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不關我的事。」菸沒了,騰蛇也不在意,還是那樣輕挑地笑笑,故意朝帥昭民鼻間吹了口氣。

  酒味加上尼古丁苦澀的味道,讓帥昭民扯著衣領的手抓得更緊,脹痛的指關節像有針在刺,疼痛在激動下反而像毒品,麻醉了理智激起了更多狂爆跟興奮。

  兩人的距離近得連空氣都互搶,帥昭民不讓騰蛇也不讓,雖然沒繼續揮拳,角力依然在無聲中進行。

  他們根本無法平和的相處超過半小時!

  「你讓瑟去做什麼?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要是出事我不會放過你。」用力喘了兩口氣,帥昭民勉強壓抑住吼叫,每個字都用力從牙縫擠出,緊繃的都顫抖起來。

  「帥律師,我能命令穆罕默德先生做什麼嗎?最多,也只是告訴他饕餮現在住哪裡。」騰蛇輕描淡寫地笑道,寬厚的手掌卻猛地壓上帥昭民的後腦,動作敏捷得讓人無法閃避就被制住了。

  「幹什麼?」晃了下頭,甩不開後腦上的壓力,帥昭民也加重手上的力道,恨不得就這樣勒死身下的男人。

  「帥律師,你不想贏費奇不想輸,當然得要有人做點小動作。饕餮絕對比你想像的要來得麻煩,他雖是個溫柔的好人,但我很討厭他。」異樣的氣氛中,騰蛇像被拔掉瓶蓋的汽水,不斷把裡頭的二氧化碳往外噴,令帥昭民極度困擾。

  他沒有打算跟騰蛇有任何交心的接觸,更別說現在他憤怒的只想捏死這條蛇。所以他又用力搖了騰蛇幾下,不耐煩地低吼:「閉嘴!你的事跟拎杯無關!喜歡誰討厭誰是你家的事情,我只要知道瑟會做什麼!」

  「帥律師,你不是應該比我清楚嗎?」騰蛇呵呵低笑,紅棕色的眼眸瞇起,惡意濃濁的就算氣在頭上也感到背脊發涼。「他不是您最重要的朋友?他會做什麼,您需要來問我嗎?」

  「對!我不需要問你......」鏡片後的黑眸瞇著,臉又貼近了一點,鼻尖輕微地觸碰在一起。「饕餮在哪裡?」

  「我怎麼能讓你去壞事呢?帥律師,求人不如求己,你從我嘴裡問出過你想要的答案嗎?」好理所當然,真他媽的理、所、當、然!

  「幹!老子撕爛你的賤嘴!」新仇舊恨轟的一聲在帥昭民腦袋裡炸出七彩的顏色,眼前從黝暗變成一片血紅,後腦被死死壓著不方便出拳揍人,所以他曲起膝蓋狠狠撞在騰蛇腹上。

  「呃......」痛苦的低吟,騰蛇皺起臉,混著血絲的唾沫從唇角滑出,按在帥昭民後腦的手猛地一抓,扯著那頭漂亮的黑色髮絲不客氣的往一旁摔。

  幾乎連頭皮都快被扯掉,黑眸很沒用地泛出些微淚痕,低頭或認輸卻都不是帥昭民的風格,更別說他現在還算占上風。

  膝蓋又一頂,用上全身的力道,騰蛇高大的身軀抖了下,發出痛苦的鼻息,扯著他的手卻沒有放鬆,兩個人一起摔向一旁的大理石矮桌。

  劇烈的疼痛在肩膀炸開,筋骨同時發出慘叫。悶哼聲,帥昭民鬆開了騰蛇的衣領,曲起身體痛苦地倒在地上,騰蛇卻也沒好到哪裡,額頭狠狠在桌沿敲了一下。

  兩敗俱傷......看似親密滑落在一塊的兩個人喘著氣,幽暗中大理石桌成了最後的勝利者。

  「幹......」


※※


  也許因為是見證人的關係,娑羅沒有強留瑟......更正確的說,她根本懶的管瑟要幹嘛。

  所以結論出來後,瑟決定起身告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他知道帥昭民其實沒有自己認為的那麼想要放棄,否則一開始就不會答應。

  自欺欺人。他苦笑著,卻沒有對好友明說,決定私下讓事情引導向帥昭民口頭上對他說的那樣。騰蛇也肯定會希望他做點什麼吧!

