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火急被傳到東宮,月道然在行經某道迴廊時,恰巧與扛著離非的公公遇上了,他不顧同僚的催促硬是停了下來,心不在焉的敷衍同僚要他們先應赴皇旨。

  瘦小的身子掛在公公肩上,簡直像是布袋似的,一搖一盪一擺一晃,公公並不小心,好幾回離非的頭都快撞上迴廊的廊柱。

  他連忙喊住了公公。「這位公公,您肩上是六皇子嗎?」

  「月太醫。」扛著離非的公公一瞧見是月道然,滿臉不以為然地停下。「萬歲正等著太醫們,您不快去在這兒磨蹭些啥?」

  「這是月某的事情,不勞煩公公擔心。」冷淡地拱拱手,月太醫的眸一下也不敢離開離非的臉。「六皇子怎麼了?」

  他並沒有瞧漏地上一滴滴散落的鮮血,也查覺那些血花是從離非的肩上散出的。那兒被粗魯隨便地裹了一快棉布,原本的顏色似乎是天青,這會兒已經被染成濃重的暗紫。

  是怎麼樣深重的殤才會造成這般結果?身為醫者,月道然無法不在意。要是就這樣讓公公將離非隨意帶走扔了不管,就算命大沒死,也去了大半條命。

  更讓他介意的是少年青中帶灰的臉色,那絕不只是因為肩上的傷。

  「六皇子嗎?」公公哼了聲,接著搖搖頭嘆氣。「也算是六皇子運氣不好,偏偏同太子在一塊兒時遇上刺客,他雖是拼命的阻擋還是讓刺客傷了太子,萬歲當然不快了。」

  「肩上的傷是刺客傷的?」月太醫靠近了一些,也發現了少年小小的手心滲著血,血肉模糊的傷。

  「這倒不是......」公公沒明說,但那神態月太醫怎麼會不明白?俊秀的臉龐微微一沉,用力捏緊了拳頭。

  那混帳皇帝!

  「這位公公,是否將六皇子交給月某呢?總不能將一個皇子這樣扔下不管。」

  「月太醫,你還是別多管閒事的好,萬歲說了永遠不要讓六皇子出現,這是什麼意思你應該要明白。六皇子要是沒死,也只能出家。」

  「身為醫者,月某不能見死不救。」月道然半點不退縮,堅持地朝公公伸出手,打算要接過離非。

  「月太醫,別說小人沒提醒你,給自己惹禍不是聰明人的做法。」公公看著那雙手,再瞧瞧月太醫俊秀卻強硬的面龐,搖搖頭又勸了聲。

  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來,六皇子沒能保住太子,讓皇上多麼震怒。沒個準等皇上想起,還會再找六皇子出氣。

  「多謝公公。」月太醫溫溫和和地笑著點點頭,直接伸手往公公肩上抱人。

  「這是當然。」月道然冷冷地掀了下唇角一嗤,輕柔地摟著離非檢查他肩上手上的傷。「月太醫,你好自為之吧!這件是小人會同萬歲稟告。」

  「這是當然。」月道然冷冷地掀了下唇角一嗤,輕柔地摟著離非檢查他肩上手上的傷。雖然血出得多了些,所幸都是皮肉傷。

  然而,少年混亂的呼息,讓月太醫隱隱有股不安。

  雖然在迴廊上,月太醫還是褪下了外袍鋪在地上讓少年先躺下,迅速地替傷口止血,接著握起細瘦的手腕搭脈。

  脈象極為紊亂,忽快忽慢、又隱隱約約得讓人摸不上手,這分明是嚴重的內傷!心肺都受了重傷才會有這樣的脈象!

  心頭的驚駭非同小可,要不是他恰巧遇見了,讓公公就這麼把少年扔回頤性苑,手上肩上的傷固然元氣大傷,但內傷卻足以要命。

  摸出懷裡的金針,月太醫很快封住幾個大穴,先護住少年受損的心脈,才小心翼翼地將人抱起,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若回頤性苑,這回不比先前,皇上不見得會派人看顧離非,說不準想起離殤的傷,反而會再找離非麻煩。

  這麼單薄的人,已經淡到如同花下的影子,不能再經受任何一點苦了。一回又一回,身子沒養好就又被傷一回,若不是先前打下的基礎,體質稍弱的人早已驚魂歸西天。

  他不該相信皇上對離非有些微用心,一切的寵疼都不過是在弄完隻新鮮的寵物罷了。

  明知如此,他卻還是放著少年沉溺......不成!無論於私於公,他都不能讓少年再受苦了。

  此時宮裡剛因為刺客騷動,他偷偷帶走少年想來也不會有人發覺。

  既然動念,月太醫也不遲疑。先將少年帶回了頤性苑,確確實實地整理好了傷口換上了件簡單的外衫,隨意收拾了個包袱帶上了少年的豆腐巾子,果然誰也沒查覺就帶走了離非。

  嘆口氣,他瞧著懷裡面色青白的少年,想起了先前皇上還說過『就算朕只是心血來潮,但小六就算死也得死在朕眼皮下......』想來還真是無比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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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請別怪罪離非哥哥,他已經盡力護衛兒臣了......」肩上的傷只是皮肉傷,但對體質虛弱的離殤而言卻不是這麼三言兩語可以帶過的傷,他心裡有些後悔,明知道皇上定會怪罪給離非,見到刺客的時候,卻只想著要死。

