熟,這種時候隱月要不正在淺寐,要不就是在看書喝茶,等著他每天的不請自來。

  他也知道自己老是這樣打擾隱月有些過意不去,但這七年來隱月沒抱怨過什麼,他就認為隱月不討厭。

  果然,門一開,隱月披著淺青緞袍的身影,歪斜的倒在軟塌上,一手支著面頰,一手像是無趣又像是專注的翻著書。

  絲緞般的黑髮未束,簾幕似的順著纖肩散下,雖是每天都能看到相同的模樣,他還是覺得隱月真是個美人。

  小時候常常看著隱月看到失神,經常看得忘了走路或左腳拐右腳不說,有時還會可惜隱月怎麼不是個小公主呢?他知道隱月不會在意,所以也就老實的說了。

  聽他這麼說,隱月笑嘻嘻的,將他拉到了十二皇子的住所,指著像貓兒似趴在三皇子腿上,有著一頭月光般銀髮的小十二。

  「瞧見了嗎?本王的十二弟。」他點頭,瞧見是瞧見了,可是怎麼著?

  看了他一臉傻楞楞的模樣,隱月搖搖頭:「小師兄,你不認為比起十二弟來,本王差遠了嗎?」

  有嗎?

  他仔細的看著隱月的小臉,大大的眼、長長的睫、翹挺的鼻、嫣紅的唇……雖然臉色蒼白了點,但是摸起來細緻滑膩,他都怕自己手上的繭會弄破隱月的雪肌。

  十二皇子是很好看沒錯,銀髮藍眼簡直跟玉雕的人偶一樣,可是他喜歡隱月的黑髮黑眼,襯著肌膚更無暇。

  「隱月,我認為你比較好看。」於是他老實的說了,隱月睜大眼,接著幾乎忍不住大笑,小手摀著嘴,身子抖得他一陣氣悶。

  「又笑我!我真這麼認為啊!」他氣忿的插起手瞪著隱月笑紅的臉,自己的臉也通紅一片。

  隱月朝他吐吐舌頭,強忍著笑但認真的說:「本王不是笑你,本王是開心。小師兄,你對本王真好。」

  他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他是真認為如果隱月是公主,那一定很好。

  「不過本王要是公主,你可就見不著本王了。」

  啊!這一提醒,他一拍掌:「說的是!隱月,還好你不是個公主。」

  「是呀!反正,你想對公主做的事情,對本王也能做。」對他扮個鬼臉,隱月的小臉上染了另一層暈紅。

  愣了愣,他聽不懂隱月話中的意思,只能傻傻的看著隱月笑嘻嘻的臉。

  隱月沒有多說甚麼,只是抓著他的手回房去了。一直到現在,他偶爾想起隱月那句話,還是弄不懂。

  雖然是想問,但夏滄濫也很清楚,隱月對不想講的事情是不會講的,他也就不浪費時間問了。

  「隱月,喝酒嗎?」揚起手上的酒瓶,他有已經走到了軟塌邊。

  略抬眼望他,隱月彎起唇:「小師兄,本王的門同你有仇嗎?」

  「沒有,怎麼這麼問?」直接在隱月身邊坐下,他動手將隱月散落的髮攏成一束,簡單紮好。

  聳肩,隱月換了個姿勢躺到他腿上,隨意用手比了下門。

  「本王的門這個月已經換第三扇了,小師兄啊!沒人擋在門口不讓你進,不能輕手些嗎?」

  「真對不住!」他脹紅臉搔頭,他的手勁常常會忘了控制,師父也這麼提醒過他,可他總是不記得要克制。

  「別換第四扇就好。」放下書,隱月伸手接過他手上的酒瓶搖了搖:「什麼酒?」

   「我也不知道,師父送我的,應該是好酒。」看隱月打算將酒塞拉開,夏滄濫連忙扶起枕在自己膝上的小腦袋。

  「嗯?」隱月眨眨眼,對他像是扁嘴似的一笑:「本王不能躺躺嗎?」

  「我是怕你被酒淹死。」忍不住白眼以對,先前隱月堅持要躺在他腿上喝酒,結果嗆著了,小臉咳得通紅,讓他看了心疼。

  不過,這是絕對不能同隱月說的,說了只會得寸進尺。

  「也是,本王好不容易當上了師兄,淹死就太可惜了。」慢吞吞的爬起身,隱月改將腦袋枕在他肩頭,髮絲弄得他的臉頰有些搔癢。

  「師兄?」這件事他倒是沒聽說過,師父又收徒兒了嗎?

  「嗯。」隨意應了聲,隱月啵!的拔了酒塞,立即濃郁的酒香溢滿了房裡。「這麼好的酒……」

  瞧隱月露出了驚訝的模樣,他抽抽鼻子聞了聞……是很香沒錯,但不過就是酒的香味呀!好在哪兒?

