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原本正低著頭用井中打上來的水洗去腳上手上的泥土,日光略斜但還不是黃昏,一道陰影覆蓋上了青年的背,帶著小小的喘息。

  慢條斯理抬起頭,青年挑了下秀美的眉,眼眸頭一個定住的是男人手中的瘦小身軀,蒼白中泛青的臉蛋依靠在男人肩上,額上全是冷汗。

  「你來了。」隨意將手上的水漬擦在腰間,青年第二眼才看向男人著急嚴肅的臉龐,冷冷地勾了下唇角。「這是什麼意思?」

  「雲似,是六皇子。」月道然輕嘆口氣,輕柔的低語像是怕驚嚇到懷中的人,也像在安撫眼前的青年。

  「我知道。」被喚做雲似的青年又勾了勾唇角,隨意指了指身後的小木屋。「要我幫手就帶他進去。」

  儘管事隔多年,雲似當然不至於忘了當年曾形影不離的那個小皇子,愣愣的傻傻的,夜裡經常哭喊著驚醒,流著鼻涕眼淚怯生生地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多喘,小心翼翼地瞧他。

  今年應該都要十八了吧!又看了少年一眼,那瘦瘦小小的身軀、單薄的連稍微寬大的披風都能吞噬去,倒像一點也沒長大似的,真要十八了嗎?

  「六皇子內傷嚴重,光靠我一個人成不了事。」月道然的腳步極為小心,捧著懷裡的人半點也不敢震動到,跟在後頭的雲似淡淡地嗯了聲。

  「光靠你的金針確實成不了事。」

  「雲似,你別氣我,再讓六皇子待在宮裡不是件好事。」月道然嘆了口氣,本想停下來安撫雲似,但手中輕巧的重量卻讓他走得更快。

  「氣你?」雲似淡淡的似乎有些不解,跟著走進小屋後,靈巧地一閃身從月道然身邊像影子似竄過,搶先走到了床邊掀開被子。「我像在氣你嗎?」

  「不是就好。」月道然笑著又吐口氣,輕手輕腳地將懷中的人放上床。「你要瞧瞧嗎?」他略退開一步好讓雲似可以靠上前,然而青年沒有動,站在原本的位置冷淡地瞧著床上皺起臉的少年。

  「雲似?」

  「他以前可都喊我姊姊。」青年隱約撇了下唇,這才在床沿做下,抓起了少年瘦得像是皮包骨的手腕。「他沒吃飯嗎?十年前他可是胖得多。」

  「你走了之後,那位葉芳公公並沒有好好照料他。」月道然貼近床,俯身擦去少年小臉上的冷汗。「怎麼樣?」

  「不怎麼樣。」青年不冷不熱地應了句,放下少年的手。「我幫他打下的基礎沒這麼經不起折磨,怎麼回事?」

  「雲似,我光用針藥太慢了,你內功深厚,得幫我。」少年的嘴唇已經呈現灰白的顏色,他一路上盡力維持少年的一口氣,再不救真的晚了。

  「把針拔掉。」雲似冷淡地看了月道然一眼,將少年攔腰抱進懷裡。「你要燒藥燒水都自己來吧,備好了叫我。」

  「雲似,對不住。」月道然這才安心地露出微笑,拔去了少年身上互助心脈的金針。

  針才一拔掉,少年瘦弱的身子猛地一抖,薄唇間悶咳幾聲,色彩豔紅得驚人的鮮血,就從唇角溢了出來。

  雲似隱約蹙了下眉,用袖子擦去了少年唇邊的血絲,一把撕去少年身上的衣物,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單薄身軀上,胸前及背上都有瘀痕,簡直像是直接紋在身上的花樣似的,又重又濃。

  「皮包骨......」雲似厭惡似地哼了聲,手掌貼上少年的背心,不一會兒少年咳得更兇,一張口吐出帶黑的血,噴得青年衣衫都髒了。「月道然,你瞧什麼?」

  「不,沒什麼。」見少年吐出了淤血,月帶然才轉身離開準備燒水給少年過藥浴。

  耳中,男人沉穩的腳步聲遠了,雲似才將臉貼近少年,低低嘆口氣。「六皇子,許久未見了。」

  貼在背上的手掌緩緩地在畫著圓,少年又吐了兩口淤血,臉色終於不再那樣死似的白。雲似仔仔細細擦去少年嘴角及頸上沾到的汙血,緩緩地從掌心渡真氣進那瘦弱得太過的身子裡,維持少年的呼息。

