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白的小冰箱

　　李昱的初戀在10歲。

　　用小說的方式來寫，是在紛飛的鳳凰樹下，亮黃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將風染成相同的顏色，那個人就像天使一樣圍繞在光彩當中─這是10歲的小孩所能描寫出最浪漫的場景了。

　　那個人瘦瘦的，高高的，穿著白色的襯衫，深藍色的西裝褲，短短的黑髮飛揚著，偶爾會遮住那張臉，眼睛有點紅。

　　心臟怦咚怦咚怦咚怦咚怦咚怦咚，繞梁三日。

　　後來，他知道黃色的花其實不是鳳凰花，他被騙了。

　　初戀情人的面孔也一起凋零，在記憶裡只剩黑白模糊的輪廓。跟每一個人的初戀一樣，理所當然的死去。

　　李昱的名字其實不出自李後主，而是李白。

　　山頂上的太陽，夠白了。這是出自李爸爸的解釋，導致李昱其實非常討厭李白這個人，直到上國小他才知道原來李白已經死很久了，不是他長高長壯後可以去復仇的對象。

　　後來，他背了很多李白的詩，在高中時選擇了文組，無視當時他的數理成績硬生生多了國文兩倍。人定勝天的，李昱是一個下定決心就會貫徹到底的人。

　　後來李昱就這樣考上了中文系。

　　這所大學的中文系老師，九成五是怪胎，讓李昱覺得非常舒服，如魚得水。

　　就是那時候他迷上了魔獸世界。

　　再後來，李昱成了唯一沒被藍教授當過的學生，也是唯一被藍教授稱為愛徒卻選擇了葉教授研究室的人，李昱一直非常我行我素，會選擇葉教授的原因只有一個。

　　當年在他以為是鳳凰樹下的那個人，就是葉教授。

　　初戀是男人的浪漫，李昱認為自己是個浪漫的人。當然，選擇葉教授的研究室不是因為他想把初戀轉職為現在進行式，那時候他有一個女朋友。

　　李昱不認為自己會跟那個女孩結婚，也不認為那個女孩想跟她結婚，事實證明他們交往三個月後，分手了。

　　這麼說不正確，應該說李昱抓姦在床。他的女朋友跟另個女孩子正在捲麻花。

　　那時候，李昱不知道自己該表達憤怒還是抱歉。

　　「你忘了鎖門。」沉默將近一分鐘，李昱開口。

　　「嗯，我忘了。」他的「前」女友臉色發白，但語氣很冷靜。「替我鎖上好嗎？」

　　「嗯。」李昱將門上鎖，連自己也鎖在門內。

　　「我穿個內衣。」

　　「等等。」李昱很快走回床邊，看著兩個女孩的身體。

　　「如何？」女孩坦然得讓他看，沒有遮掩。

　　「軟的。」三個人同時往李昱的褲襠看去，平靜無波。然後李昱大大的吐了一口氣。「我是GAY。」

　　很理所當然的接受，李昱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也是理所當然吧！他的初戀就是個男人，他甚至為了李白考進中文系，讀到研究所，交往了三個月的女友，卻連手都沒牽過。

　　兩個女人笑翻了。

　　李昱後來還是繼續與那個女孩維持著名義上的情侶，為了省麻煩。他是個討厭麻煩的人，也討厭對不認識的人解釋任何事。

　　但對於家人，李昱很坦白。

　　「我是GAY。」那年除夕圍爐，趁著全家到期，乾開第一杯酒時，李昱開口道。

　　沉默......

　　「新年快樂。」以芭樂汁代酒，李昱豪爽地乾了一杯。

　　「新年快樂......」大家長，李爺爺似乎被什麼驅動了，舉起手上的酒喃喃回應，接著豪爽的一口乾下。

　　全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手上的酒杯，還有桌上的菜，紛紛喝乾手上的酒，接著倒了一杯、再倒一杯、還是一杯......

　　年夜飯有動筷子的只有李昱、他大姐還有李爺爺，其他家人拼命喝酒，開飯才1小時就全部醉倒了。

　　李爺爺沉默不語地扒飯，偶爾夾菜也是夾進李昱碗裡。他是位寡言溫柔的長者，大家都認為李昱的性格脾氣最像爺爺。

　　其實是不一樣的，李爺爺只是普通人。

　　「小昱。」他人酒足爺爺飯飽後，看著正喝湯的李昱，李爺爺語重心長地開口。

　　「是？」

　　「爺爺有個朋友。」又夾了一顆干貝進李昱碗裡。

　　「是？」轉給旁邊的大姐。

　　「他從大陸逃出來的時候，帶上了祖傳藥方。」再夾兩片烏魚子給李昱。

　　「是。」把蘿蔔片轉給大姐。

　　「你拿去用吧！」李爺爺深吸一口氣，神色慈愛中透露著悲傷與堅強。

　　「什麼藥啊？」李大姐好奇地問。

　　「對小昱好的藥。」心疼地夾了白斬雞最美味的部分給李昱。

　　「謝謝爺爺。」再次轉進大姐碗裡。

　　「到底是什麼藥？爺爺你說嘛！這樣我也可以盯著李昱吃藥呀，你知道他最討厭吃藥了。」李昱瞪了大姊一眼，李大姐吐吐舌頭，揚揚塞滿的碗。

　　李爺爺沉默了。

　　「痔瘡藥。」醉倒在桌邊的大伯睜開眼，回答。

　　「痔瘡？」

　　「小昱啊，你是第三代的老么，你知道大家都疼你，你想要做什麼想要愛誰都好都好，我們多、多灌幾瓶高粱就是了。」大伯感傷地拭淚。「大伯是不知道你們男人跟男人之間棒子要怎麼定勝負，但是、但是你要好好保護小菊花，千萬就別讓它謝了......」