  果然,才出房門高大的男人叫住他,瑟回頭對那張粗曠的臉有禮地微笑。「布列尼先生,請問有何貴幹嗎?」

  為了帥昭民,他特意學了中文。那是很優美卻極為困難的語言,但他學得非常快樂,像是跟帥昭民一起擁有了小秘密那樣......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我猜,穆罕默德先生打算偷偷玩點小遊戲,是嗎?」男人摟著少年悠哉悠哉地晃過來,一旁的娑羅對兩人嘰哩瓜拉著她不懂的語言,充滿戒心地瞪視。

  「不,不是小遊戲。」對他來說,那是很重要的事情。

  聳聳肩,男人叼起菸,少年立刻點上火。「穆罕默德先生,你喜歡玻璃工藝嗎?義大利的玻璃藝術很發達,不是美國這種工廠量販的粗糙劣質品可以比較的,您應該去參觀看看。」

  「謝謝推薦,有時間我會去的。」雖然狐疑騰蛇的言外之意,瑟還是不動聲色,溫和地微笑回應。

  「擇期不如撞日,我的熟人正好是義大利頂尖的玻璃藝術家,最近應邀來美國開個展,您就去看看當作散心吧!絕對收穫豐碩。」紅棕色的眸笑彎著,卻遮不去陰狠的光芒,這種不加修飾的惡意,另人很難抵擋。

  美麗的眉微微蹙了下,但天生溫和的脾氣讓瑟沒有表達出自己的不悅,仍溫和地點點頭:「好的,我會抽時間去看,謝謝布列尼先生的資訊。」

  「越快越好,比你在電腦前想辦法要來的有用多了。」呵呵的低笑容絲絨般滑順悅耳,也如同細小的蛇在神經末梢攀爬,帶起一陣顫慄。

  「布列尼先生,很抱歉,我實在不很明白您的意思......」對於自己私下的工作瑟沒想到騰蛇竟然知道,或者只是隨口說說?

  藏在鬍子下的剛毅下顎揚了下,費奇立刻抽出一張名片,迅速有禮地遞上前。

  愣了下,瑟帶點遲疑身手接過。那是一張素色的象牙白名片,拿近了才發現紙面上有細小但精緻的花草浮雕,圍繞著一個名字:饕餮‧布列尼。

  奢華美麗的眸猛地瞪大,修長的眼睫輕輕顫抖,不可置信地看著騰蛇笑嘻嘻的臉。「為、為什麼......」

  他無法理解這個男人,完全無法。

  「穆罕默德先生,祝您愉快了。」騰蛇只是揚揚手,摟著少年離開。

  握著那張名片,直到回到家裡,瑟還是猜不透騰蛇的想法。為什麼給他線索?因為他想讓帥昭民失敗嗎?他以為騰蛇這個男人會想要帥昭民。

  否則為什麼挑釁?為什麼糾纏不休?為什麼刻意設計他?

  坐在床沿卻一夜無眠,早晨的時候眼睛帶著酸澀,溫暖的晨光反而讓瑟感到很不舒服。再幾個小時就該開店了,揉揉鼻梁瑟起身的時候感到些微暈眩,握在手上的名片掉落在地。

  饕餮......非常奇妙的名字,跟那個神情冷漠到空洞的孩子卻很相配,火紅的髮、蒼白的肌膚、眼眸是祖母綠色。

  他能找到的資料,對饕餮的敘述都很少,像是影子一樣的存在。嘆口氣,瑟將名片放近衣袋裡,下樓提早開店。

  幾乎是才剛到平常的開店時間,門就被推開,鈴鐺聲清脆地響著,讓瑟的太陽穴有點抽痛。在他這個年紀,熬夜還是有點痛苦的,就算只有一兩個小時也好,他應該要瞇一下才對。

  「早安,抱歉,我來太早了嗎?」活力充沛的聲音很適合清晨的陽光,褐色的髮絲微微飛揚,閃著細碎的光暈。

  「早安。」輕柔地微笑招呼,不能不說瑟對青年的光臨感到驚訝,雖然昨天那樣說了,卻沒料到會一大早就出現。

  「昨天帶回去的餅乾太美味了,老闆很想嚐嚐看烤三明治的滋味,所以我就來了。」青年輕快的幾乎像是跳舞般來到吧檯前,藍色的眼眸在對上瑟的黑眸後,親切的笑彎。「手傷還好嗎?昨天離開時我一直很擔心,你的朋友感覺不太親切呢!」

  「我們不是朋友。」輕聲的否認,瑟必須很誠實的說,他不喜歡布列尼家的任何一個人。

  「是嗎?」青年點點頭不再多問,撐著吧檯邊探頭往裡頭看,似乎在觀察瑟昨天的傷口。

  「我很好的,要看看嗎?」瑟忍不住笑出來,青年像隻大狗的行為不讓人討厭,反而令他很想搓那頭褐髮。

  「啊啊,真不好意思。老闆也常說我太雞婆,每件事都想要管一管,不懂得評估自己的能力。」尷尬地吐吐舌頭,青年還是很大方地握起瑟放在吧檯上的手,瞇著藍眼仔細觀看做過處理的手指。

