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白的小冰箱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人聲鼎沸的小店……或者該說是路邊攤？董仲舒第一時間非常難以判斷。

店所在的位置確實就在大學旁邊，所以裡頭塞了八成滿的客人，多數都一臉青澀又青春洋溢，膠原蛋白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幾乎都要匯流成海了。

董醫生一瞬間覺得自己垂垂老矣，這種勃勃的年輕生氣，與他平常會接觸到的小朋友完全不一樣，小孩雖然也滿是生機，但缺少年輕人那種滾燙、炙熱、張揚，不要命潑灑的生命力。

倒不是說董仲舒對自己的年齡有什麼自慚形穢的地方，他在社會上是人人稱羨的成功人士，有事業、受人尊敬、還長得好看，歲月在他身上也沒多殘酷，那把殺豬刀根本沒出鞘。

他就是……很久沒有接觸這麼蓬勃的生命力了，實在讓人有點難以招架啊！

當然，絕對不是因為他看到由漂流木、鵝卵石為主裝潢得貨櫃屋，以及半露天的桌椅擺設跟那壘在一起的保麗龍箱跟烤爐時，有一瞬間覺得：這場砲約不得，該走了。

所幸，食物的香氣飄來，是董醫生從沒聞過的濃郁香氣，勾德他本來只餓了六成的肚子，立刻餓成了九分，只差沒有咕嚕咕嚕叫了。

好吧，反正飯還是要吃的，吃飽了再說。

「這間店是我朋友的男朋友帶我們來吃的。」簡明承介紹道：「據說老闆本身是漁夫，所以店裡的食物有一半是他自己捕的，其他有些非漁獲的食材似乎偶爾也出自老闆的手。」

「還挺特別的，漁夫餐廳啊。」董仲舒點點頭表示讚嘆。「我以前去法國旅遊的時候也吃過漁夫開的餐廳，那間店的馬賽魚湯好喝得讓人畢生難忘。」

聞言，簡明承看了董仲舒一眼，似乎帶著驚奇：「我知道那間店，是不是在古德村？」

聽到眼前的男人用標準法語唸出店名及店址，董仲舒愕然。

店確實是沒錯的，地點也對，馬賽魚湯也非常美味，至今令人記憶猶新，要不是這兩年不方便出國，董醫生都想現在下訂機票，下個月非去喝一碗湯了。

但眼前的人很不對……這麼說非常失禮，可乍看之下的簡明承不像是個歷練豐富的人，而像是個從小固定待在自己的舒適圈裡，平靜生活的一顆多肉植物。

似乎看出了董仲舒的錯愕跟疑惑，簡明承微微收起下巴，眼神也從他身上挪開，整個人又顯得更加無害又無辜。

「我以前跟朋友去法國旅遊過，聽說那間餐廳的馬賽魚湯很出名，我們想既然都道南法玩了，也該吃吃當地著名的食物，所以就去吃了。」簡明承露出一抹毫無攻擊力的淺笑解釋。

實際上，那次他去法國，是為了將過去控制自己的組織最後一點勢力剷除。也不知道為什麼，壞人養老總喜歡找法國，還一定要南法，確實是山明水秀、生活悠閒，而且人情味濃，鄰里間的聯繫緊密……好吧，他明白為什麼要找這種地方養老了，鄰居跟鄰居院子裡養的雞鴨鵝狗貓，根本就是不花錢的警報系統。

簡明承又看了眼董醫生，不著邊際地想：他以前想不明白，現在卻突然懂了，是因為他終於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了嗎？比如，他會想到自己未來和董醫生一起生活的場景。

董醫生看起來很忙碌，但沒關係，他很閒。他可以做家事、做一日三餐、計畫假日的旅遊，還可以做馬賽濃湯給董醫生喝……這跟他以前看到過的「普通人生活」一模一樣，令人心生嚮往。

