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蓮淨,有兩條路能走。一條是走經由肅城的陸路,另一條則是直接由綠江而行的水路。

    「水路方便或是陸路方便?」搖晃著酒杯,很久沒能喝道鹿城來的貢酒,帶點熱辣的琥珀色酒夜滑過喉頭,常碩風滿足地嘆口氣。

    他都快忘了這酒的滋味了,以前陪著母親住在冷宮裡的時候,逢年過節都能喝上一小杯。那時候他年紀還小,母親總是對了水讓他喝,一瞧他嗆咳就愛憐的摟著他拍撫。

    那時後的母親很溫柔,會換用甜美的聲音喚著他的名字,唱歌給他聽。大概就是因為這樣,他從此之後嗜酒如命啊!

    「這......」平東柳輕輕一笑,優雅的手伸到他眼前:「碩風,您喝得太多了,是不是先停停?」

    「怕我醉了嗎?」又灌下一杯,他笑嘻嘻地搖晃著杯子,蜜色的臉上輕淺的薄紅一直沒有變濃。「有你還不夠嗎?」

    「不,不是怕您醉,而是擔心您嗆著。」那隻手沒有移動,但也不再更往前探,很耐性地等著。

    「這可真嚇人。」咂咂嘴,常碩風不甘願地放下酒杯。「說吧!蓮淨除了女兵之外,還有什麼更驚人的事嗎?」

    「九皇子,蓮淨的女兵不能小看!」呼蘭搶著嚷道,一旁的太傅立刻踢了他一腳。「哎唷!對不住,呼蘭又說錯了什麼嗎?蓮淨的女兵確實很可怕啊!」

    「呼蘭,沉穩著點。」這樣嚷,是要讓整宮裡的人聽見嗎?太傅頭疼地按著太陽穴。

    「很可怕?」有點興趣了,常碩風支著下顎,瞄著努力克制不說話的巨漢,「呼蘭,你不是說她們不能打仗嗎?」

    「那是因為蓮舟將軍......哀!」巨漢痛呼,可憐兮兮地揉著脛骨,不敢再說話了。

    「敢問碩風,您可清楚謹國的國土民情嗎?」對身旁的吵擾似乎半點也不在意,平東柳依然是那樣靜靜的笑著,優雅地用手指沾了點茶水,在桌上畫著。

    「不懂。」這也沒什麼好隱瞞,常碩風看著白指在桌上畫出山川簡圖,嗤笑聲:「你是太子,大哥也是太子,他死了你卻活著,也不是沒道理。」

    「九皇子!」太傅臉色一變,瞪著眼似乎就要斥責他太口無遮攔,平東柳卻早一步淡淡的道:「過奨了,在下只是僥倖。」

    撇撇嘴,常碩風懶得跟他高來高去,指著圖問:「這些圓是?」

    「謹國共有三州、六郡、七城、二十縣,其餘小鄉小鎮約略有七十上下。」細白的手指改沾了點酒,迅速地在地圖上揮著:「州長、郡長、守將跟縣長,小鄉小鎮大多畫歸線內,十里一鄉、二十里一鎮,大約是如此。」

    「嗯......我記得令狐燾煦是眠州州長,離長夏京還有點距離。」看來平東柳真是完全摸透他了,怪不得要他別喝酒......常碩風舔著唇,專心又可息地看著被當墨汁用的酒,半點都不分神。

    平東柳像是頗為開心地笑了聲,接著是一杯酒遞到他面前:「請用。」

    眼睛一亮,常碩風立刻接過酒一口喝乾,滿足地嘆口氣:「平兄,接下來的話您儘管說,我都挺得住。」

    「蓮淨是七城之一,所產染料及織錦聞名天下,此外也以河多、湖多聞名。」細指又沾了點酒,在乾了一半的簡圖上際續畫著:「在謹國,城的守將是為世襲,城名也代表了守將的族姓。」

    「所以守將姓蓮舟......女將軍嗎?」常碩風有點不太明白,平東柳何必這樣鉅細靡遺的解說,有些事情當場見了不就明白了嗎?

    「是。」露出加許的微笑,常碩風有點不是滋味地搔搔頰。「蓮淨沒有男人。」

    「沒有男人?」瞪大眼驚呼一聲,這可真是天下奇聞了:「這......無禮地問一句,沒有男人怎麼生孩子?去肅城搶男人嗎?」

    眨眨眼,平東柳呵呵笑起來:「碩風,是我的錯,沒說清楚。」

    「蓮淨不讓男人進城,除了王族,以及在蓮淨出生的男子。外來的男人若要進蓮淨,只能是商旅,且要有行文才成,並不得在蓮淨城內住過兩晚。」

    「這是說......」總覺得有種不對勁的感覺,一時卻說不上來,常碩風只能帶點煩躁敲著桌面:「就算是令狐一族也沒能攻下嗎?」

    「蓮淨的女兵不上戰場,但從來沒輸過。」雲淡風清說完,平東柳溫和的眼眸看著常碩風,溫水似的。

    蹙起劍眉,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問才對。沒上過戰場,卻又沒有輸過?那四萬兵到底有沒有用?