  「你別問,本王不想講。」同他扮個鬼臉,他摸摸鼻子不問就是了。

  就著瓶口,兩人喝了起來。隱月總是笑意盈然的聽著他說話,偶爾插上幾句話都是損著他,心裡有些不開心但他還是喜歡同隱月說。

  好不容易斷斷續續說完了操練的事情,被隱月打岔得七零八落,他灌下最後一口酒,豪氣萬千的大叫:「總有一天,我會成為天朝裡最勇猛的將軍。」

  隱月嗤!的一笑,他不由自主脹紅臉低吼:「隱月!你知道我是認真的!」

  「是,隱月知道。」隱月將沒喝完的酒遞過去,似乎是當成賠禮。不過那張壞心眼笑著的臉,讓他一時不知道要不要接過酒。

  看他不打算接,隱月索性直接拉開他的手把酒瓶塞進去。「本王不能再喝了,頭暈。」

  「也是,你才十四……」點點頭,他看著隱月因為酒而嫣紅的小臉,又不禁看得有點傻了。

  「對啦!你前些日子不是提到遇見了個心儀的小姑娘。」沒察覺他的視線,隱月閉上略微迷濛的眼,出口的話讓他一陣狼狽。

  「你盡記著這件事做什麼?」他狠狠的灌了一口酒,卻壓不下臉上的燥熱。

  「你說的話本王都記著。」隱月壞心眼的彎起唇,他不禁皺起眉。

  「別老記著這些事情……」搔搔頭,他想再不走肯定要被隱月耍弄了,雖然有些不捨得,不過……

  還來不及出口告別,房門響起兩聲輕敲,他連忙看去人怔住了。

  「本王是想同你說……」隱月的聲音似乎近,又似乎很遠,夏滄濫已經沒辦法專心去聽了。

  他只是接近貪婪的望著門邊的小小人兒,呼吸沉重了起來。

  隱月似乎嘆了口氣,從他身邊離開了。

  「師兄。」門邊的人兒有著清脆的聲音,像鈴鐺似的,對隱月露出好甜的微笑。

  「昭明,這是大師兄。」白皙的手掌伸向小人兒,夏滄濫也猛的從軟塌上站起身,慌得直搓手。

  細緻的小臉蛋一繃,小人兒露出露骨的厭惡神色,緊緊握住隱月的手瞪著他。

  「那……我……」喉頭乾澀得幾乎出不了聲,他跨上前一步,小人兒就立刻向後一縮。

  「隱月!」不得已,他只能向隱月求救了。

  單薄的肩對他輕聳,隱月像是無奈的開口:「師兄,這是淳于司徒的次子,也是我們的小師弟。」

  小師弟……他傻笑起來,又向前了一步,小人兒已經完全躲到了隱月身後,他只能停下來……

  「師兄,鵬羽……」隱月有趣似的笑笑:「昭明是師弟,不是小姑娘唷!」

  這樣……咦!大夢初醒,夏滄濫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望著只剩下半張小臉露在他眼前的小人兒,傻了。

  「昭明,同大師兄問個好吧!」

  「大師兄……好……」不甘不願的站出隱月的後背,小人兒彎身打了招呼。

  無妨!就算是男孩也無妨!夏滄濫討好的笑了,他想要這讓他一見鍾情的小人兒。


※    ※    ※


  睜開眼,瞧見的是一片帶著藍的灰,像是黃昏之後,天黑之前,連腦子裡也都成了一樣的顏色。

  像是從很沉的睡夢中猛的驚醒,他應該是做了夢,卻不記得夢裡的情形,只有後腦隱隱的、一陣陣的疼著。

  「唔……」想動,卻發覺自己幾乎動彈不得,身子沉得不像他自己的。

  「祁武!」驚喜的輕喚從灰藍的薄霧中傳來,他眨眨眼循聲看去,清秀的小臉幾乎貼在他臉上,雖然笑著卻似乎哭了很久。

  他顫抖的舉起手,溫柔的摸摸那張臉。

  「祁武,別嚇壞我,秋蟲跟我不能沒有你。」握住他的手,桐子的頰上有些冰涼,果然是淚痕啊!