簡明承腦內如何架構兩人未來「平凡而平淡」的生活，董仲舒完全不知道，他現在肚子餓得要命，也顧不得這間半露天的海鮮餐廳跟自己預想中的「初次約會」地點不符，也懶得繼續探詢簡明承去哪邊旅遊過，很自然地拉著人走進店裡。

在店員的帶領下，兩人點了幾樣當季的食材，選擇坐在露天的座位，各自叫了一杯大杯生啤酒。

下酒的前菜很快就上桌了，是日文稱之為「酒盜」的鹽漬海鮮內臟，用的是當季的魚，味道不如日本本地那麼濃烈，但保留了與酒精飲料的高度契合性，味道更符合台灣人的喜好，美味得不可思議。

另一碟是鹹蜆仔，應該算得上是招牌下酒菜了，店裡放眼看去，幾乎有喝酒的客人桌上都有一碟。

一人一大杯生啤酒在正式的菜上桌前，就已經喝光叫了的二杯了。

董仲舒已經很久沒這麼放飛自我了，他上一次喝啤酒是一年多以前，自己在家裡喝著台啤的水果啤酒，搭配起司跟小圓餅，一邊看《紐約新醫革命》，看著影集裡一些顯眼到不行的錯誤，開心得笑個不停。

那時候他跟好在空窗期，也是為數不多超過一個月的空窗期，所以才有喝啤酒追劇的墮落時刻。

但比起眼前現下，一年多前的自己還是端個精緻成熟男人的架子。

等菜正式上桌後，董醫生早就忘記什麼精緻生活、成熟男人、晚上約砲等等的堅持了，美食的威力是無敵的。

這些菜品都不特別，什麼椒鹽蝦、蒜香生蠔、午仔魚的一夜乾、醬烤魚下巴等等，還有一碗湯色濃白，點綴著金黃薑絲與青翠蔥花的魚湯，上桌的時候還咕嘟咕嘟翻滾著，濃郁又沁人心脾的鹹鮮香味擴散開來，董仲舒眼巴巴看著看起來就很燙的湯，早就忘了什麼馬賽魚湯了。

兩人都不算特別能吃的人，這會兒卻胃口大開，滿滿一桌食物飛快地消失，期間誰都沒說話，直到吃飽喝足，董醫生才赫然驚覺，剛剛用餐的時候，滿滿一罐椒鹽蝦全是簡明承剝的，大半給了他。

等店員收拾好桌子，只剩下兩杯喝了一半多的生啤酒，跟日式佃煮放在兩人面前，滷得入味的蘿蔔和蒟蒻，雖然沒有炸彈般震撼人的香味，但那光澤度卻令人控制不住的舉筷。

但起碼，有餘裕說話了。

董仲舒莫名有點羞恥，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在約砲對象面前，這麼放開胸懷的吃。

啜了口啤酒潤潤喉，董仲舒少見的主動開口：「沒想到這間店這麼好吃，以後我可以常來了。」

「我第一次吃的時候也很驚訝。」簡明承聽見董仲舒的讚美，彷彿自己受到讚美一般，彎著眼笑了。

兩人因為用餐，這時候都沒有戴口罩，也終於能好好看清楚對方的長相。

董醫生的長相沒什麼令人意外的地方，要說比較出乎簡明承意料的，大概就是他有一張看起來特別好親的嘴。

這是個中性形容。

嘴角上那顆痣並不顯眼，反而有種誘人的魅力。簡明承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搓了搓，控制著沒伸手摸上去。

「這所學校是我的母校。」董醫生指了指不選處的大學圍牆，語氣裡帶著懷念：「我那時候幾乎每天都在各科教室、實驗室、實習地點、圖書館跟宿舍幾個地點之間跑，那時候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學校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店我通通不知道。」

「你的醫術很好。」簡明承沒有浪費口舌去陪著董仲舒懷念，或著展現所謂的體貼給予安慰，他的回應很實際，畢竟一位醫生的醫術才是重點。

這個回答簡直堪稱話題終結者。

董仲舒愣了愣，笑開來。他算是摸透眼前人的脾氣了，確實如他之前預測的一樣，簡明承是個性格單純到有點過度耿直的人，說話做事幾乎都不會轉彎的，他還真沒有和這樣性格的人玩過。

