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坐在面對著海的陽台上,距離雖然有些遠,但今天的天氣非常好,雖然冬天的風還是嫌稍微冷了些,可是陽光很燦亮,天空又高又藍,雲朵是棉絮的形狀。

  海看得很清楚,黝黑的深藍,在冬天的風中搖盪著白色的浪花,拍擊在深色的不規則岩身上。

  他握著拐杖,雙手交疊在圓弧形的杖頭上,下顎輕輕地靠在手背上。

  今天的氣氛,很像許多年前的某一天。顯得太過安靜祥和,寧靜的帶了點不安定的緊繃,忘了架上老花眼鏡,老人紅棕色的眼眸輕輕瞇著,遠眺著冬季的愛琴海。

  現在是午後兩點半左右,老人覺得有點疲倦。他年輕的時候總是精力充沛,幾乎不知道「疲倦」是什麼感覺,可是最近他經常在陽台上看著海打瞌睡。

  這也難怪不是嗎?他都已經八十歲了,之前也才大病過一場,到現在都還沒有痊癒。他知道自己快要蒙主寵召,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人生在世就是等待著死亡,他見過這麼多死亡總會輪到自己的。

  今天的天氣真的非常好,安靜的連風聲都很輕微細小,他甚至可以聽見自己不太順暢的呼吸。

  也許就快要了,他已經請主治大夫停止用藥,並安排好了大致上的後事......雖然晚了十多年,他畢竟還是等到這一天了不是嗎?那個有著跟愛琴海一樣眸色的孩子,俊秀、聰明、乖巧而且柔順,他最心愛的孩子。

