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個小大一。

  當初會考上中文系,其實是意外。填志願卡的時候,就這樣,不小心寫錯了一個號碼。想當初,他所希望的是學習美好的日本文學呀!

  事者已矣,往事可追。既來之則安之了,畢竟他對中文系的女生很有興趣呀!男生大概都會對中文系的女生充滿幻想吧!

  至少他那群好兄弟、爛兄弟,一聽到他失手考上中文系,都露出了欽羨的目光。

  的確,他可以大一的時候在中文系教個女朋友,然後大二轉系回夢想中的日文系,這樣現實世界裡有愛人,幻想世界裡有萌娘,人生還有比這個更加完美的嗎?

  沒有。

  因為他錯了。

  中文系是一群怪人呀!很怪!越美的越怪,越斯文的越詭異,表面上看起來都是正常人,相處起來每一個都不在大氣圈裡。

  漫吐版老是說日本跳跳三支柱有多不合理,那是因為他們沒見識過中文系的不合理!穿著和服的女高中生算什麼?穿著改良清裝、仙風道骨、自備香爐、對著池塘睡蓮說話的人,比漫畫裡的虛構角色還要血淋淋啊!

  不過他也知道,這種話說出去只會被批吐點很弱,沒辦法,因為他現在的心靈的創傷還正劇烈,現實與夢想的差距原來真的可以撕碎一個人。

  唉......其實這樣一個學期過去,他也認命了不少,只是......

  抓著假單,小大一很努力躲在系辦門外,冷汗把背心的衣服都弄濕了,他覺得自己的感冒大概已經不藥而癒了吧。

  他十分鐘前就到了,但至今無法踏入系辦。

  無論是誰都不敢踏進去吧!

  十分鐘前,方助教正抓著李助教在深吻......他還聽到了囌嚕囌嚕這種聲音,天哪!天哪!天哪!噁~~~~

  男人跟男人耶!男人跟男人耶!男人跟男人耶!男人跟男人耶!

  原本他還滿喜歡方助教的,因為方助教大概是中文系裡面扣除掉同班同學跟七成的學長姐以外最正常的,若不說學生,方助教大概是中文系最正常的。

  他覺得自己被騙了。

  男人跟男人的深吻當然讓他很不舒服,畢竟他是直呀!不過,偶爾看點日漫衍生品也滿有意思的,只要別讓他看到兩根棒子打架。

  他是直呀!

  然後那個吻就持續了大概七分半吧!吳助教坐在一邊,玩著烏亮的髮尾,笑咪咪的......到底有什麼好笑!應該要阻止才對吧?

  無論心裡怎麼吶喊,小大一都沒有勇氣開口。

  雖然李助教怪異、藍老師變態、甲老師非人、葉老師虛無、乙老師......總之,小大一最怕的是吳助教。

  即使吳助教很美,即使吳助教說話很輕柔,即使吳助教活脫脫就是外系對中文系女生幻想的具體,可是不能掩蓋住吳助教有多恐怖。

  他長這麼大,竟然還被嚇到尿褲子!丟臉啊!丟臉到他不敢轉系!

  無視於小大一的天人交戰,還有那張快要被抓成垃圾的假單,藍教授雷霆萬鈞的出現了。

  接著方助教哭著逃走,還撞到了小大一。

  現在怎麼辦?小大一覺得自己快要縮進牆裡了,不不,也許縮進去會好一點,他很怕繼續往下看會被藍教授一路當到大四呀!

