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白的小冰箱

　　這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當兩個男人又一次把鮮奶油打仍奶酪狀的時候，騰蛇決定把布丁改成奶酪，管他好不好吃，材料對不對。
　　「吃嗎？」會一直失敗，可能也跟助手不斷處於分心的狀態。騰蛇無奈地看著饕餮遞過來的玉米麵包，上面塗了20分鍾前做失敗的鮮奶油，乳清已經被擠乾了。
　　奶酪大概也得放棄了，他強烈懷疑饕餮故意失敗，以便能大量蒐刮廚房裡所有食物。
　　「饕餮，時間不多了。」他們完成的只有烤麵包，那還是帥昭民做好冰在冷藏櫃裡的麵糰，形狀雖然不好看，但至少還可以吃──希望孩子們來的時候麵包還存在。
　　「不吃？」灰眸專注看著桌台上的材料，燦亮得讓騰蛇緊張。
　　「不吃。」打發的蛋白都塌陷了，原本應該要加入的麵粉卻始終還沒放入。「書裡說要放低筋麵粉，你覺得是哪一包？」指著桌上三包粉末狀，饕餮貼近瞄了瞄。
　　「中間是糖。」吞下嘴裡的麵包後，饕餮緩緩地回道。
　　「糖？」伸手下去沾了些粉末舔去，嘴裡充滿甜而不膩的味道。「總之，糖也要，書裡說要放120克。」
　　「120克……」饕餮舔舔手指，從懷裡掏出了防身用的兵器。「跟這差不多重。」
　　「秤吧。」他記憶中廚房裡應該有個電子秤，但一時找不到，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了。饕餮沒有異議，徒手抓了一把糖，神情嚴肅地估量手中的分量。
　　「再來一點。」騰蛇抓了把糖放進饕餮掌心。「嗯，甜一點沒關係吧？」他揚眉，無所謂地對饕餮聳聳肩，那把糖被扔進打發的蛋白裡。
　　「猜猜看誰是低筋麵粉？」剩下兩袋白粉，原本上頭夾著標示字條，但當騰蛇打算使用它們的時候，才發現紙條飛掉了，兇手是誰目前顫不可考。
　　「嗯……」思考的同時，饕餮抓起剛從冰箱拿出來的萵苣，默默地整顆啃。
　　「左邊？」他拿過左側的白粉嗅了嗅，是麵粉的味道沒錯。「就左邊了？」
　　「嗯。」
　　書上說要使用500克，這袋有兩公斤重，已經用去了約略三分之一，他留個三分之一就可以了。
　　「呃……多一點沒關係吧？」袋子裏只剩下五分之一左右白粉，騰蛇尷尬地詢問啃掉半顆萵苣的饕餮。蛋白已經幾乎消失在糖粉麵粉之中。
　　灰眸看著那盆糢糊不清的原物料，饕餮嘴裡仍緩緩咀嚼著消失越來越快的萵苣，似乎陷入了某種思考裡。
　　蛋白泡沫一顆顆破滅消失，騰蛇終於忍不住推了饕餮一把。
　　「嗯……」饕餮這才不捨地停下進食的動作，嚥下嘴裡的食物。「沒關係，我們可以加點牛奶稀釋。」
　　「加牛奶？」騰蛇認為這個方法大有問題。「為什麼不是多加一顆蛋？」
　　「這樣也可以。」饕餮滿意地贊同。「但是牛奶還是加一點，味道比較香醇。」這個結論的可性度有多高？騰蛇完全沒有信心。
　　「剩下的麵粉怎麼辦？」
　　短暫的沉默之後，饕餮才淡淡回答：「我們可以多加一顆蛋跟牛奶，把剩下的麵粉都加下去。」
　　「太多了。」評估了下攪拌盆的大小，騰蛇不認為這是好主意。「也許我們可以把剩下的麵粉做成鬆餅。」
　　饕餮眼睛一亮，讚許地拍拍騰蛇的肩。「很好，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
　　明顯是一個非常偏頗的讚美詞，騰蛇嘲諷地勾起唇角，毫不真心的到：「謝謝，我相信我一直很聰明。」
