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白的小冰箱

　　新的一學期開始後，穆斯年的存在絲毫沒有打擾到藍寧平靜的日常生活。他依然很愉快的每天看書、約會、疼愛學生。

　　其間，儘管穆斯年多次想找藍寧說話，但已經被徹底畫在黑名單裡的男人，一次也沒能真的與藍寧獨處。

　　藍寧意外得是個人緣非常好的人，身為友人之一的文講師這麼說：「這就如李白撈月而死的是種風雅浪漫。」

　　杜甫就只能拔頭髮了。

　　無論多任性多自我中心，因為是藍寧，什麼都可以。

　　穆斯年只能苦笑，繼續想辦法找尋機會。

　　趁著假期，藍寧帶董曉菀回老家了一趟。

　　藍爸爸卯足全力準備了豐盛的一桌菜，藍奶奶卻從頭到尾只有微笑，一句話也沒說，甚至替藍爺爺盛飯、夾菜、剔魚刺，賢慧得藍寧那頓飯一口都吃不下去。

　　姑且不論那個受寵若驚，在第二天老人會練書法的時候寫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的藍爺爺，聽說是柳體，地下有知的柳公權先生會怕起來吐血再死一次。

　　「媽，你不喜歡曉菀？」

　　「怎麼這麼問呢？」藍奶奶打著毛衣，側頭啜了口藍爺爺準確奉上的茶。「老公，謝謝你。」

　　「不謝不謝，我是你身後的高牆，今生今世都要為你擋風遮雨的啊！」瞧哪慷慨激昂的。

　　「你從不幫爸夾菜的。」唉，男人。

　　「小寧啊！夫妻夫妻，不是你懂得的，哼哼哼哼！那天董小姐在家裡，你媽幫爸爸做面子，這是......」

　　「老公。」藍奶奶輕揚下巴。

　　「這是因為你媽覺得那位董小姐不適合你，所以才這麼犧牲自己替你擋去麻煩，放眼天下哪來這麼願意捨身為孩子的母親呢？」這跟上句話完全對不起來吧！

　　「媽，我認為曉菀很好。」藍寧認定的東西，就會一直認定。

　　「是嗎？」藍奶奶停下打了一半的毛衣，藍爺爺立刻心疼得替老婆捏手。

　　「當然。」

　　「是嘛。」藍奶奶只摸摸藍寧的臉頰，沒多說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呢？令藍寧介意了許久。

　　但無論如何，藍寧已經把兩人的日程表排出來了，等董曉菀寫完論文口試結束後，他準備求婚。

　　大概還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吧！

　　「曉菀，你喜歡貓嗎？」與女友的約會多辦是在系圖或校圖，方便備課與找資料。

　　「不討厭。」沉默了幾秒，董曉完菜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喜歡貓。」藍寧笑瞇了眼。

　　「很適合你。」董曉菀回應的漫不經心，一勁地低頭抄寫。

　　藍寧可以理解，當初他就是喜歡上董曉菀的平靜無波與面無表情，會為自己的事情心無旁騖，非常迷人。

　　這是藍寧的小祕密，他想，等定婚之後就可以與未婚妻分享了。

　　藍寧還有另外一個小祕密，送女友回家後，他走進超市買了一瓶牛奶，愉快地哼著歌再次回到學校。

　　文學院有四座大樓，剛好為成一個「口」字形，中庭有個水池，裡面養了葉教授的鴨子，冬天的時候偶爾會少上一兩隻，也算是中文系七大怪談之一。

　　「米魯呃......」藍寧的天線被觸動了。

　　一個男人，穿著中文系老師少見的西裝打扮，蹲在水池的造景巨石旁，一聽見藍寧的聲音就抬起頭，懷裡抱著一隻小貓。

　　小貓的嘴上有一圈白花花的痕跡，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看著藍寧咪咪叫。

　　「米、米魯魯......」好想摸那顆圓滾滾的肚子啊！

　　「抱歉，這是你的貓嗎？」男人，也就是穆斯年，連忙放下貓。但小貓顯然很喜歡他，在他腳邊磨蹭著咪咪叫個不停。

　　「米魯魯。」貓在人手上，不得不低頭。藍寧抱著悲壯的心情，在穆斯年身邊蹲下。「不算我的貓，我想養但是現在沒辦法。」

　　「為什麼？」穆斯年受寵若驚。「抱歉，要是我踰矩了，你不需要回答我。」

　　「這是貓咪專用的奶啊......」看看手上的牛奶，再看看盤子旁的包裝，藍寧雖然有種被比下去師寵的悲傷，但所謂愛烏及屋，米魯魯開心，他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是的，我想牠還小，還是喝配方奶對胃腸比較好。抱歉，我是不是多事了？」穆斯年小心翼翼的，手指遲疑著要不要撫摸腳邊撒嬌的小貓。