  「李昱!你!」

  「是,藍老師?」

  「你!竟然容許方大同竊玉偷香!」

  咦?竊玉偷香?小大一偷偷看了李助教一眼,搖頭。

  哪裡香?哪裡名貴如玉呀?李助教明明就長得跟拿魯托裡的祭一樣平面呀!小李還有特色一點。

  應該是李助教偷了方助教的香竊了方助教的玉才對,至少方助教相對之下是正常人。

  「藍老師,我並沒有容許。」李助教的面無表情,讓小大一又更往牆角縮。

  「還敢對為師狡辯!難道為師看錯了不成?剛剛那......下流!」

  真的,很下流很下流,小大一連連點頭,但是他更想趕快把假單交出去啊。

  「藍老師,我只是懶得掙扎。」

  藍教授抽了一口氣,臉皮都顫抖了起來。

  小大一決定放棄,他去追方助教好了。對嘛!把假單交給方助教也可以!方助教總是要回到系辦的。

  方助教難過的時候會去中庭水池對養在裡面的鴨子吟詩。

  小大一會知道這件事並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在某天下午剛好經過中庭水池,因為背包裡還有兩塊蘋果麵包,在放下去可能會發霉,所以他決定餵給鴨子吃。

  當他在剝麵包時,突然發現原本興奮地圍上來的鴨子,驚惶地四散,呱呱呱呱聲還分岔。

  嘖!原來蘋果麵包已經過期到連鴨子都發現了嗎?後來他發現不是,方助教堪稱玉樹臨風的身影出現在水池邊時,鴨子已經全部躲到景觀岩後面了。

  比過期的蘋果麵包威力還大。

  那時候小大一比現在還小上四個月,對助教還有一種莫名的敬畏,所以也偷偷的跟鴨子躲到景觀盆栽後面。

  「夢澤悲風動白茅,楚王葬盡滿城嬌。未知歌舞能多少,虛減宮廚為細腰。」李商隱的詩?

  這是第一首,接著方助教花了兩個小時,一首一首念了大約一百多首的李商隱。小大一躲得腰痠腿軟,方助教才神清氣爽地離開。

  從此之後小大一寧可繞路也不經過中庭水池。

  依照剛剛方助教哭著跑走的情況判斷,應該絕對在水池那邊沒錯。

  「漢帝重阿嬌,貯之黃金屋。咳唾落九天,隨風生珠玉。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長門一步地,不肯暫迴車。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語尾是啜泣。

  完蛋了,小大一驚覺不妙,是李白的詩!有九百多首啊!

  可憐的鴨子。

  抓著請假單,小大一陷入了回系辦交假單或者打斷方助教交假單的窘境裡。

  「方......」比起面對藍教授後被當四年,小大一鼓起勇氣。

  「學弟。」

  「呃......學長。」

  「抱歉,學長嚇到你了。」指囌嚕還是鴨子?

  小大一搔搔頭。「不不,我很好咳咳咳......我很好......」

  「學弟,你感冒啊?」

  「對對,感冒了......」太好了!直擊重點!

  「真好,我要是也感冒了,藍老師會來看我嗎?」

  「啊嗯......嗯嗯,一定會,一定會。」小大一深吸口氣,正要交出假單。

  「學弟,傳染給我好嗎?」

  「好......咦欸?」

  方助教微笑,開始逼進後退中的小大一。

  「學學學學學長!」

  「嗯?」

  「學學學學學學長!!」小大一揪緊領口。

  「學長很感謝你的。」那雙閃閃發亮的眼太過誠懇,讓小大一想痛哭流涕。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

  「放心,學長會溫柔。」

  「呃......謝謝學長......」不對啊!小大一撞上了玻璃門,用手擋住自己的嘴。

  「如果是重感冒,藍老師說不定還會留下來過夜。」方助教臉頰潮紅。

  「學長!如果如果如果藍老師知道學長用啾啾啾啾啾......」小大一喘口氣。「如果藍老師知道是這種飛沫傳染,說不定會很難過。」

  「學弟,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方助教停下,皺起眉搖頭。

  「不對?」

  「所謂的飛沫,必須要是散逸在空氣中的口沫,也就是說如果口沫還在嘴巴哩,不能稱之為『飛沫』,那只是唾液。」

  那又怎麼樣!他只是想交請假單呀!

