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一片垂頭喪氣的菜葉,桐子露出溫柔的笑意。

  他知道祁武為了幫他的忙自告奮勇下田,只是……挖起一株菜葉,反正就算不靠這片菜田,他的染布營生,也足以養活一家三口。

  「啊!桐子……」身後祁武的聲音透著驚惶,讓他不由自主又笑了起來。

  「祁武,你……他……」回頭,笑容隨即僵住。

  祁武寬厚溫暖的手掌緊緊握著一隻白皙小手,小手的主人睞了桐子一眼,若有深意的勾起紅唇。

  「桐子,這位是……是……」發覺桐子的臉色不對,祁武慌慌張張的要解釋,手還是不肯鬆開。

  「后隱月。」隱月大方報上自己的名諱,小手反握祁武一下,輕易的平緩了他的慌張,也帶起另一種氣息。

  美麗的眼打量著桐子,在這荒郊野外裡,能有桐子這種清清秀秀的人物,也是頗為難見,更有趣的是那雙眼眸……唉唷!這樂趣會不會太多了些?

  隱月彎起唇,甩開緊握自己的手。

  「隱月!你要去哪裡?」手被摔脫,祁武急的跟什麼似的,立即反手又握住。

  不這麼握著,他害怕隱月就像夢裡的少年一般,哈哈笑著遠離他的身邊,那樣快意、那般雲淡風輕,只有他怎麼也放不下心。

  望著桐子瞬間繃了下身子,隱月哈哈笑了:「本王只是想多點樂趣,省得這茫茫天地把人給悶壞了。」

  「樂趣?」祁武不悅的蹙眉,看著那張麗顏嘆了口氣。「隱月,我不想要樂趣,我只想知道你是誰。」

  「后隱月,你問第三回了。」對他吐吐舌頭,隱月顯得無趣的搔搔臉:「本王的名字很難記得下嗎?」

  「不是名字!隱月,你分明知道我在問甚麼!」虎眸狠瞪,祁武心裡又急又無奈,卻不知該拿隱月怎麼辦才好。

  「秋蟲知道嗎?」不理會祁武的焦急,隱月低頭好溫柔的詢問掛在他另一邊手上的小男孩。

  那輕柔的像裹了蜜的低語,聽在祁武耳裡心裡微微一抽,臉色更沉。

  「秋蟲知道!爹忘了隱月叔叔的名字!」短短的時間,已經被隱月的糖及甜如蜜的態度完全收服的秋蟲,得意的捅了自己的親爹一刀。

  「秋蟲!」狼狽的看著這小小叛徒,果然兒子生出來就是給自己親爹漏氣的。

  「是呀!你爹爹是個傻爹爹,連秋蟲都記得本王的名諱了。」一把抽回被祁武緊握的手,隱月蹲下身子跟小男孩平視,用自己的臉頰頑皮的蹭了蹭小男孩的嫩頰。

  惹得小男孩咯咯直笑,小手摟住隱月的頸子,也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

  看著隱月對秋蟲那樣親密,祁武的胸口抽的更緊,沒有多想他一把摟住隱月纖細的腰就往懷裡帶。

  他不知道自己為啥要這麼做,秋蟲只是個小孩,還是他的兒子,他甚至連隱月究竟同他是甚麼關係都還不清楚,然而……

  「隱月!你這該死的傢伙!」他深深有種被耍玩的感覺,卻又沒辦法不心甘情願的跳下去。

  「祁武!」一旁桐子黑著臉低喊了聲,終於走上前。

  「桐子舅舅。」秋蟲小小的身子偎了過去,大眼眨呀眨,隱約察覺大人之間的暗潮洶湧。

  瞧見秋蟲不安的小臉,隱月朝他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隱月!你……」不甘心的低吼,嘴卻被小手一把摀住。

  「你是桐子?祁武說,你的布染得很好。」任由祁武摟著,隱月懶懶賴在他懷中,對著靠上前的桐子笑問。

  不知怎麼的,桐子感到一股狼狽,停下了腳步不甘心的看著隱月,輕輕一點頭。

  「本王能看看嗎?」

  「不是好東西,怕汙了王爺的眼。」桐子低下頭,恭敬有禮卻帶著一股不馴的硬氣。

  「王……爺?」嗤的一笑,隱月揚眉。「會不會汙了本王的眼,待本王看看。」

  「桐子的手藝很好。」

  「放心,就算染得不好……」隱月彎著紅唇似笑非笑,斜睞了祁武一眼:「本王還是打算住下。」

  「住下!?」桐子大吃一驚,慌張的抬起頭,對上隱月美麗的眸。

  「是,住下。」美麗的微笑,炫得人不知所措。


※    ※    ※


  那年,隱月才剛滿七歲。

  因為體弱多病,在床塌上整整躺了半年,好不容易病好了,小小的身子卻跟紙一樣薄。

  聽了太醫的建議,父皇找來了禁尉統帥充當先生,教著他習武強身,也正是那一年他遇見了夏滄濫。

  黑黑瘦瘦小小的師兄,第一眼瞧見他的時候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走著走著就摔了個狗吃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以後會成為將軍。」被笑得滿臉通紅的師兄,氣憤的對他吼叫。

  他眨眨眼,笑得更大聲了。

  「我會成為天朝最勇猛的將軍。」看著隱月因為大笑染上嫣紅的小臉,夏滄濫也脹紅臉,更大聲的這麼說。

  「為什麼要成為最勇猛的將軍?」察覺他的認真,隱月立即收起微笑,也認真的問。

  他只希望自己可以活過十歲,太醫院最厲害的佘太醫偷偷向父皇這麼說:「十一王爺體調不順,病根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能否活過十年……」