  還記得最後一回見面時,少年才十二歲,他們在一塊兒相依為命了四年,儘管宮裡眾人都像忘了有六皇子這麼一個人,他還是想辦法把離非養得像個十二歲的孩子,圓圓潤潤的。

  這身形同六年前幾乎完全一樣,壓根就沒有長大。

  輕巧地讓少年伏在自己懷中,雲似動手拆散少年亂了的髮髻。淡色的髮絲細柔的纏在他指間,冷淡的唇角微微彎起一抹淺笑。

  他還記得當年那個孩子就規矩得跟塊豆腐一樣方正,一絲不苟的髮髻、一絲不苟的服飾,什麼東西都得要放得整整齊齊方方正正才安心。

  少年模糊地發出細微的嗚咽,小臉撒嬌似地在青年胸口磨蹭。揉揉那頭細髮,雲似的手順著髮尾往下摸過少年每一吋肌膚。

  「雲似。」月道然挽著衣袖,衣襬也撩起紮在腰帶裡,轉回來喚了聲。「把六皇子帶來吧!」

  水尚未完全燒開,但藥已經滾好了,那麼重的內傷越快治療越好。

  「嗯。」不冷不熱應了聲,雲似摟著少年起身。「月道然,我要一起進去。」

  「這是自然。」點點頭,月太醫臉上隱隱有絲微紅,轉開眸不敢再看雲似。

  「來。」雲似揚揚手,讓月道然將少年接過去,接著動手脫衣,男人臉漲得更紅,轉過頭乾咳兩聲。「不都瞧膩了嗎?」

  「雲似......你、你這讓我怎麼回答。」那平淡太過的聲音讓月道然反而更不好意思了,迅速瞥了青年一眼,立刻抱著少年離開。

  疑惑地蹙起秀眉,雲似倒是毫不扭捏,大方地裸著身子跟過去。

  木盆裡的水是溫的,一旁的灶上仍燒著水,只在房頂開了一扇小窗的房裡充滿的飄渺的煙霧,沾得地上牆上都有些水滴往下滑動。

  藥草的氣味清香中帶點苦澀,水是墨綠色的。月太醫示意雲似先進去後,才將離非放進木桶裡,瘦小的身軀很快被吞沒到肩頭的部分,接著被雲似撐起了一些,綿軟無力的頭靠在青年肩上。

  「你用真氣護住他的心脈,我要下針了。」月道然的額上冒出一層薄汗,他神色嚴肅連呼息都顯得極為緊繃。

  淡然地瞧他一眼,雲似將掌貼上離非的背心。

  扎針、吐血、清理後再扎針......反覆了幾回,直到少年吐出的鮮血裡沒有一絲異色,血量也不過就是唇邊的一道血絲時,月道然才喘了一口大氣,疲累地收針揉揉頸子。

  「累了?」儘管這一個多時辰裡,雲似不停歇第渡真氣進少年的身子,瞧起來卻依然神色平淡,額上連一滴汗都沒有。

  「嗯,還成。」木盆裡的水色澤淡了許多,原本兩人泡在水裡時什麼也瞧不見,現在卻可以隱隱約約瞧見身子的線條。

  月道然躲開了雲似的身子,握起離非的手把脈。

  「為什麼躲?」雲似的問題依然那樣平淡冷漠,但月道然知道他是有些疑過而且不悅的。「瞧膩了?」

  「不,雲似......我只是、只是......」乾咳了兩聲,月道然不自覺晃著腦袋。「好多了,總算保住了六皇子。」

  「那是應當的。」雲似也不咄咄逼人,只是摟著少年被水熨得溫暖的身子起身。「需要服藥嗎?」

  「嗯,接下來三天還得要多麻煩你。」藥浴只浸一次是不足的,離非這次傷的太重,先前身子尚未補好此次又失血過多,不知道多久才能養得回來。

  「我花了四年養他的身子。」雲似淡淡的,卻似乎有些不悅,輕哼了哼。「你要完完本本說給我聽。」

  「這是自然。」輕頷首,月道然又嘆口氣。「雲似,我很迷惘。」

  「為了什麼?」一旁有月道然備好的長袍,雲似扯過來將少年緊緊裹住。

  「萬一皇上尋來了,我該讓六皇子回去嗎?」若是皇上沒尋來那自然一切好說,可若尋來了呢?依著少年的性子,定會想要回去,他該阻止嗎?

  「杞人憂天,天也沒塌過,你讓父親去頂著就好。」雲似冷冷地撇了撇唇,跨出木盆,修長的身子讓月道然狼狽地轉開頭,不敢多看。

  「你說的是。」

  遠遠的,皇城裡的太醫院中,身為太醫提典的老人,用力地噴嚏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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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DDDD
好啦!小六應該可以過一回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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