    「所以,」他吐口氣,等見著了蓮淨的女兵,自然可以明白怎麼回事。更重要的是:「我一來不是商旅、二來不是謹的王族,要怎麼進蓮淨?」

    又是那嘉許的微笑,他只能報以一笑。

    「在下身為前謹太子,蓮舟將軍也仍心向舊朝,近成自然是沒有問題。此外,為求安全在下可攜帶一人衛士,呼蘭也可進城。」平東柳端起茶杯,在掌間轉動著,看著常碩風蜜色的臉頑皮地一皺,輕笑:「老師原本就是蓮淨出身,自然沒有問題。」

    「這是說,要我在這兒等消息嗎?」常碩風當然不奢望會聽到肯定的答案,平東柳儘管不慍不火的,卻絕對不是一顆軟柿子。

    「當然不,這會來不及。」

    嘖了聲,常碩風抓亂略短的髮:「我說,謹太子殿下,您不會要我這粗人男扮女裝吧?七月還沒到,不急著嚇人是吧!」

    「不,如此失禮的事情,在下還做不出來。」又是一杯酒遞到了他面前,照樣兩眼一亮接過來乾了。「只是需要勞煩您一件小事情。」

    「你說吧!我反正『以身相許』了,任你搓圓捏扁。」

    「請將髮染白。」啊?常碩風忍不住掏掏耳朵,酒杯險些摔下地。

    「平東柳,你要我染髮該不是......」眼眸飄到了太傅身上,得到狼狽的瞪視。瞧起來,太傅似乎也吃了一驚,只是不好在外人面前反駁主子。

    「老師,得勞煩您去一趟肅城。」輕語淺笑,溫溫吞吞的,卻逼得人沒辦法拒絕。

    僵了下,太傅恭恭敬敬拱手:「是,老臣遵命。」

    「請老師說服肅將軍,就算不能成為九皇子的從屬,只少別與咱們為敵。」優雅的指掌擺玩著茶杯,裡頭的茶幾乎沒動,但也沒灑出來。

    「是。」太傅依然低著頭,常碩風也忍著不去偷瞧他會是什麼臉色。

    「最重要的是,學生希望能得到良馬。浮城沒有馬,鐵甲騎就無用。」纖長的眼睫半掩著眸,唇邊仍是那抹淨淨的微笑。

    嘖了聲,常碩風伸手握住白皙細腕,止住了那轉玩著茶杯的動作。平東柳僵了下,卻連眉毛也沒動。

    「是,老臣就是粉身碎骨,也會達成使命!」

    「老師,那就有勞您了。」終於抬起眼,平東柳帶著笑放下茶杯。「明兒就出發吧!請老師同呼蘭準備準備。」

    「是,老臣先退下了。」拱拱手,太傅沒有抬頭,迅速地退下。

    「太子,不需要呼蘭守門嗎?」巨漢抓著頭,顯得有點坐立難安的樣子,大概也察覺了太傅的異樣。

    「退下吧。」笑著搖頭,他揮揮空著的手。

    等巨漢也離開了,那雙眼才回到常碩風身上。「為什麼抓著在下的手?」

    「為什麼非得做你不想做的事?」仍握著那太細的手腕,常碩風劍眉微蹙。「隱居起來,並不那樣難。」

    「展翅也不難,你為何不飛?」靜靜微笑,任著他握著自己的手,也不打算掙扎。

    宜人的暖意慢慢有些燙,從肌膚往內鑽,平東柳小小抖了下。

    「這個身子你要用儘管用,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得答應我。」常碩風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正再利用自己達到某種沒說出口的目的。不是為了昕國王位,也不為了復興謹國。

    「在下盡力達成。」輕柔的語調從不將話講滿,他淡淡苦笑。

    「你的目的是什麼,我半點也不在意。但,別反咬我,無論如何我總以昕為重。」握著細腕的手略使力,平東柳文秀的臉小小皺起,似乎耐不住疼,但卻一聲沒吭。

    「請安心。」靜靜的淺笑因為疼痛有些扭曲,但很堅定:「在下平東柳,絕對不會反咬您。」

    嗤笑聲,常碩風鬆手,看著平東柳小心揉了下泛紅的手腕:「接下來是個嚴肅的問題要請教你了。」

    「請改捏在下另一隻手。」

    一愣,接著哈哈大笑:「不不,我留著下回捏。」平東柳也跟著笑了。「平兄,這髮要怎麼染才能染白?」

    他懶得問是不是光染了髮就能喬裝成太傅,這就讓平東柳去費心好了。

    僅僅只是微笑以對,常碩風搔搔臉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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