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事隔多年,會突然想起這件事呢?

  李助教抱著雙手,盯著電腦螢幕看,如同往常他永遠是第一個到系辦的人,也是第一個開信箱收信的人,會成為第一發現者毫不意外。

  但有點無聊。

  那是兩封黑函,一封E-MAIL一封紙本,E-MAIL似乎傳送給了全校各系所,包含校長室,李助教想,紙本黑函大概也相同路徑吧。

  滑鼠旁邊是進門時沿著走廊撕下來的偷拍照片,差不多三四十張,將李助教剩餘的桌面空間填滿了。

  「哎呀,學弟今天好早。」吳助教笑吟吟地走進系辦,今天仍然穿了一身飄逸的連身洋裝。「你似乎被討厭的人欺負了?」飄到李助教桌前落座,美人支著下顎,一雙眼睛眨呀眨。

  「學姐早。」

  「早。」吳助教舉起了手,展示他從另一條走廊收來的照片。「學弟覺得如何呢?」

  「30分。」

  「照像技巧三十分還是計謀三十分?」

  「穆教授今天會來學校嗎?」將黑函刪除,對於上面所重傷的言詞,李助教絲毫沒打算反駁。

  「學弟,你不為自己說說話嗎?」吳助教無聊地扁嘴,將照片一股腦堆在李助教眼前。「這時候你應該要義正嚴詞的為自己辯白,說你是被陷害的,你的人格日月可鑑、丹青可表,從來不曾與系上男老師勾勾搭搭不清不白。」

  李助教只看了吳助教一眼,拿起桌邊的手搖式碎紙機開始碎照片。

  要過年了,李助教打算著趁放寒假前把桌面整理乾淨,明年才能繼續同甘共苦。

  「唉,學弟啊學弟,你的沉默是代表心痛如絞嗎?」

  「是。」

  「多痛?」

  「咕嚕咕嚕的痛。」啊,忘了喝豆漿。

  「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

  「真是空虛的心靈啊!昨天藍老師沒讓你禽獸嗎?」

  碎紙機喀啦喀啦,李助教但笑不語。

  吳助教心領神會,讚賞地對李助教比大拇指。接著也回桌邊拿過自己的手搖碎紙機,幫李助教一起碎照片。

  半小時後,除了兩張李助教認為很有收藏價值的照片外,其餘都碎完了。吳助教搥搥手臂,看著李助教將五顏六色的碎紙裝進牛皮紙袋中,漂亮的封黏起來。

  「學弟打算做什麼?」

  「物歸原主。」

  「你知道的學弟,沒有證據之前,我們不能屈打成招啊。」

  「我沒興趣。」

  到底是對找證據沒興趣還是對屈打成招沒興趣,吳助教就不問了,只是笑吟吟地揮手送走李助教。

  李昱這個人,就算不當他的朋友,也絕對不要當他的敵人。

  在系辦的分工大致上是這樣:吳助教負責多數的對外交流公關事項、方助教負責的是個老師的行程聯絡、李助教負責改考卷報告代課還有照顧藍教授。

  但因為方助教的蒙古「追求人生目標以及找尋愛」之旅的關係,工作集中到李助教身上。也就是說,穆教授會先到學校認識環境這件事,李助教三天前就知道了。

  也就是說,穆教授今天會來整理研究室這件事,他也非常清楚。

  正想敲門,門被搶先一步打開,站在門邊的是一個中學左右的女孩,五官秀雅但神色冷淡,看了李助教一眼。

  「你是誰?」

  「中文系助教李昱。」

  「喔。」這應該算招呼,女孩站在門口不動,仰望著李助教。

  「穆老師在嗎?」

  「在。」一臉生人勿近的表情。

  「我能進去?」

  「嗯。」女孩讓開了一步。

  「謝謝。」但李助教沒能進研究室,穆教授先出來了。

  「琪勳,有客......」穆教授臉色微暗,對李助教點點頭。「李同學。」

  「穆老師,這是您的東西。」李昱將牛皮紙袋遞過去。

  穆教授帶點遲疑,沒有立即接過,李助教乾脆交給一旁的女孩,中途被穆教授接走。

  「這是?」

  「您的東西。」李助教露出好青年的微笑。「穆老師,您剛來學校可能不清楚,走廊兩側不能張貼私人物品,要使用系公佈欄請提早三天跟我申請。」

  「你這是什麼意思?」穆教授面露憤怒。

  「有兩張照片學生很喜歡,就留下了,這是照片沖洗費。」掏出七個十塊,不由分說再塞給穆教授。

  「你......」俊雅的染上淡淡尷尬。

  「請老師務必記得,需要使用系公佈欄張貼公告信函,請提早三天像我申請。」

  「我不需要使用。」

  「學生明白了。」李助教點點頭,慎重地向穆教授告辭。

  「李昱。」穆教授卻叫住他。

  「是。」

  「這是我的女兒,琪勳。」

  「你好。」女孩面無表情地揚揚手當打招呼。

  「一個孩子,這才是完整的家。」

  穆對穆教授的義有所指,李助教動了下唇角。「我會記得問孩子意見的。」

 