舔舔唇，董醫生把剩下的啤酒都喝了，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似乎因為酒精的關係，蒙上一層淺淺的水霧，在昏黃的燈光下，柔和的像一泓泉水。

簡明承的喉結滾動了幾下，側過頭帶些急躁地灌了手上的啤酒。

「我原本想，是不是要約你去酒吧小酌一番。」董仲舒假裝沒看見男人的焦躁，似乎兩杯大生啤酒下肚，已經讓他微醺了。即使這間店的桌椅一點都不好坐，凳子雖然不是塑膠的，但也就是一般的圓凳罷了，卻被董醫生坐出了一種高級餐廳高腳蹬的感覺。

他一隻手的手肘靠在桌面上，懶洋洋地支著下巴，另一隻手在喝空的啤酒杯上滑動，用修長漂亮的食指，刮著上頭一顆顆還沒乾掉的水珠。

簡直像刮在簡明承的胸口上。

男人鬆了鬆領口，神情有些僵硬，但也帶了點試探：「那你現在還想約我去酒吧嗎？」

「不想了。」董醫生透過鏡片瞟他一眼，手指從啤酒杯口緩緩往下滑到杯底，然後離開杯身，懶散地彈了彈手指上的水漬。

「所以？」簡明承倒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他知道董醫生還有話沒說完。再說了，就算今天被拒絕又怎麼樣呢？他大可以讓自己生場重病，再去診所看診。

「都說食色性也……你知道食欲跟性慾的腦部反應區域是同一個嗎？」董仲舒還是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卻沒看簡明承，而是半瞇著帶笑的眼，看著自己仍在輕輕彈動的手指。

「我知道。」簡明承點點頭。

聽見他肯定的回答，董醫生緩緩撩起視線，直勾勾地看進了簡明承那雙玻璃珠一般的棕色眼眸裡。

一場劇烈的感情地震無所遁形。

董仲舒勾起唇角笑了。

「關於你之前在診間裡說的那件事，我想我們應該找個安靜的地方，認真地聊一聊……」

希臘神話中有一隻女妖叫做塞蓮，會用天籟歌聲誘惑海上的水手，或吞吃掉他們，或讓他們駕駛的船觸礁沉沒。

簡明承想，眼前的醫生根本是現代塞蓮。不過反正，他這個水手本來也沒打算讓明為理性的小船航行到遠方，早就做好觸礁的打算了。

「你想去你家，還是去我家？」兩人都是成年人了，對之後的事情也都心照不宣，沒必要再繼續遮遮掩掩。

「你家在哪裡？」董醫生很滿意簡明承的坦率。

「從這裡走過去，大概要20分鐘到半小時，可以先回去開你的車，我有一個沒在用的空車位。」簡明承提議。

「也好。」董醫生再次對簡明承的反應迅速點讚。

要說他自私也行，說他渣也行，反正董醫生向來不讓約砲對像進自己家的，就是戀人也幾乎沒人去過。

於是簡明承起身結帳，董醫生在略遠一點的路燈下等他。

不多久，男人走過來，董仲舒歪著頭笑問：「本來想跟你AA，但我剛剛想了想，既然餵飽肚子的食物讓你出錢了，那保險套跟潤滑液就由我負擔吧？」

簡明承高大的身影剛好逆光，董醫生沒注意到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某種，野獸一般的神情。

他點點頭，稍稍湊過去：「潤滑液就可以了，保險套台灣沒有我能用的尺寸。放心，我已經準備好了。」

滾燙的氣息帶著啤酒的氣味掃過耳際，董醫生莫名輕顫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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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有點偷懶XD 

所以梨上一回有點久哈哈哈哈

不過因為後面已經寫了有存稿，明後天都可以更文啦！

希望大家看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