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與地交界的地方,漫起一片黃沙。

    時序近夏,從城樓往外瞧,遠方是一片霧似的綠,與淨藍的天際交接。黃沙很快被風吹去,浪般的銀光在天地交縫間閃耀,越來越近。

    黃旗搖盪、號角的聲音撕扯的熱風,一整遍銀光漫天蓋地而來,城樓上的男人小小的勾了下唇角。

    「稟將軍!探子來報,是昕國太子。」

    「昕國?」嗤笑聲,隨著鎧甲碰撞的聲音,男人重重把長腿跨上桌面,一旁的酒杯彈動了下,濺出血色的液體:「令狐大將軍怎麼說?」

    儘管名義上身為守將,但剛搶下謹的新王似乎很不放心他們這些舊朝的將軍,就算是順降也得派人監視,他倒是樂得輕鬆。

    肅城算是謹西向的大門,邊境大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打仗了。能有人願意接這吃力不討好的責任,他沒什麼好抱怨。反正他是武人,王是誰都無妨,他只負責打勝戰。

    「回將軍,令狐大將軍要我們絕對不能輸。」真是簡潔有力的命令。

    哈哈一笑,他還是懶懶的坐在虎皮椅上,包裹在盔甲裡的長腿一搖一晃地,弄出雜亂的聲響。

    「肅城的男兒敗過嗎?糟糕,本將軍可記不清楚了。」

    「將軍,該派兵出城嗎?」青年的眼裡露出躍躍欲試的光采,男人瞇起眼,勾著唇不說話。

    「將軍?」青年有點急了,他們都是肅城的守兵,只願意聽從男人的命令,對於那個「令狐大將軍」雖不至於到厭惡,卻也不願意接受他的命令。

    但,男人卻像是毫不在意,自從令狐來了之後,從不肯先發號施令,在怎麼旁支末節的小事也要大夥兒先請示那個大將軍。他們怎麼能忍受一個外人來鳩佔鵲巢!

    「別急,昕國太子到城下了嗎?」似乎被叫得有點不耐煩,男人揮揮手,打個哈欠。

    「回將軍,約莫還有五里。」不之是沒帶過兵打仗,還是對自己這樣有信心,昕國太子就騎著一匹白馬大辣辣地走在軍隊前方。

    頭上的盔甲還插著高高的翎羽,藍天之下配著一身雪白戰甲,及隨風翻飛的大紅披風,活脫脫就是個靶子。

    哈哈大笑,男人用力拍拍額際,全身的鎧甲都跟著抖動起來,發出鋼硬的聲響。「昕國太子還真是個可人兒啊!要不是年少了那麼幾歲,本將軍還真把持不住!」

    「將軍,派兵出城嗎?」青年也跟著笑,就算昕國太子夠老了,將軍也不一定願意去啃啊!他們怎麼會不懂呢?

    「大將軍要咱們贏,總得認真做事。」揉揉長滿粗硬亂鬍的的剛毅下顎,男人瞇著眼輕笑:「告訴我,昕國太子的名目是什麼。」

    「討逆。」青年撇撇嘴,顯得很不以為然。

    無論王是誰,對肅城的人來說都沒有分別,守護他們的、照料大夥的,一向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敢犯肅城,就要有見閻王的準備。

    「等到達城下,就讓弓兵放箭,別讓其他人笑話我肅城欺負人。」打個哈欠,男人招招手,一旁的小兵立即重新端上一杯酒。

    「那昕國太子......」

    「俗話說刀劍無眼,不知昕國太子的眼夠不夠大了!」爽朗地哈哈一笑,男人一口喝乾血紅的酒液,「采謠的酒果然是極品啊!」


※※


    「敗了。」

    聞訊,正在看書的人只稍稍動了下眼皮,一聲不吭。

    「怎麼會敗了!」一旁的大漢瞪大眼,拉高聲音喝問。「他們不是有七十萬兵嗎?怎麼會敗?」

    「呼蘭,別嚷。」嘆口氣,他闔上書頁,這才正眼瞧著門邊喘著氣的太傅。「老師,您辛苦了,喝口水吧!」

    「太子,您知道我就這嗓門。」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呼蘭賁孟勉強壓低了點聲音,「可怎麼會輸?七十萬兵,任一城的守兵都不超過二十萬啊!」

    「昕的太子戰死了,連城牆都沒能摸到一片!」看來,藉著昕的兵復國已經不可能了,適才昕王不顧顏面撫屍痛哭,太傅感到一陣心驚。

    「太子,恐怕昕王不會輕易善了。」痛哭卻沒有淚水,這還能是什麼意思?昕王也許真因太子戰死而悲傷,但恐怕更慶幸找到藉口拿下謹國了吧!