　　大伯其實還滿有概念。

　　「多謝大伯。」李昱慢慢喝完碗裡的湯。「我會拿給以後的情人用。」

　　「啊？」幾雙醉眼通通看向李昱。

　　「我會小心他的菊花。」李昱面無表情地道。

　　「啊？」接著是抽氣聲，大家都不敢相信地看著李昱。

　　「小、小昱，你是說你......你還是男人？」李爸爸顫抖地問。

　　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再看看長輩們、堂兄弟姐妹們，李昱沉默不語，輕推了下李大姐。

　　「李昱當然是男的。」

　　「可是，可是......他不是說他是GAY嗎？」二嬸小心翼翼地舉手發言。

　　「我是。」

　　「那個......我們是比較不懂啦！阿賢，GAY不就是男人變成女人那樣嗎？不喜歡桶女哎唷......」二伯被二伯母狠狠揍了一拳，靠在獨子肩上嗚咽。

　　「不要聽你二伯亂說話！桶什麼桶！」

　　「爸的意思是，我們以為，嗯......你對女人沒性趣，但是想被......」大堂哥李賢被李昱看得不敢說話，拿起酒杯繼續灌。

　　「我是對女人沒性趣。」

　　「那、那？」幾個長輩面面相覷，想不出來該怎麼問那個問題。

　　「但我對被男人玩菊花也沒興趣。」李昱乾脆自己說了，他對桶來桶去的話題並不會太排斥。

　　「呼~~~~~」大人們全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

　　「媽放心了，媽放心了。媽還想，是不是小時候為了省錢讓你穿你姐姐的舊衣服到國中，才讓你想當女人。都是你爸不爭氣，矮個十幾公分不就好了嗎？」

　　李爸爸低頭猛扒飯，血淚往肚裡吞。男子漢大丈夫，170已經是極限了，在矮上十幾
公分他乾脆步上兒子的後塵算了。

　　姑且撇下李爸爸的錯誤文法邏輯，李昱被湯嗆到了。

　　「媽......」一臉羞憤的紅。

　　「喔，抱歉，媽不是故意的。」李媽媽當然不敢讓兒子知道，那些可愛的照片她通通蒐集起來，打算以後送給兒子當新婚禮物。

　　「李昱只是喜歡男人。」李大姐喝完湯，滿足地吐口氣下結論。「反正，我們還是看得到李昱的老婆，只不過老婆是帶把的罷了。」

　　「嗯。」

　　李昱的出櫃風波，就在長輩家人的理解(？)與體諒(？)下，圓滿結束。

　　那時候，李昱正在修訂自己的擇偶條件。畢竟，突然之間發現自己是GAY，就不能用過去的巨乳細腰長腿豐臀長捲髮當標準。

　　「你喜歡什麼類型？」王雅涵，李昱名義上的女友閒著沒事問道。

　　「嗯......」

　　「葉老師型？甲老師型？馬老師型或是藍老師型？」

　　「嗯......」李昱停下筆，抬頭思考了半分鐘。「不要藍老師。」

　　「為什麼？」

　　「總而言之不要。」李昱繼續埋頭苦寫。

　　「藍老師很好呀！至少連我都覺得他很討人喜歡，如果我是男人一定會推倒他。」王雅涵壞心眼的笑，對李昱不苟同的視線毫不在意。

　　「你的眼光很差。」

　　「所以才會看上你啊！」能吐槽李昱的人不多，王雅涵是其中一個。李昱悶悶地看著她，將筆放下。

　　李昱其實是個脾氣不好的人。

　　「為什麼替藍老師說話？」而且有點唯我獨尊。

　　「李昱，你沒發現嗎？藍老師應該是喜歡你。」

　　「沒有。」李昱瞇起眼，回想藍教授的臉。

　　非常模糊，他雖然大一到大三都修過藍教授的課，但從來沒注意藍教授到底長什麼樣子。他關注的對象只有葉教授，因為那是初戀的浪漫。

　　「藍教授大概是中文系裡最好看的教授前三名吧。」

　　「我知道，他長得很完整。」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兩個眼睛下巴沒有少掉一半。

　　「喂，李昱，我覺得有一天你會跟藍老師有一腿。」

　　「是嗎？」李昱興趣缺缺地低下頭繼續寫報告。

　　李昱雖然看起來像隻老實沉默的狗，實際上卻是一隻我行我素、自我中心的貓。

　　一年後，李昱成了中文系助教。

　　一年後，李昱才發現，他曾經不喜歡藍教授是有原因的。不過就跟他很晚才發現自己的真正性向一樣，李昱很久之後才發現那個原因。

　　李昱是個非常遲鈍的人，因為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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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寫李昱的家人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