　　嫉妒啊！笨蛋米魯魯，一碗配方奶就被收買了，哼！小沒良心的！

　　他就知道穆斯年這傢伙是顆芝麻包子！竟然把魔手伸向他心愛的米魯魯！太可惡了！想當初藍寧可是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才讓米魯魯不怕他的，這顆芝麻包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在收買他心愛的米魯魯上！

　　想要射人先射馬嗎？哼！

　　「我不知道牠是你的小貓。」穆斯年搔了搔小貓的下顎，那滿足的呼嚕呼嚕聲，讓藍寧牙癢癢。

　　小沒良心的，小沒良心的，小沒良心的！一切都是芝麻包的錯！

　　「是米魯魯......」

　　「你怎麼不帶回家養呢？不方便嗎？」似乎被搔夠了，小貓離開穆斯年腳邊，蹭上一旁的藍寧。

　　「房東對貓過敏，我買的房子還沒交屋。」那隻被拋棄的手指讓藍寧心情非常好。

　　「最近開始下雨了，這麼小的貓不適合在外面淋雨。」穆斯年倒像完全不介意，仍帶著微笑看著那一人一貓。

　　「嘖，我當然知道。」這是指責他嗎？

　　「不如這樣吧，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我以前養過幾隻貓，對貓的照顧還算懂一些，我住的也是自有屋，在你交屋前先讓米魯魯住我家吧！你隨時可以來看他。」

　　藍寧斜睨了穆斯年一眼，哼！他也是看過糖果屋這種故事的。

　　那對兄妹就應該直接把屋子吃光，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他才不會傻到住進糖果屋裡。

　　「就當是為了米魯魯？」

　　哼！白雪公主也是只咬了一口蘋果就死了。

　　「我家離學校走路就到了。」

　　哼！小紅帽也不過就是連自己的外婆也不認識罷了。

　　「啊，下雨了......」

　　水滴咚！地落在小貓頭頂，小腦袋用力甩了甩又被咚咚！的雨水打得東倒西歪，跌在藍寧掌心裡，可憐兮兮的喵喵叫。

　　蒼天不仁萬物為芻狗！

　　「麻煩你了......嘖！」語尾是最清楚的一個字。

　　「不客氣，你也來我家躲個雨吧。」穆斯年拿出傘，將兩人一貓隔絕在突然滂沱而下的雨簾外。

　　從那天開始，藍寧與穆斯年相處的時間多了，米魯魯也完全成為一隻被寵壞的貓。有自己的玩具、自己的墊子，藍寧還親手做了磨爪板給牠。

　　「藍寧，喝點什麼嗎？」穆斯年看著拿毛線球逗貓的藍寧許久，才出聲。

　　「不用了，你喝的都是些蠻夷的飲品，一點風格也沒有。」藍寧撇撇嘴，抓起米魯魯左前腳玩肉球。

　　「你不試試咖啡嗎？」穆斯年無奈的笑笑，移開酒精燈，看著咖啡慢慢流回底下的容器。

　　「不要。」

　　「那喝杯果汁？」

　　「柳橙汁。」將毛線球推給米魯魯，藍寧才從地上爬起來。

　　那天之後兩個多月過去，藍寧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直覺會出錯，穆斯年其實是個不錯的好人，就是太沒有風格了。