　　這時，騰蛇家的管家恭敬地出現在廚房門邊。
　　「主呃……」管家永遠平靜無波的聲音難得停頓，騰蛇挑眉睨去一眼，但管家已經恢復冷靜的模樣。「主人，兩位小少爺已經到了，是否請他們在客廳等待？」
　　「不。」饕餮出人意料地搶在騰蛇之前開口。「把他們帶來。」
　　這也許是正確的決定，騰蛇很快的評估完，對管家點頭。如果孩子們繼續在客廳等待，也許到明天也吃不到一口食物，會被一開始就不應該出現再廚房這種一級禁區的遠古猛獸，搜括一空。
　　原本堆成一座小山的麵包，現在只剩下七八條，絕對是最好的証明，他根本連那些原本打算用來當奶酪的鮮奶油的下落，都毫無興趣探索。
　　這是他的錯誤，竟然讓饕餮進廚房。
　　在另外打發的蛋白與牛奶加入攪拌盆中時，管家黑色端正的身影，以及兩個穿著白色襯衫、藍色短褲的小身影，一起回到廚房。
　　「騰蛇叔叔，布列尼先生，您們好。」難掩顫抖的聲音有禮拘謹，異口同聲。
　　「餓了嗎？」幫不上忙只會減少食材的男人開口，平靜無波的虛無男中音，讓兩個孩子同時縮起小小的肩膀，猛眨碧綠色的大眼睛。「有麵包，還有火腿跟萵苣。」
　　都是被咬過的，萵苣根本只剩下三四片葉子，騰蛇從肺部深處嘆氣。
　　「謝謝……」安德魯握緊弟弟的手，細微的道謝。
　　「不過，可能要麻煩你們幫忙。」饕餮轉身，很理所當然翻起騰蛇家的冰箱。「過來吧。」
　　被一喚，兩個孩子又是震了一下，不安地互看了眼，小心翼翼地握著對方的手靠近饕餮。
　　「來。」小胡蘿蔔、芹菜、蘆筍、蕃茄一樣一樣往外遞，份量之多絕對不是兩個孩子可以應付的，騰蛇有趣地在旁看著不打算幫忙，好奇這對兄弟會怎麼辦。
　　貓咪般的綠眸無言的交談了幾秒，安德魯往前接住饕餮遞出的食材，接著拿給弟弟讓他放在架子上，搭配的完美無缺。
　　不太有趣……騰蛇靠過去，抓起一根胡蘿蔔，隨意在身上擦了擦，啃下。察覺他的靠近，安迪臉色一白，怯怯地退了步，食材放不過去櫃子了。小臉看起來很急，不停眨著大眼仰望騰蛇，嘴巴動了動卻沒說出什麼。
　　「吃嗎？」啃了兩口，剩下一半的胡蘿蔔湊到安迪嘴邊。
　　「我、我……我我……嗯……」大眼輪流看著胡蘿蔔再看向騰蛇，轉了幾次後，安迪點點頭，怯生生地張嘴往胡蘿蔔一側咬下。「好好吃喔……」小臉露出可愛的笑容，綠眼中卻是藏不注的緊張。
　　「我不喜歡胡蘿蔔。」他放下胡蘿蔔接下孩子手中的食材，帶著壞心眼的微笑。「如果你喜歡，以後我的胡蘿蔔就麻煩你了。」孩子發出類似噎到的聲音，瞪大綠眸。
　　「騰蛇叔叔，安迪不敢吃胡蘿蔔，我會幫忙，我全部會吃掉。」安德魯抱著一袋蕃茄、幾根芹菜，很快的站到弟弟面前，整個人緊張的像是會突然散掉。
　　「小孩子不可以挑食。」確定已經搬空冰箱的饕餮拿著胡蘿蔔，另一隻手揉揉兩個孩子的頭髮。
　　兩張小臉同時紅了，乖巧地低下頭，帶點遲疑但還是用力點了點。「我們不挑食。」
　　果然還是令人煩躁。如果，以後跟這兩個孩子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就會永遠都這麼令人難受？
　　跟朱雀相似的孩子，微笑的模樣、羞澀的表情……他想起來第一次是在哪裡看到朱雀了，是某個表姊的訂婚宴會上，那時候饕餮迷穀慶忌都島上作訓練，他是下一個該去的孩子，爺爺卻不是那樣樂意讓他離開。