  「對……對不住……」祁武努力想微笑,但嘴唇一動,就嚐到一股澀味,似乎快裂開似的。

  桐子急忙拿過一塊濕布湊到他唇邊,柔聲道:「你昏了三天,喝點水。」

  含住濕布,他動動唇,雖然吸到了幾滴水,但卻沒有力氣吸更多。

  原來,他昏迷了三天……頭還是微疼,他以為自己只是睡了一覺。

  「不多喝些嗎?」桐子看來很焦急,慌張的抓過茶壺,把布又浸了進去。

  「我……」他發出嘶啞的呢喃,但或許是因為沒喝水又沒吃東西,加上疼痛及雜夢,他的體力被耗得差不多了,連說話的氣力都不足。

  「先喝點水,我去幫你熬粥好嗎?」桐子像是哄秋蟲那樣哄著他,輕手輕腳的把吸飽水的布湊到他唇邊。

  含著濕布,他費力的又吸了幾下,便喘了起來。

  很久,沒這麼不適過了,除了剛從昏迷中清醒那段時日,他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在有這種無力的時刻。

  不由得苦笑,早知道頭疼起來會這麼要命,他就不會希望這麼疼了。要是能想起什麼也便罷,但他……看著桐子擔憂的神色,他微微心疼。

  他只想起了桐子,還有一種羞於啟齒的感情。

  「桐……咳咳……」他想問桐子,過去他是不是有對他懷抱不軌,但才開口就咳得無力說話。

  「祁武,你忍忍……」桐子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溫柔的摸摸祁武有些憔悴的臉龐,含了一口水。

  一怔,他不敢置信的看著桐子貼近的臉,唇上嚐到一股濕涼。

  這……虎眸瞪大,還沒能弄清楚怎麼了,唇被輕輕頂開,濕潤的涼意灌進他嘴裡,他感到一陣暈眩。

  清水滑入的喉中解除了乾澀,他的舌尖似乎也碰到了軟軟的什麼,他不由自主舔了下……因為隱月總是這樣逗弄著他……

  「嗯……」桐子悶哼聲,臉上通紅一片,羞怯的垂下眼。

  他也不由得紅了臉,伸手握住桐子小小的肩頭……

  「哼……」冷冷的輕哼,讓祁武瞬間繃緊了身子。

  一抹修長的身影像鬼魅似的,站在桐子身後,窗外月光被雲遮著,他瞧不清楚是誰,但鼻間已早一步嗅到甜膩的香氣,他狼狽的推開了桐子。

  隱月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他張口結舌,什麼也問不出口。

  「祁、祁武……」桐子顫了下,訝異的瞧著他。

  瞪著眼,祁武看到隱月緩緩的舉起手,掌中似乎握著什麼。

  察覺不對,桐子也跟著回頭,隱月的手也在同時落下……月光穿透雲朵,小小的房中閃過一道銀光……

  「隱月!」祁武驚駭的叫道,喉頭還是澀得難受,卻比不上幾乎撞破的胸口。

  他瞧出來了!隱月的手上是那把銀色小刀!

  「啊……」短促的唉叫,桐子摔倒在床前,蒼白著臉緊閉起眼。

  聽見祁武的叫聲,隱月的手停住了,掌中握著的確是那把銀色匕首,月光下冷冷的銀光流轉,幾乎凍得人心都寒了。

  「滾。」隱月淡淡的開口,背著月光,祁武看不清他臉上的神采。

  「不!」桐子硬氣的仰首瞪著隱月,雖然狼狽的摔在床前,卻動也不動。

  「滾,或者死?」隱月的聲音沒有特別揚高,卻令桐子顫抖了下,慌亂的垂下頭。

  「桐子……你、你離開……」祁武啞著聲音開口,他不忍心瞧著桐子顫抖著身子卻硬是要同隱月針鋒相對的模樣。

  「祁武!」訝然的回頭,桐子滿臉不願意,祁武溫柔的拍拍他的肩,示意他離開。

  皺起臉,桐子爬起身,看著隱月嘴唇似乎動了動,卻沒說什麼離開了。

  直到桐子的腳步聲走遠,隱月才將匕首放到桌上,一步一跺的走到床邊,冷冷的看著祁武。

  「鵬羽……本王能不在意昭明,卻不能不在意桐子。」逆光的面孔彎下,貼在他臉前,沒有微笑。

  濃眉輕蹙,他嘶啞道:「隱月,我不懂。」

  嫣紅的唇揚起,美麗眸中的冰霜卻沒有融去:「鵬羽,本王再怎麼說都是個王爺,別忘了這件事。」

  「鵬羽是……」來不及問完,唇上一痛,他才發現隱月已經湊上來狠狠咬住他的唇。

  「呃……」一直像是玩弄他的唇舌,激烈的攻擊他,又咬又啃卻又像是纏綿的吻,祁武的腦子很快的糊了。

  「偶爾……給本王一點順心的樂趣吧……」稍離的紅唇上沾了淡淡血痕,似笑又非笑,像是隻準備獵食的豹子。

  當柔軟的身軀壓在他身上,美麗的臉龐不再逆著月光的時候,祁武迷迷糊糊的似乎看見了銀線畫過了隱月無瑕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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