  黑函及偷拍照並沒有造成太多傷害。

  當然私下是誰在運作,只有呵呵呵笑著飄來飄去的吳助教及捻著黑心掌櫃鬍在球場上青春洋溢的葉教授知道。

  當事人之一的藍教授還是不可避免陷入低潮,兩三天都沒到系辦去,甚至還親自出席期末考監考。

  這一出現炸得那些學生手抖心抖,垂頭喪氣欲哭無淚地走出考場。藍教授災難,當他心情很差的時候就超脫人禍成為天災了。

  至今無人願意證實當天考場內發生了什麼事。

  李助教並沒有特意去安慰藍教授,他很珍惜這幾天可以盡情打魔獸的時間。把副本都開出來的成就感無可言喻啊!

  『李昱......』藍教授恨恨地撥了通電話。

  「是。」

  『你立刻給為師滾過來!』

  「半小時。」

  『現在!昏君!你膽敢半小時後才出現在我家門口,今天就睡陽台!』

  「老師。」

  『嗯哼!』

  「學生不介意睡陽台。」手很忙,眼睛也很忙,李助教努力釋出最大的善意,但也到
極限了。「再見。」

  『李昱!孽......嘟嘟嘟......』

  掛上電話,李助教繼續在戰場上殺得天昏地暗,完全忘了半小時這回事,直到第二天清晨房門被李家大姐揣開,李昱才回神。

  「小昱!」李家大姐尖叫。

  「大姐。」時間是六點半,李昱很久沒有這樣通宵達旦了。

  「你最近得罪誰了?」李大姐拿著報紙,臉色難看。

  「沒有。」

  李大姐頭痛地嘆口氣,壓壓太陽穴。「那,你最近有沒有討厭哪個人?」

  「沒有。」

  「小昱,仔細想想,有沒有誰最近讓你覺得很礙眼?」

  「沒有。」李助教伸個懶腰,向姐姐伸手。「早報?」

  「小昱!這件事很嚴重!你看,香蕉報今天的頭版就是你跟藍老師!」李大姐用力抖開報紙。斗大的「男同志師生戀 名教授『愛』給學生看」標題下是圖文並茂的報導。

  李昱難得愣了幾秒。

  「小昱?」

  「五十分。」李助教接過報紙,看完了報導之後開口。「藍老師畫得好醜。」

  「小昱......」李大姐無力了,當事人不急他們這些局外人急到脫力也沒意義。「早上爺爺奶奶大伯二伯爸媽叔叔表堂哥哥姐姐們都打電話來問過了,你要給我們一個仇人抱怨才行。」