  父皇以為他睡了沒聽見,其實他一直都是在半夢半醒間,甚麼都知道了。

  「因為我要護衛這個天朝。」搔搔頭,師兄黑黑的小臉寫滿害羞,卻很堅持讓他好羨慕。

  「十一王爺呢?」在一旁沒開口的師父這時摸摸師兄的小腦袋,對他微笑。

  「本王……」隱月眨著美麗的大眼,細聲說:「本王想過十一歲的生辰。」

  「為什麼?」師兄靠近了他幾步,似乎感到很好奇。

  細緻的眉微揚,隱月抿唇:「因為本王想在你毀了天朝前過個快樂的生辰。」

  「什麼啊!為啥我會毀了天朝?」忿忿不平的跺腳,一直紅紅的臉又脹得更紅。「我……我很努力學武,絕對不會毀了天朝。」

  隱月開心的哈哈笑,小身子縮在大氅裡抖得幾乎喘不過氣,唉唷!有這個師兄真讓人捨不得只活到十歲。

  「這樣吧!小師兄。」好不容易停住笑,他朝噘著嘴生氣的夏滄濫伸出小手:「你要是能成為最勇猛的將軍護衛天朝,那我就當全天朝最逍遙的王爺。」

  「為什麼?」這麼聽起來,好像什麼便宜都被這小師弟佔去了,夏滄濫插起手,哼!的別開頭不看那隻小手。

  「有了最勇猛的將軍,本王自然能心安理得當最逍遙的王爺,小師兄不願意嗎?」小手又往前伸了些,連著小身子也向前傾,看起來像是要摔出躺椅裡了。

  「你是說?」搔搔頭,雖然這小王爺年紀還很小,卻盡說些他不懂的話。

  「師兄願不願意保衛隱月呢?」

  看著那張甜甜的小笑臉以及開始有些泛青的小手,夏滄濫失神了,當他回過神已經握住那隻冰涼小手,用力點頭。

  「好!我就當最勇猛的將軍,讓你能當最逍遙的王爺。」

  習武習著習著,隱月看看自己的手,他今年都二十八了……

  「王爺,請問今晚您……」桐子躊躇的腳步聲從兩刻鐘前就傳入他耳中,他回眸一笑。

  「秋蟲總是跟著你睡是嗎?」

  「是……」見了他的臉,桐子立刻低下頭,聲音透著乾澀。

  「介意同本王聊聊嗎?」拍拍身側的石階,從以前隱月就不是很在意世俗人情,無趣時拉著宮裡的公公大醉一場也不是沒做過這種事。

  「這……桐子怕冒犯了王爺……」月光下,桐子小麥色的肌膚染了些淡紅,是被風吹的?還是別的原因?

  隱月不介意的笑笑:「無妨,誰冒犯誰還不知道呢。」

  聞言,桐子訝異的眨眨眼,躊躇了一會兒才小心在隔了一臂之遙的地方坐下。

  「這村子叫甚麼名字?」

  啊?桐子一愣,他以為……「沒有名子……」

  莫名的,一陣狼狽,他慌張的垂下頭,卻敏感的察覺到一旁投來的視線。

  「是嗎?」隱月看著桐子清秀的側臉,紅唇壞心眼的一彎:「本王沒提到祁武,你很驚訝?」

  「不!不是!」身子一震,桐子慌亂的搖頭,緊握著手指彎都泛白了。

  放聲大笑,隱月站起身,把手伸向桐子:「既然連坐在本王身邊都怕冒犯,今晚本王就同祁武擠擠吧!」

  「這……」桐子猛的抬起頭,看到那張絕美容顏被月光暈出一層勾人的神采,他心猛然一跳,又垂下頭。

  「桐子啊!本王原本也是萬分不願意唷!」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門邊,映在他眼底,隱月挑眉,帶著無奈說:「一張小床擠兩個大男人,本王得想想怎麼擠才好了。」

  「不……這……」慌張的站起身,桐子雙手緊握,卻一點也不敢抬頭。

  「夜裡有些涼,本王就不陪了。」打斷他不知所謂的結巴,隱月揮揮手,走向在門邊遲疑著該不該靠上前的男人。

  手伸向前,立刻被緊緊握住。

  「你……你跟桐子說甚麼?」祁武不安的往外張望,桐子背著月光身子似乎微微抽搐著,讓他很擔心。

  「祁武,你記得一個小遊戲嗎?」拉著祁武往屋裡走,之前他已經向秋蟲問過祁武臥房的位置,腳步一點遲疑都沒有。

  「隱月,你明知道我甚麼也……也……」空著的手不由自主摸上後腦上的長疤,不知道過去他在不在意記憶這件事情,但現在他非常在意。

  冰涼的小手也跟著摸上那道疤:「還疼嗎?」

  「不……」氣息間,滿滿的是甜膩的氣味,祁武黝黑的面頰微紅,大掌按住摸著長疤的小手。

  隱月柔軟的身軀沒有空隙的貼在他身上,一股莫名的騷動在身體裡慢慢聚集,祁武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對著隱月遐想,卻又放不開手。

  任著他一臉掙扎,隱月揚眉一笑:「祁武,陪本王玩個小遊戲嗎?」

  「不是要睡了?」理智最終還是佔了上風,祁武收回手,往後退開了一步。

  「睡前不能玩遊戲嗎?」

  遲疑的跟著走進了臥房,直到關上房門,祁武才嘆口氣:「隱月,我真不懂你。」

  「你懂過嗎?」隱月沒有回頭,祁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見到黑絲般的髮輕柔的覆蓋著一段白皙勝雪的纖細頸子。

  似乎,微微的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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