  死亡也不可能阻擋什麼,他的孩子永遠都是屬於他。

  喉嚨湧起一陣騷癢,老人摀著嘴劇烈地咳起來,用力得背脊拱起,像是要縮成一團,大力地震動著。

  一股腥澀的味道在嘴裡泛開,他扭曲著唇露出微笑,停不下來的咳嗽將腥澀味帶出唇角,略稠的液體往下滑。

  熟練地摸出了手帕,擦去唇邊的濕意,摀住了嘴又咳了一分多鐘,老人才虛弱地躺在椅背上,無力地喘氣。

  冬季的愛琴海在燦爛的日光下,散著細碎的光芒,他突然低笑起來,伸手往那方深藍摸去,握在手中的只有空虛,愛琴海從指縫中散開。

  那個孩子是怎麼跟他說的?『父親,你對我的愛情,太奇怪了......為什麼非得這樣不可?我是你的孩子。』

  那似乎是更早之前的事情,可能是二十年或者三四十年前......他老了,有些事情記不清楚,只記得那是孩子剛上國中的事情,掙扎著躲避他的親吻。

  然後,他徹底占有了那個孩子。那是他的,只屬於他的東西,絕不允許離開的心愛的兒子。

  他的手裡什麼也沒有,愛琴海在很遠的地方。

  「爺爺?」細柔的輕語出現得很突然,老人緩緩放下手,重新握緊了杖頭。「很抱歉,現在才來探望您,昨天到達的時候太晚了,非常抱歉。」

  聲音伴隨著纖細的人影,從他背後的落地窗移動到他身側,是個年輕的男人,穿著打扮偏向中性,樣貌也漂亮得有些像女孩子。

  妖媚的丹鳳眼尾有一顆小小的痣,風裡染上了種接近花香的甜美糖果芳香,老人慈祥地對男人微笑,點點頭。

  「朱雀呀,不用太在意,什麼時後來看爺爺都可以。」他的聲音有些乾澀,大概是剛剛咳嗽的結果,口中還是殘留著腥澀的味道。

  紅棕色的眸看似專注地望著朱雀像是在笑著的臉,嘴角的弧度似乎有些任性的翹著。實際上,他眼裡看到的還是只有遠處的愛琴海。

  屬於他的東西,永遠都不可能逃離他的身邊。就算離開了,他也會追上去,緊緊的咬著絕對不放。

  今天的天氣,到底跟什麼時候一樣?他不起來了,明明幾分鐘前還記得,那是一個他永遠都忘不了的日子才對。

  「爺爺,朱雀可以跟你聊聊天嗎?」輕亮的聲音柔得有些不可思議,朱雀一向不會這樣對人說話,就算老人身為長輩,身為一族的首領,朱雀也很少表示出太多溫順或親近。

  「哦?你倒是很少想跟爺爺聊天。」老人點點頭,指著一旁的椅子。「坐下吧,不要太拘束,爺爺一個人也很無聊。」

  「嗯。」輕快地點點頭,朱雀落坐的動作懶洋洋的,像隻高傲的俄羅斯藍貓,美麗的眼眸輕描淡寫地瞥了身邊的人一眼,就代表無上的恩寵了。

  老人覺得很有意思,他一向喜歡觀察這些孩子,怎麼樣充滿希望、絞盡腦汁的算計,隱藏緊張跟恐懼,也許還得要假裝自己沒有失敗。

  這很有意思,不同的孩子、不同的脾氣,卻沒有太多的不同。

  「朱雀想問爺爺什麼?」他慈祥地拍了拍朱雀纖小的肩膀,感覺到手掌下的肌肉瞬間緊繃。

  「嗯......一件小事......」似乎查覺自己反應太大,朱雀像噎到似地聲音乾澀。「爺爺,你應該知道了才對,大家都回來了。」

  「是啊,爺爺知道了。你跟慶忌似乎繞了點路,昨晚才到,連饕餮都早了你們半天。」老人拍了拍手背,閒話家常般。「有什麼麻煩嗎?對爺爺不用客氣。」

  「不是的。」朱雀輕哼了聲,微翹的唇噘起。「爺爺,騰蛇也回來了,您開心嗎?饕餮沒有殺了他。」

  「饕餮跟騰蛇的感情原本就不錯,也難怪他沒有下手。」

  「爺爺,騰蛇如果來了,你要見他嗎?」朱雀的表面功夫沒有多久,漂亮的臉上浮現無聊的神采,抓過一束髮絲在手指裡玩著。

  「騰蛇會來嗎?」老人低笑著反問,他當然沒有告訴朱雀,他在等!他正等著那個跟自己有同樣眼眸,以及跟他心愛的孩子相同長相的孫子。

  騰蛇,就像是他與兒子共同的孩子呀!當他看到那個不知名的東方小女人生下了騰蛇時,他興奮得差點掩藏不住情緒。

  他的兒子永遠都是他的,藉由一個小女人,生下了跟他共有的孩子!

  朱雀搔搔臉頰,瞥望了老人一眼。「爺爺,你真的想殺了騰蛇嗎?還是只是要測試我們對騰蛇有沒有威脅?」

  「朱雀,你怎麼會問爺爺這個問題?」哈哈一笑,老人舉起柺杖在地上敲了敲,看著遠方的愛琴海,在陽光下閃動著耀眼的光芒。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再也沒在兒子眼裡看到這麼美麗的光芒了?一直到那個金髮的男人出現,他才又看到......這真是讓他難過,他太寵兒子,太寵愛了,所以應該要給一點小小的懲罰,不用太多,小小的就好。

  「慶忌才適合繼承爺爺,騰蛇會毀了我們的家族,爺爺你明明也很清楚。」朱雀咬了咬嘴唇,就算是面對老人,他還是那樣驕傲地哼了聲。「爺爺,私心太重對家族沒有好處。」

  「慶忌怎麼不自己來對爺爺說這些話?」老人憐愛地睨了朱雀一眼,朱雀愣了下突然笑了。

  「因為慶忌不需要來,是我想對爺爺說這些話。」朱雀輕快中透著一些慵懶,從椅子上跳起來,輕盈的像是漂浮似的。「爺爺,讓慶忌繼承你,這樣大家都會平平安安的,誰也不會死,包括騰蛇。」

  「朱雀,你在威脅爺爺嗎?」老人有趣的笑起來,抬頭看著那張太美麗的臉龐。

  「不,爺爺,我只是讓你明白我想做的事情。」朱雀嬌媚地笑開,手從袖子裡翻出時,握上了一把槍。

  「哦?」老人平靜地看著那把槍,他活了八十年,總是跟這些小東西糾纏不清呀!

  「爺爺還記得嗎?幾個月前,騰蛇在美國出了件小事,一件槍擊案。」朱雀柔白纖長的手指靈巧地把玩著槍身,清脆的笑聲在風裡被吹散了。

  「那不是你跟慶忌的小遊戲嗎?」老人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他正在想,為什麼兒子不能理解他的愛情?為什麼非得要離開他身邊?

  道德規範如果這麼重要,他們就不是黑手黨了。為何兒子總是不能理解......不,是他不能理解兒子的道德,如果同樣是道德規範,父親愛戀著兒子跟割開敵人的脖子或者用毒品控制妓女,不是一模一樣嗎?

  他真的老了,竟然想起這些事情......騰蛇為什麼還沒有來呢?

  「是啊,為了今天的小遊戲。」朱雀笑得雙肩顫抖,漂亮的黑眸染上了暴戾的色彩。「爺爺,如果你早點明白慶忌的優點就好了,慶忌哥哥明明這麼適合成為首領。」

  「那就用實力,證明自己如何呢?」老人還是毫不動搖,平靜地看了對準自己的槍口一眼,摩娑著枴杖圓弧形的杖頭。

  「我正在證明呀!」朱雀咯咯笑著,將子彈上膛。「爺爺,你需要帶走什麼嗎?」

  老人只是平靜地微笑,他已經活了八十年,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雖然來不及看到騰蛇,但無所謂,他只是先去地獄的入口等,等他跟兒子的孩子、他的孫子會合,在地獄裡他一定可以讓兒子了解他想要的其實很簡單。

  更用力握緊枴杖,這是他從兒子去是後就訂製的物品,杖身是中空的,為了放兒子的骨灰......他一直都帶著,很快就能確確實實的觸碰到了。

  消音手槍得輕響像是蠟燭熄滅的聲音,老人的眉心慢慢冒出鮮紅與白濁混合的液體,垂在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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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份非常扭曲的愛情哪
作惡了83集的爺爺,就這樣領便當了XDDDDDDDDD
很爽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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