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白的小冰箱

　　李昱的初吻在十三歲。

　　對象是他的國中學長，地點在萬惡的運動器材室，時間是鳳凰花紛飛的畢業時期，那時候的李昱還是一個粉嫩的可愛少年，坐在班上第一排。

　　紅色的花瓣飛舞著，在視網膜底烙印下先現的色彩，李昱撿起了女同學遺落的手帕，少女紅著臉，咬著嘴唇，害羞地對他道謝。

　　三天後，李昱被學長約到運動器材室談判。

　　當然，被叫去談判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去，特別是李昱回應的「嗯」有七成機會是因為他根本沒注意聽。

　　很不幸的學長遇到了那七成，在運動器材室等了三個小時，餓得全身發軟幾乎淚流滿面。

　　附帶一提，李昱家當天的晚餐是○家牛排館，吃了他生平第一塊丁骨牛排。

　　第二天，李昱被兩個學長叫出教室，直接壓到運動器材室談判。

　　「你就是那個昏君？」

　　李昱挑眉。

　　「聽說你跟一年七班的趙毓雁很好？」

　　漢朝人？

　　「你聽清楚！趙毓雁是我的老婆，你這個矮冬瓜！」學長揪著李昱的衣領齜牙咧嘴。

　　「我不是矮冬瓜。」重點很明顯不對。

　　「啊啊？」學長的額頭爆了一條青筋。

　　「我還沒有開始發育，等我上高中了就會長高，一年長高十公分。」

　　「啊啊？」爆出第二條青筋。

　　「爸爸說，這是我們李家的傳統。」李昱被抓的墊起腳尖，仍然面無表情。

　　「幹！你說個鳥五四三！」

　　「以後我會長得跟大樹一樣高的事情。」

　　學長抓狂了，將李昱推倒在地上掄拳就要扁，就在這時候，學長踩到一張糖果紙─那是他昨天等李昱的時候吃的口香糖包裝紙─直挺挺的往李昱身上倒。

　　這應該是個充滿玫瑰花瓣與粉紅泡泡的場景才對，原本。

　　學長的嘴唇撞上李昱的嘴唇、鼻尖擦到李昱的鼻尖、額頭底上李昱的額頭，空！的一聲。

　　聽說初吻的滋味跟水果軟糖一樣，李昱相信自己一定是吃到整人糖了，又鹹又腥而且很痛。

　　「你、你你你你你......」學長往後彈，緊緊地抓住自己得衣襟，滿臉通紅。「那個那個那個個個個......」

　　「學長。」下唇破了，李昱拿出手帕按住傷口，看著從運動器材室窗口射入的夕陽。

　　「幹，我、我才、那個，我警告你我......」

　　「學長，請冷靜。」

　　「拎背很冷靜！幹！拎杯冷靜到跟挫冰一樣！」

　　「學長。」

　　「幹幹幹幹！幹嘛！」

　　「我可以走了嗎？」初吻都被奪走了，那也夠了吧。

　　「走？你要走去哪裡？拎杯話還沒有說完！」學長用力擦好幾下嘴唇，整個人才冷靜了一點。

　　「學長，我沒辦法負責。」李昱充滿歉意，即使眼神在游離。

　　「啊啊？」學長又要動手扯他，但還沒有碰到衣領就像被燙到一樣縮回去，繼續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襟。

　　「這種事情要問過我媽。」

　　「幹！你竟然敢告狀！」

　　「學長，我還未成年。」李昱無奈地看著學長歎了一口氣。「我們不能私下了結，不要弄得這麼麻煩嗎？」

　　學長張大嘴，像金魚一樣一開一合一開一合，最後被口水嗆到。

　　「你、你、你！」

　　「學長再見。」端正地一鞠躬，李昱走出體育器材室，很貼心地將門關好。

　　之後，這位學長一蹶不振，上了高中後被男人拐跑了等等的傳言，李昱從來不知道。

　　這是在大一迎新晚會上，李昱被強灌了一杯啤酒後，說出來的故事。李昱是不能喝酒的，一喝酒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分享完初吻的故事，李昱抓著將近有500CC的大啤酒杯，坐在角落默默的舔杯口。

　　「你......」

　　「李昱。」李昱瞇著眼看著那個人模糊的臉。

　　「喔，你姓李啊。」那個人點點頭，在李昱身邊坐下。

　　「李昱，李──白──站在山頂上的李昱......」

　　「這個名字不錯。」

　　「嗯。」喝了一口啤酒，李昱神情嚴肅地點頭。「一定要站在山頂上。」

　　「喔。」那個人也跟著點點頭。「？你、你家人有姓董的嗎？」

　　「沒有。」看不清楚那個人的臉，李昱隨意瞄了一眼又專心看著滿杯啤酒。

　　「果然。」那個人的語氣似乎放鬆了，又似乎很失望。「你有個好名字。」

　　「對。」李昱其實根本不專心。

　　「以後要考研究所嗎？」

　　「對。」他想吐。

　　「很好很好，愛徒。」那個人滿意地拍拍李昱的肩。

　　李昱吐了。

　　這是藍教授與李昱的初次見面。

　　這一吐的情緣，當然沒有就此展開，誰會愛上把自己吐得亂七八糟，還倒在嘔吐物裡的男人？

　　即使那天李昱只吃了花生、腰果、杏仁片跟餅乾，沒有什麼難消化的東西呈現半固體狀態見人，但那也不代表糊成一團像離乳食物的穢物會更好。

　　因此當他醒來發現身邊有人靠著他的肩膀睡時，錯愕了幾秒。

　　「小學弟，醒啦？」虛無飄渺的美聲，在一片漆黑中像鬼一樣。

　　「嗯。」動不了。

　　「別緊張，是藍老師。」在黑暗中浮現的是吳助教的臉，巧笑倩兮。

　　「藍老師？」

　　「藍老師。」吳助教拉過一張椅子，翩然坐下。「小學弟，學姐充滿了疑問，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回答呢？」

　　「學姊請說。」社會化社會化社會化......