  當然,在紗布的遮掩下,是看不到傷口的。帥昭民經常因為打架受傷,包紮的技巧也練得很好,乾淨漂亮俐落,手指連一點腫脹都看不見。

  「我今天來會不會太麻煩你?畢竟手還傷著。」青年沒有放開瑟的手,但也不是緊握著令人厭惡。

  「不會的,說好今天要讓你嚐嚐烤吐司的味道,一份還是兩份?」瑟沒有主動縮回手,也不會感覺到尷尬。青年有種讓人很自然親近的特質,掌心的溫度也很舒服。

  非常像他以前所養的狗,帶點無辜好奇又頑皮的眼眸,深色的毛髮總是隨著活力充沛的跑跳翻飛。

  「兩份,一份我想在這邊先用,山羊乳酪燻雞絲,另外一份能麻煩你做蔬菜總匯嗎?老闆雖然會吃蛋喝牛奶,但原則上是素食主義者。」青年露出做壞事的頑皮表情吐舌頭,看來為了配合老闆吃素,應該忍耐了很久。

  「好的,蔬菜總匯裡放一點乳酪可以嗎?」手指雖然還有點刺痛,但不妨礙工作,只是洗菜讓他有點困擾。

  「我來幫你吧!傷口這一兩天不要碰水比較好。你的手指很漂亮,留下傷疤就不好了。」青年很快地挽起衣袖,瑟來不及阻止就走近吧檯裡拿過裝好在籃子裡的蔬菜。

  有點霸道,但不令人討厭。傷口的確也不該弄濕,指尖的傷總會令人痛得頭皮發麻。

  「謝謝,真不好意思。」稍稍往一旁移出空間給青年工作,吧檯裡的空間稍嫌狹小,原本就是為了只讓一個人工作而打造的。

  身體卻沒有彼此觸碰到,青年的動作俐落靈活,不讓瑟感到侷促也不會侵犯到彼此的空間。

  蔬菜很快洗好,少年接著自動拿過刀子開始切。「萵苣葉要用撕的嗎?」

  洋蔥、甜椒、番茄、小黃瓜切完後,青年指著青翠欲滴的萵苣葉這麼問,動作快得讓瑟訝異地瞪大眼,看著那小堆切得漂亮整齊,大小完美一致的蔬菜。

  「您很擅長用刀......」昨天冒出的那種微妙寒意,莫名地又爬上背脊,瑟望了青年一眼迅速別開。

  他一定是想太多了!如果青年跟布列尼家有關係,娑羅一定會認出來。而昨天,娑羅跟青年像是路邊偶然相會的人,僅僅擦身而過。

  「是,這也算是一種小技能吧!」青年依然爽朗地笑著,語氣神態都分毫未變。

  也許真得是想太多了,畢竟這些日子跟布列尼家族打交到,身心都呈現緊繃的狀態。

  「萵苣葉我來處理就好了,謝謝您。來杯espresso嗎?」

  「麻煩你了。」青年愉悅地點著頭,離開工作檯。

  坐在吧檯前等待的青年輕哼著歌,藍眸注視瑟的頻率不會令人感到心慌,卻又沒有辦法忽視。

  氣氛極微妙,輕鬆愉悅卻又帶著一絲緊繃的緊張,瑟不討厭青年哼歌的聲音,那是很美的義大利民謠,但他最近遇到的卻都不是什麼有趣的義大利人。

  「請問,我方便詢問您的名字嗎?」

  「喔?可以啊!維托‧喬萬尼。」很平凡的性名,卻讓瑟感到似曾相識。

  「喬萬尼先生......」他確信自己近日看過類似這樣的名字,卻想不喜來在哪裡。

  青年很快的打斷他,爽朗地笑著:「叫我維托就可以了,吉瑟‧賓拉姆哈維‧穆罕默德先生。」

  完整的名字,讓瑟猛地一抖,全身像浸在冷水裡,連抬頭看一眼青年的力氣都沒有。為什麼青年會知道他的名字?

  「抱歉,昨天我在店裡看到了娑羅小姐,所以調查了你的事情。」維托帶著歉意,瑟只感到全身不停顫抖。

  「為什麼......」他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奢華美麗的黑眸迷惘地對上維托明亮的藍眸。

  「您似乎想找我的主人,關於一件小遊戲。」拉了下垂在額上的那搓髮絲,維托的神情雖然仍明朗活潑,隱隱的還是染上了幽暗。

  「不,那不是遊戲。」瑟中於想起來他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藝文雜誌跟報紙最近都有大篇幅報導的玻璃藝術個展,介紹從義大利來的年玻璃藝術家:維托‧喬萬尼。

  「你的主人是......」喉嚨有些苦澀,瑟幾乎念不出那個名字。

  「饕餮‧布列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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