  「學弟,你是台中人?」

  「嘿......」

  「你果然是台中人,聽重音感覺上就是,學長是花蓮人,偶爾會有點山地腔。」

  「這樣啊......」

  「最近學長正想研究台灣各地口音,學弟你多說點話,這樣一舉兩得。」

  「一舉兩得?」

  「當然,你剛提醒學長的事情,必須要飛沫才行。學弟,大膽點,多說點話。」方助教又逼近,小大一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學長......我、我喉嚨痛......」

  「也是,你正感冒。」

  「我、我想交假單......」

  「喔,那很簡單,你等等去系辦,進門後左手邊有一個多層櫃,最上面屬下來右邊第三個抽屜,把假單放進去就可以了。」

  「謝謝學長......」小大一這次真的哭出來了。

  「學弟,繼續繼續。」
  「學長,我是想麻煩你幫我......咳咳咳......」

  「對對對,學弟就是這樣!對學長對咳幾聲。」

  還有沒有人性!他要去看醫生啊!

  「學長,這樣太慢了。」小大一豁出去,抓住方助教的衣領然後......含淚「飛沫」傳染。

  「咳咳咳咳咳......」

  「學弟你......」方助教摀住嘴。

  「學長,什麼都別說,這個請你收下。」小大一將揉爛的假單塞進方助教手裡,逃走了。

  攤開紙,方助教搖搖頭:「學弟啊學弟,你忘了填姓名跟學號啊。」

 

※※

 

  藍教授不擅長生氣。

  這是眾所皆知的,跟萬惡的電風扇一樣出名。當然,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不能不說電風扇威力太強大,誰也不敢惹藍教授生氣,誰知道教授研究是裡的碎紙機還會拿來碎啥?

  所以,「藍教授生氣了」這件事情,恐怕比《離騷》是屈原的告白,或者李商隱其實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要來得令人不敢置信。

  以上是《系辦的外星人》原作者‧學妹的證詞,不能代表全體中文系。

  是的,藍教授生氣了。他非常火大,就站在李助教的面前,不停深呼吸。

  下課時間的系辦其實不算冷清,特別是最近大小報告期限的交錯時期,經常有感最後一秒的義士趁著回家前衝來系辦交報告。

  果然,如意算盤打得太響,最後都會碎裂。

  七八個人將系辦門口擠得水洩不通,大家還很努力的假裝自己只是剛好路過,而且完全沒有注意到系辦裡面發生什麼事。

  雖然想走,但報告沒交出去就會被當的狀況下,誰也不敢走。但要走進系辦理交報告,也是一場試煉,畢竟藍教授在呀!

  「李昱,你、你好大的膽子!」藍教授終於開口,聲音抖呀抖的,外面的學生也跟著抖呀抖。

  「藍老師,我並不大膽。」李助教滿臉困擾,倒了杯茶。「老師需要嗎?」

  「你這樣還不大膽?在光天化日之下,與方大同行苟且之事!」藍教授搶過茶,一口氣喝乾,豪氣的抹去上唇的水漬。

  「學生沒有與學長行苟且之事,那只是囌嚕。」

  「難道為師眼見不能為憑?囌什麼嚕什麼,你在中文系浸淫了這麼多年,就學會了耍嘴皮子?不學無術的孽徒!」藍教授並不擅長怒吼,所以語尾有點分叉,不知道是誰噗哧了聲,門外原本擠在一起的人,唰!一聲全部分開。

  禍源緊張得像要昏倒了,一個人孤伶伶地杵在原地發抖。

  藍教授卻全然不分半點心過去,仍看著李助教大口喘氣。

  「學弟,交報告嗎?」

  被這麼一問,大三學弟死命搖頭,迅速地將報告藏到身後。「我、我剛好路過,學長忙!學長忙!」

  「李昱!不許顧左右而言他。」

  「藍老師,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藍老師想問什麼?」李助教看著「路過」的學弟,系辦在走廊最底端,學弟打算路過到哪裡去?