  早在母親過世時,他就應該要一起死了才對。母親體弱多病,並不是天朝的人,而是南方水謠族的族長么女,自小就生活在人煙稀少與世隔絕的山林裡,原本就是與外人稀少接觸的民族。

  可是,父皇卻對派兵攻取水謠,就為了取得那邊兒的近道,好方便南方的戊戍屯墾,以及對南方蠻族的攻略經營。

  就一國之君來說,撇去私德不看,父皇是好皇上。雖稍嫌好大喜功,但卻冷靜且深思熟慮,對外征戰的同時也沒忘記對內休養生息,說天朝現正如日中天,絕非溢美之詞。

  皇上是疼愛水謠來的淑妃,疼入血骨,順髮梳妝、徹夜相伴完全無視祖宗定下的種種規矩。雖不至於「從此君王不早朝」,但稍稍怠忽政事的情況是曾經發生過的。

  可無論多麼愛逾性命,淑妃對京城的天候水土,卻怎麼樣也適應不了。產下皇子後,身子更是大壞,幾乎只能躺在床上靜養。

  無論皇上用多珍貴的藥材,都補不回那殘破的身軀。淑妃後來還是死了,安安靜靜在皇上上早朝的時候,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那時後,離殤是在淑妃身側的。他親眼瞧著母親,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滿足神情,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憐惜地瞧了他最後一眼,溘然長逝。

  『孩子,娘只是回家了......』究竟母親是不是說了這樣一句話,離殤一直無法確定。他只知道父皇聽聞了母親病逝的消息,撇下滿朝文武,全不住皇上的威儀,驚惶匆忙地奔來。

  身為皇上,這興許是頭一回痛哭吧!

  是從何時開始,父皇將他當成了母妃?寵疼而且縱容,小心翼翼的養著他與母妃相似的身子,想盡辦法要養起他的身子骨。

  連離非的命都打算拿來換他嗎?那些藥,離殤早已經喝出不同,他私下派人去查過,夜裡痛哭了兩個時辰......他不能不喝,為了他父皇什麼事也狠得下心,他不喝離非就是死路一條了。

  一開始只是有趣,皇家裡的兄弟姊妹幾乎沒有什麼感情,父皇未立太子,大夥兒都正摩拳擦掌、勾心鬥角的。離殤對這種事情沒有興趣,他在父皇眼裡不是皇子,而是淑妃的影子。

  夜裡,甚至很多的白日,他們不是父子而是夫妻。父皇寵他疼他,小心翼翼的,越是如此他越忍受不了,不自覺在自己身上留下各種傷痕。

  他是個皇子,而不是個妃子。

  遇見離非,對離殤來說是多了個喘氣的地方。一個毫無心機,單純美好的人,對他來說離非是這深宮內苑中,唯一美好的景色。

  每回見面,離非都會送他一枝花,那總會讓他開心得偶爾會在夜裡笑出聲來。

  而他,卻害了離非......那一刀,穿透了纖窄的肩,血花飛濺......

  「殤兒,你同小六真好。」皇上笑笑,溫柔地撫摸著離殤冒著冷汗蒼白的面龐,眸中隱隱約約的有種他瞧不透的詭譎。

  「父皇......」肩上的傷痛得離殤幾乎暈厥,可他得撐下去,至少要讓皇上親口承諾了不下罪給離非。

  他還太年少衝動了,不夠深思熟慮......他死只是一瞬間,卻忘了離非會受到多大的苦楚。

  「殤兒,你可知道朕肝膽俱裂?你的身子如何經受得起這傷?」皇上嘆了口氣,語調柔的像美酒,幾乎能讓人就這樣醉了。

  咬著唇,離殤僵硬地點點頭。「那不是離非哥哥的錯......他、他盡力了......」

  那雙小小的手就那樣死命抓握著鋒利的刀刃,他多怕十指會就這麼被削去!

  「朕可瞧不出來。」皇上淡淡地哼了聲,瞧著離殤。「殤兒,你想求朕別下罪給小六?殤兒,你可真傷朕的心。」

  神智隨著血滴,一點一點地恍惚,離殤努力支撐著點點頭。「父皇,那不是離非哥哥的錯,是兒臣沒躲開。」

  「是嗎?」皇上只是無奈地嘆了聲,寵溺地撫著離殤的髮。「朕會讓太醫去瞧瞧小六,好嗎?」

  「多謝父皇......」一安心,離殤就這麼暈了過去。

  瞧著蒼白的小臉,皇上疼惜地擦去離殤額上臉上的冷汗,讓應旨的太醫上前療傷。

  「人呢?」柔和的眸隔著太醫仍瞧著離殤,但卻稍稍瞇了起來。

  「回萬歲,已經讓人帶回頤性苑。」平沙公公心領神會,立刻壓低了聲音回應。

  「是嗎?」隱隱嘆了口氣,皇上緩緩地繞著太醫瞧了一圈。「月道然不在?」

  「回萬歲,小的這就去問。」平沙公公才動,皇上一揚手擋住他。

  「罷了,讓人去頤性苑替小六療傷,補藥傷藥都與殤兒相同,好好看顧著。」那一刀,皇上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有些後悔。

  「小的這就傳下去。」

  又瞧了離殤半晌,皇上心裡總有些隱隱約約的躁動,過往他是不可能拋下重傷的離殤,而今他卻轉身離開了東宮,朝頤性苑而去。

  那淡淡小小的人是不是哭了?那一刀,他確實是太過衝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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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都刺了,想有個屁用(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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