　　「你認識藍老師嗎？」

　　「不。」李昱才入學七天。

　　「你認識董曉菀嗎？」

　　「不。」似乎有誰問過類似的問題。

　　「那麼學弟，你有空吧？學姐很無聊，外面已經喝掛一片了，我想找個神智清醒的人說話。」吳助教將一個冰袋蓋到李昱額頭上。「其實呢，聽說以前藍教授曾經跟某位學姐有一段悲戀。學姐本身是喜好藍老師被男人拐跑的，沒想到男人拐跑的是學姐，很悲傷吧？」大美人幽怨地嘆口氣。

　　雖然看起來很清醒，其實吳助教也醉了。

　　「嗯。」李昱打個哈欠。

　　「學弟，你跟那個學姐有點像。」

　　李昱挑眉，他發育之後就沒有人認為他像女生了。

　　「你想看看嗎？那個學姐。」吳助教一拍手，根本沒等李昱回答，愉快地飄到資料櫃前挖出某界畢業紀念冊，再飄回來。

　　那是一個面無表情的女性，長得很漂亮，但眼神在放空，跟他一點也不像。

　　不過，醉漢是沒有理性的，即使是個美女也一樣。

　　「學姐，我想走了。」依然動不了，壓著他的到底是藍老師還是別的東西？

　　「學弟別急，學姐還沒說完話哦。」吳助教呵呵呵地把畢業紀念冊翻到教師的照片頁，開始講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場驚天地氣鬼神的三角戀愛──加油添醋版，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藍教授醒來時約了李昱一起吃早餐，但李昱拒絕了。

　　從那天起，他就討厭藍教授。透過另外一個人去懷念愛人這種事情太愚蠢，把自己當成悲劇主角一點意義也沒有，要是喜歡要是忘不了幹嘛不補救？

　　若是補救不了為什麼不放棄？喜歡上同樣的人不就代表會遇上同樣的事情嗎？還想著前一個人的時候，就去接近另外一個人，到底是對自己太寬容還是對備胎太殘忍？

　　而且還用電風扇吹學生報告。

　　李昱在那時後認識了方助教，是他大四的直屬學長，也是藍教授的愛徒(自稱)，為了一己之私幫李昱圓滿的度過每一次報告跟考試。

　　大學整整四年，除了課堂上，李昱跟藍教授沒有任何互動，藍教授的臉也就一直維持著初見時醉眼矇矓的模糊。

　　後來，研究所口試那一天，李昱在走廊上遇見了藍教授，那是在他跟王雅涵討論到類型問題之後的一個月。

　　「李昱。」

　　「藍老師。」

　　「參加口試？」

　　「是。」

　　「將來想跟著哪位老師做學問？」

　　李昱沒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藍教授了臉，那張很完整的臉上表情有點奇妙。藍教授都是這樣看他的嗎？專心而且有點緊張。

　　「葉老師。」但初戀是不可違抗的。

　　「葉老？」藍教授挑眉。

　　「是，葉老師是我的初戀。」這是李昱第一次跟人說到這件事。

　　藍教授突然抖了下，接著很用力的挺起肩膀，下巴揚起45度，噴氣：「哼，別怪為師沒提醒你，葉老不是你這樣的小朋友能染指的。」

　　「學生不敢。」李昱知道葉教授有交好的男友，情資來源依然是吳助教。

　　「李昱，你還年輕。」

　　「是。」

　　「性子還不定。」

　　「是。」

　　「交個小女朋友就好了。」

　　「是。」李昱頓了頓，漫不經心道：「報告老師，我有小女朋友。」

　　「很好嗯？」藍教授的下巴回到正常水平面，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說、你有什麼？」

　　「我有小女朋友。」李昱笑了笑，心情不錯。「老師您應該認識，跟我同班的王雅涵，之前在老師您的研究室工讀。」

　　「王雅涵？可是她......」藍教授突然咬住嘴唇，悶咳了幾聲。「你跟雅涵交往很久了？」

　　「是，大二下學期開始至今。」

　　「那個......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李昱看了眼手錶。「學生打算提早到試場外面做準備，我是第三號。」

　　「李昱，為師很認真問你這個問題。」

　　「老師，我才22歲。」

　　「我知道。」藍教授又悶咳了幾聲，轉頭看窗外。

　　「如果您問我跟雅涵之間的打算，我無法回答您。」男同志跟女同志之間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未來。

　　「你、你要多關心雅涵......」

　　「是。」

　　「他是一個不錯的孩子，但是還年輕，你們之間要好好聊聊。」藍教授再次挺起胸，一臉不可一世的哼道：「好了，你可以去考場。既然已經有小女友就不要對葉老有下流之心。」

　　「是。」拉道轉角處偷吻算下流之心嗎？

　　李昱鞠個躬很快的離開，而藍教授則請了乙教授代替他出席口試。

----

開洞了OTZ　我的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