  「李昱!為師在跟你說話,專心。」藍教授用力敲敲桌子,被李助教堆得很高的報告考卷搖搖欲墜地亂晃,師徒兩人連忙伸手去扶穩。

  「藍老師,我很專心,也很認真誠懇地回答你的問題。」

  「為什麼容許方大同竊玉偷香?」

  門外的學生有志一同地往李助教看去,一起用力搖起頭。

  這句話的主副詞一定顛倒了。

  「藍老師,我沒有容許。」李助教嘆氣。

  「你這是說為師錯看了你跟他之間那、那......」藍教授深呼吸再呼吸,幾乎要斷氣了一樣,搞得系辦外面異常緊張。

  當然,要是藍教授真的倒了,也許今年的國學概論跟文學史及格的人數會破紀錄,不過如果藍教授倒得不夠徹底,那被當的人數又要破紀錄了。

  到底該祈禱藍教授倒得夠徹底,還是千萬不能被李助教擊倒?

  「接吻嗎?」李助教乾脆接下話。

  「李昱!」藍教授的怒吼又分岔了。

  「老師,那不能算接吻,那是種形而上的復仇。」

  「復仇?」

  「關於《系辦的外星人》所做的復仇。」

  外面的學生立刻往走廊另一端的中文系交誼廳看過去,兩個抱著書的女學生正好走過去,其中一個正是不久前「對不起對不起」,至今仍餘音繞樑的學妹。

  「咦?」突然被七八雙眼睛注視,學妹抽了一下,躲到學姐背後。

  「千雪醉天找到了?」藍教授似乎突然沒那麼氣了。

  「千雪醉天?」不知道是誰嫌棄的這麼重複了一句,聲音剛好讓學妹能聽見,她又抽了下,死命搖頭。

  「一甲的學妹。」

  「誰?」藍教授眼睛一亮,整個人像被摸順毛的貓。

  「老師,基於保護學妹的立場,我不方便透露。」

  「沒關係,之後補交報告的通通當掉。」藍教授露出微笑,看來心情大好。

  這下可不是開玩笑的,門外有人哀嚎。

  「這倒有點傷腦筋了。」

  「要說復仇,也該是為師復仇,方大同攪局什麼。」對於要被當的人,藍教授一向沒有耐性。

  「老師打算怎麼復仇?」李助教虛應,看看時間他該準備教材了。

  「念首詩來聽聽。」

  「老師,我的專長是老子。」

  其實,藍教授欺負人的方法很固定,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嘖,方大同還懂得查攻受的意思來討好為師,你竟然半點努力也不肯付出。」

  看著滿桌子藍老師的考卷跟報告,李助教稍顯無奈。「關於攻受,學生也有了新的體悟,老師想聽聽嗎?」

  「哦?」

  「比如,吳學姐那樣就是攻,方學長那樣就是受,大概是這種關係。」

  「嗄?」

  「行為上來說,藍老師你現在就是攻,我就是受。」

  「哦!李昱,你的解釋很有趣。」藍教授揉揉下巴,看起來非常滿意。

  「謝謝老師。」

  「好,我現在心情很好,叫方大同拿兩架電風扇來研究室找我。」

  「好的,請老師不要忘記一小時後的課在聯合大樓。」

  門外的學生全鬆了一口氣......原本應該如此。

  藍教授才轉身,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轉回去,略揚起下巴對李助教招手。

  在一片抽氣聲中,靠近的李助教被藍教授抓住,唇對唇貼了一分半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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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米劇場:

學妹:學姐學姐!所以就說李助教是受呀!呀呀呀呀──
學姊:好好,學妹你不要再捏我了。
學妹:學姐,我現在好興奮好興奮好興奮呀!
學姊:是是,只要你鬆手,想怎麼興奮都可以。
學妹:喔喔喔!學姐!我又有新的點子了!太棒了!可以出突發本啊!
學姊:是是,藍教授對李助教鬼畜放置塞道具跟羞恥遊戲嗎?
學妹:不不,學姐,突發本一定要夠突發,要讓所有人都無法預測才叫突發呀!
   所以!我決定了!讓李助教玩口舌侍奉!很萌很萌很萌對吧!
學姊:......學妹,學姐現在非常擔心你的將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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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回
到底誰才是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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