  「沒有。」這次很明顯別有隱情,李大姐沒頭一皺,知道內情不單純。

  「好吧,你想說了再告訴大姐。」但李助教從小就逼不得,嘴巴黏得比蛤蠣還緊。

  「嗯。」

  李助教隨手把報紙還給大姐,就忘了這件事。他現在介意的是昨天晚上沒去藍教授家,今天要怎麼安撫情人這件事。

  但顯然,李助教忽略的台灣新聞謀體的利害,他才到校門口,就被記者包圍起來,麥克風毫不客氣的往他鼻子下戳。

  「李先生,請問你和藍姓教授交往的事情是真的嗎?」某女記者尖著聲音問。

  李助教漠然無語地看著女記者,把女記者看得轉開頭冷汗直冒。

  「李先生!請你回答,社會大眾有知的權力。」

  「李先生,你不說話是代表默認嗎?你跟藍姓教授交往幾年了?是否曾經在校中庭做過愛?」

  李助教挑眉。

  「李先生,你有什麼話想對家人說?你覺得對家人抱歉嗎?」

  「借過。」

  「李先生,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是同志?」

  「李先生這樣這樣這樣。」「李先生那樣那樣那樣」「李先生如何如何如何」在問題包圍中,李助教默默地拿起三明治啃了起來。

  李助教從來就不跟怪叔叔怪阿姨說話,這是爺爺的教誨。

  這樣的沉默不語及態度讓記者們討了一次沒趣,不甘不願的散開。當然私下編造更加精采的故事,這是必要的。

  終於進了系辦,已經接近八點,吳助教早就點著心愛的香爐泡茶吃點心,看見李助教時笑吟吟地招呼了聲:「學弟坐,今天學姐帶了點心來。」

  「多謝學姐。」

  「今天藍老師請假了。」替李助教拿了兩塊馬蹄糕成在盤子裡遞給李助教,漫不經心地提道。

  「嗯。」李助教心裡有點抱歉,也許等等該打個電話給藍教授。

  「學姐都看到了,學弟你這樣不行啊。」嘖嘖嘖地左右搖搖手指。「面對記者,不說話是最糟糕的,你應該要替自己辯白才對。」

  「喔。」

  「說些,中庭其實是方學弟的地盤,你不好強人所愛,最多也只在系辦裡蘇嚕藍老師,請大人明鑑。」啜了口茶潤喉。「之類的。」

  「我沒興趣。」李助教討厭麻煩,浪費體力跟唇舌也不可能改變現況,何必。

  「唉,李昱你真任性呀!」吳助教呵呵呵地笑了笑。「但是,藍老師可沒有你的任性呢!」

  李助教沒說話,默默嗑完馬蹄糕,回位子上開始今天的工作。

  即使上了媒體,李助教也不覺得如何。現在的媒體是健忘的,一個星期內所有的聲音就會消失了,他跟藍教授是師生戀沒錯,但兩人都是健康的成年人,沒有絲毫新聞價值。

  況且一個巴掌拍不響,他沒有必要隨之起舞。

  第二天、第三天,如同李助教的預測,這件事情已經漸漸的平淡了,轉而為探討同性戀在社會上所受到的歧視及傷害議題。

  第四天,學期的最後一天,半數學生已經考完試自行放假,半數老師也提早結束課程,中文系頓時冷清了不少。

  「李昱。」消失三天半的藍教授,終於又出現在系辦門口,臉色憔悴。

  「老師。」這幾天李助教也連絡不到藍教授,就算直接找上門也被關在門外。

  藍教授用力吸了口氣,驕傲地揚起下巴。「我們分手吧!」

  「老師?」李助教皺眉。

  「為師思考過了,你還年輕,性子還不定,我對你來說太老了。而且,這次的事情是為師拖累了你,讓你受罪了。」

  「老師。」藍教授舉手打斷李助教。「好了,為師已經下定決心,你這小昏君不用多說,好好的去玩你的魔獸世界。以後、以後記得請老師喝喜酒。」

  「老師,我是GAY。」頗不以為然。

  「昏君,別再打大周后的主意了。」藍教授勾起唇笑著說。

  「老師,如果這是您深思熟慮的結果,學生尊重您的決定。」李助教走到藍教授面前,伸出手。「老師,我能跟您握手嗎?」

  「嗯......」藍教授很快的握了一下李助教的手,指尖才觸碰到就將手縮回身後。「好了,你也別盡是沉溺在打打殺殺中,偶爾也到球場上打打球吧!」

  用力拍拍李助教的肩,藍教授離開了系辦。

  「學弟,需要手帕嗎?」

  「不用,多謝學姐。」

  這可是大事件!縮在門邊的大三學弟原本只是想來問成績的,沒想到會成為第二目擊者啊!

  大三學弟已經是目睹李助教與藍教授姦情的三次元老。這這這......進系辦?不進系辦?這都是大挑戰啊!

  裝死吧!於是大三學弟抱著詩選被當的決心,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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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學弟:學妹,你當學長的蘆葦叢兩分鐘好嗎?

  學妹:當然,只要學長您願意2月場來替我擺攤收錢當看板娘,20分鐘都沒問題。

大三學弟:......學妹,好你個奸商,學長答應就是了。

  學妹:學長請講,學妹洗耳恭聽。

大三學弟:學妹,你不能告訴第三個人,要當好的蘆葦叢啊!

  學妹:學長請放心。

大三學弟:藍老師跟李助教分手了,唉......

  學妹:藍老師跟李助教分手了!!那我的連載怎麼辦!他們怎麼可以分手!我的暑假
     新刊要開天窗了啦!

大三學長:學妹......

  學妹:不行!我一定要阻止這件事!學姐!不好了!

大三學長:學妹!學妹回來啊!你答應過我了啊!


唉,傻孩子,國王的驢耳朵就是蘆葦叢說出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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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來一直不太喜歡記者包圍李昱那段。
假如現在的我應該會放棄那一段

但現在沒有辦法好好的花時間調整,於事就繼續保留了OTZ

黑歷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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