　　「來。」細長的玻璃杯裡裝了八分滿，懸浮著幾塊碎冰。

　　「多謝。」接過杯子，藍寧往落地窗走去，順手拿了一個墊子隨地坐下。

　　米魯魯帶著毛線球一起滾到了藍寧腳邊，可憐兮兮地喵喵叫。

　　「小傻瓜，哼哼。」藍寧捏捏米魯魯的短尾巴，將牠抓到膝蓋上，仔細地找尋線頭。

　　穆斯年也端著咖啡及兩塊蛋糕，在藍寧身邊席地而坐。「吃點吧，這是我母親教我做的蛋糕，前兩天做了一塊送人，這是剩下的。」

　　「我爸也很會做菜。」米魯魯不斷亂動，藍寧好不容易找到的線頭一下子又被埋住了。「不要一臉無辜，不都是你的錯嗎？」

　　「喵喵喵？」貓腦袋一歪。

　　死了也甘願啊！

　　「我方便問嗎？」

　　「嗯？」

　　「你與董同學之間的交往，順利嗎？」

　　分神看了穆斯年一眼，那張俊秀了臉微微紅了。

　　「還算可以。」這是藍寧第一次與穆斯年聊上私人的話題。雖然對討厭的人戒心很強，但對熟識並認同為的友人的人，藍寧坦率得讓人心驚。

　　「我打算下個月曉菀口試結束之後，要向她求婚了。」

　　「這是件大事，她知道嗎？」湯匙碰撞著咖啡杯發出細響。

　　「我沒有特別對她說，但先前我帶她回家見過父母了。」終於找到線頭，藍寧先救下了米魯魯左前腳。

　　「她呢？」

　　「嗯？」接著是右前腳，米魯魯討好地舔著藍寧的手。

　　「你見過她的父母嗎？」

　　「還沒有，我想她答應求婚了再說，免得有壓力。」毛線完全從米魯魯身上解開，藍寧滿足地吐口氣。「她是女孩子，還很年輕，我想娶她不代表她想嫁我，總得給她一點退路。」

　　「是嗎？我卻會覺得是否她不夠喜歡你。」

　　看了穆斯年一眼，這句話很失禮，不像這做作的男人說出口的。

　　「無所謂，我喜歡她就夠了。」

　　「你不會不甘心嗎？大家總是說，要找一個愛你的而不是你愛的人共度一生，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才不想跟討厭的人共度一生。」忍不住白了穆斯年一眼。「我不知道你這麼悲觀，你該去聽聽葉老師的課。」

　　「我會的。」回應躲在咖啡杯後。「你喜歡董同學什麼？」

　　問題還沒結束嗎？藍寧忍不住又白了穆斯年一眼。

　　「你今天問題真多，再問下去我要收鐘點費了。」話是這麼說，藍寧其實只有嘴硬。「她看到蟑螂沒有尖叫，用衛生紙把蟑螂抓起來扔掉了，就掉在系主任的假髮上。」

　　「看不出來她是這樣的人。」穆斯年挑眉。

　　「看起來好像在發呆，沒什麼表情，可是笑起來的時候......」藍寧搔搔臉頰，瞪了穆斯年一眼。「與你無關吧！」

　　「希望你的選擇是對的。」

　　「哼！當然是對的！」藍寧揚起頭，不可一世地噴氣。

　　言猶在耳，蝴蝶的翅膀就動了。

　　藍寧對珠寶沒有研究，求婚戒指的選擇還是找了穆斯年陪他挑的，白中透藍的碎鑽圍繞著3克拉的菱形鑽石，美得有些冷淡，很像藍寧心目中的董曉菀。

　　那是個天氣很好的日子，雲淡風輕。

　　「我懷孕了。」

　　啊？

　　「三個月左右。」

　　啊？？

　　「孩子不是你的。」

　　「我知道......」藍寧恍然地回應，除非接吻會懷孕，他的健康教育水準是符合年紀的。

　　「你不想問嗎？」

　　「問什麼？」有意義嗎？這時候問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藍寧，你不愛我。」董曉菀端起咖啡，但很快放下並沒有喝。

　　「你、你喝咖啡？」記憶裡的董曉菀只喝茶跟溫開水。

　　「嗯，三個月前開始。」董曉菀拿起水杯，依然面無表情。「藍寧，你不愛我。」

　　「我愛你......」藍寧覺得肩膀繃得很緊，卻沒辦法放鬆。

　　「你從不說。」董曉菀苦澀地勾起唇角。「藍寧，你從不說，也從不關心我在做什麼，這三個月你從來沒有發現異狀嗎？」

　　「我以為那是口試的壓力。」深深地將肺裡的氣都吐出來。「我明白了，祝福妳。」

　　「到這時候，你都不問嗎？」董曉菀笑得諷刺。

　　「曉菀，我沒有立場說什麼。」儘管藍寧是個任性而且自我中心的人，但他畢竟是個成熟的大人。

　　即使心痛，即使不捨，這種時候任何挽回的話都沒有意義了吧？他自然會用自己的方法排解這股怨氣的......

　　當然，事後藍寧用考卷釣出感情不忠的學生予以死當，導致中文系整整七年沒有劈腿情殺曖昧班對等等事件，都是後話。

　　「是穆斯年。」董曉菀輕輕攪著一旁還冒著淡淡熱氣的咖啡，帶著藍寧喜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