　　大橡樹下的鞦韆，是他最常待的地方，正對著大門，可以看到來往的行人，他總是看著每個人，抱著一種自虐的期待……媽媽不會來，他明明知道的，但也許、也許有一天，媽媽知道他的愛，知道爺爺跟爸爸的之間他跟媽媽相同的怨恨，他們可以離開西西里島。
　　他喜歡外婆，雖然後來外婆一周只能來照顧他三天，然而外婆準備的點心，用唱歌般的語言對他說的故事，微皺但溫柔的手掌，都是他最喜歡的。西西里島的大住宅他不喜歡，海風中香甜的蛋糕香他也沒興趣，如果同樣得住在島上，他想回媽媽的故鄉。
　　永遠不可能等到，他知道。
　　然後，在那個訂婚宴上，爺爺忙著跟客人們說話，他正想回到自己專屬的位置等待，媽媽要是精神好也許會來參加宴會吧！卻發現自己的位置已經被占領了，比自己稍小的孩子，長長的黑髮圈著小小的臉，蒼白得沒有血色。
　　看起來很孤獨，先是看著門外，粉紅色的嘴唇喃喃自語了好久，接著滿臉落寞地背對大門。
　　那瞬間，他決定要討厭這個孩子，也決定再也不碰這個鞦韆。
　　「騰蛇？」饕餮疑惑。
　　「嗯？」挑眉，他遮掩去所有動搖。「烤蛋糕吧，我已經把這些東西攪拌好了，應該不會太難吃。」
　　甜點失敗的時候，只要放很多巧克力跟鮮奶油，就可以吞下去。只要鮮奶油可以順利完成，蛋糕就永遠不會失敗。
　　鮮奶油、鬆餅糊、糖霜開始在整個廚房飛舞，騰蛇知道有人回來後會氣瘋，不過他這次真的是無辜的。
　　小孩子很快就卸下心防，兩張小臉因為開心笑得紅通通的，四隻小手抓著打蛋器努力要完成鮮奶油，為了預防饕餮吃光食物，騰蛇接下了洗菜的工作。
　　當他發覺時，滿屋子都是香甜的氣味，混合著夏季的風。孩子們的笑聲開心但仍一般的謹慎，帶著緊張，彷彿小貓咪的喵喵聲。
　　饕餮很久沒有出聲了，他洗完的蔬菜也少了一半。
　　每個人都會有不為人知的浪漫夢想，即使是他這樣的男人……如果，當年母親願意出現在他面前，如果他們可以離開西西里島，如果他能夠不要抱著那麼多期待，如果……
　　他的夢想很浪漫，因為他是個義大利男人。
　　在綠葉環繞下的兩層樓房屋，要有白色的牆與磚色的屋頂，客廳裡有個大火爐，冬天可以一家人圍繞著火爐取暖，喝點美味的茶，吃些點心。
　　當然，「一家人」如果只有他一個就太寂寞了，兩個不錯，三個也很好，四個或許更有樂趣……一個人真的太寂寞了……
　　到底是誰，非得在這種時候結婚？真他媽的該死！
　　「你們喜歡這裡嗎？」騰蛇拿著刮刀正在替蛋糕上妝。蛋糕出爐後，形狀很難形容，不過抹上奶油後應該可以遮掩掉那些缺陷。
　　「嗯……」孩子們細細的應了聲，眼眸帶著淡淡的企求，看了他一眼後很快垂下。
　　「我也很喜歡。」他對兩個孩子微笑，不惡劣、不兇狠、完全不像一條有毒牙的蛇。孩子們紅了臉，也對他微笑。
　　

　　許多年後，饕餮後悔自己不應該讓騰蛇養孩子。即使，那時候的騰蛇，再也不會糾結於自己的過去，也不再寂寞，兩個孩子也是快樂的孩子，成長得比預想中的更好。
　　只是，可能有點太快樂了吧……饕餮嚼著早餐的麵包，看著報紙上頭版的「維納斯的誕生」塑像，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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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長的很好不是嗎XD　可喜可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