    輕柔地笑笑:「老師,謹國已經不再了,傳國玉璽早已砸碎,您和呼蘭就別再叫我太子了,讓昕王聽見了不好。」

    「太子!您還活著,謹國就未亡!」看著太傅咚的一聲跪倒,滿臉的悲憤,他只能苦笑著嘆氣。

    這亂世之中,家國更迭時有所聞,他早已經看開了。回不去也無妨,沒有國家也無妨,是他滅了自己的國,有何顏面說要復興?可他說不出口,怎麼也說不出口。

    「老師,學生知錯了。」他身邊只剩兩個人,一個也不能再少了。

    「太子,請您放心!呼蘭就是粉身碎骨,也會為您復興謹國!」看著大漢豪氣干雲地拍著胸口,他依然只能淡淡的苦笑點頭。

    他的國,明明已經不再了。父皇死了,樓閣宮城都在火光中,在紛飛的桃花中,崩塌消失......就像場夢一樣,二十年的夢。

    他只是不願意再回到夢中罷了。

    「請太子不要胡思亂想,老臣再去探探昕王的意思。」還需要再探嗎?他相信太傅對昕王的打算不會不懂,恐怕只是求個心安吧!

    「若昕王執意要拿下謹國呢?」

    「太子!這......」當初來昕借兵,就是太傅的意思。誰能料到會如此出師不利?

    「姑母說了,昕王放眼於天下。」他還明白自己一個王國太子的價值,就算今天昕大勝,他終於復興了謹,也不過就是昕的從屬。

    這點道理,太傅怎麼會不懂。「太子!一但拿回了謹,總有方法勸退昕王的野心。」

    僅僅只是微笑,他搖搖手。「那就麻煩老師了。」

    消息傳得很快。太傅還沒從昕王那兒回來,他已經得到了消息。果然,昕王不打算輕易善了,也不再裹著糖衣了。

    凡半年內能拿下謹國最多城池的皇子,即為太子。

    他只是靜靜的用書遮住了臉,笑得淚濕了眼眶。並不是傷心,只是覺得滑稽。

    「太子!我們得想辦法!若不能從昕王那兒得到幫助,就得從皇子下手!」太傅急著在房裡踱步,他還是躲在書後頭笑。

    為了預防昕王一不做二不休挾持他為質,呼蘭賁孟就站在房門外像做塔似的,擋著誰也不給進。

    「昕王的皇子有多少,只怕連他都有些煩惱吧!」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才稍稍露出眼眸,看著太傅繞轉。「老師,也許這是天命。」

    「太子!請您別胡說!您是真龍天子,謹就靠您了!」太傅顧不得君臣關係,氣得拍桌大罵。

    「好吧,老師您別氣。」小小嘆口氣,他放下書,從袖中抽出一張紙:「我讓呼蘭問過姑母,年過十五的皇子有二十人,都在這兒了。」

    他身邊的人總不輕易放棄,而他卻從來不曾認真去求過什麼。

    「太子!老臣真是失態了!」太傅雙眼一亮,連忙上前接過紙細看。「這七皇子老臣記得,那時候最讚同太子親征的皇子。」

    「聽說七皇子是昕的能將。」淡淡睞去一眼,他啜口茶,接著蹙眉將茶吐回杯中。

    昕國的茶總有股澀味,而無香氣,更不留甘甜。他倒是懷念起采謠的貢茶來。

    「是嗎?怎麼不讓七皇子領兵?」太傅蹙眉,對於昕太子的失敗仍耿耿於懷。

    「因為不能。」他安靜的微笑,轉動著手裡的茶杯,對太傅驚愕的表情視而不見:「這個機會不只昕王在等,恐怕七皇子也在等吧!」

    「這群卑劣小人!」

    「所以太傅打算找誰聯手?」相對於太傅的氣憤,他只是輕柔地笑著,將茶被又轉了一圈。「我真想念采謠的茶。」

    「太子,只要回去謹,您就是天子,不用再委屈了!」太傅緊緊握住手中的名單,轉開頭似乎落淚了。

    其實,他並不是這個意思......「太傅,您是想與九皇子聯手嗎?」罷了,太傅有太傅的打算,他也有他的打算。

    復國,有時候不一定是最好的一條路。

    「太子英明!」太傅一臉欣慰,指著名單上的「常碩風」三個字:「九皇子全然不受昕王寵愛,也無任何功勛,恐怕昕國誰也不記得這個皇子。」

    「是嗎?」他記得。

    那日,在昕王的書房商議借兵的事情,只有一個皇子反對。但昕王僅僅露出厭惡的神情,隨即對那個皇子視而不見,別說一句話了,連一個眼神也沒有。

    那個男人似乎也不很在意,聳聳肩笑了笑,垂下眼無聊地玩弄著手上的杯子。

    「若我們幫他成為昕王,就可以挾此恩惠討回謹國。」

    「是嗎?」他輕點頭微笑,卻沒有怎麼將太傅的話聽進心裡。

    恐怕不是這麼容易的事......那個九皇子,只怕是沉睡未醒的猛獸。不過,這有什麼不好?他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那就自己闢出一個容身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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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到現在兩個人怎麼還沒見到面啊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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