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夫納,有人在看我們。」金髮的齊格非突然停下前行的腳步,抓著法夫納的手臂避到了路旁,確定不妨礙人行了後,才開口。

    對他翻白眼,黑髮的法夫納刻意得露出一個壞笑:「很高興你終於注意到了。」

    「原來你也發現了。」齊格非彎著眼微笑,但法夫納沒看漏那雙綠眼睛裡面沒放鬆的警覺。

    嘖,有什麼好警覺?他帶著不悅,攏了攏身上的白狐大衣。「如果你有興趣,我很樂意告訴你,基於我還是個活人,很難不發現那些從三個月前就沒少過的指指點點。」

    「三個月前?」齊格非呃愣了下,綠眼流洩出困惑。「三個月前就有人盯上我們了嗎?」

    「盯上嗎?」法夫納悻悻然瞥了眼路上行人,就跟三個來不及收回目光的小姑娘、一個呆住滿臉通紅的少年及兩個大方對著他們嬌笑的姐姐們對上了視線。

    忍不住嘖了聲,法夫納才不覺得自己心裡那把火氣是因為嫉妒,他只是不懂,像齊格非這種傻呼呼的笨蛋,為什麼會吸引來這麼多人的青睞?根本沒道理!

    他離開藍開城是為了成功屠龍,證明給那些窩在城裡小鼻子小眼睛、不思振作不求進步甚至沒有腦的居民們明白,無論他的血統來自何方,他都是瑟蓮娜的兒子,也是藍開城未來的城主。

    並不是為了跟著個金髮綠眼,總是笑得像顆小太陽,燦爛得刺眼、固執得使人髮指、單純得令人鬱悶,沒有龍還自稱龍騎士的傻蛋綁在一塊兒旅行。

    從他們離開化為巨石的龍之後,這三個月來法夫納悶得胸口不時發痛,晚上都睡不好覺,雖然與齊格非睡在不同的床上,但總能感覺到金髮少年的呼吸,一直一直吹在他耳邊,又熱又吵。

    他不是沒想過要逃走,當然更不會沒實行過逃走的計劃。正確來說,他總是在執行逃跑的計劃。

    同行的第一個晚上,肩膀上的疼痛化為具體清楚的指印,法夫納在齊格非的湯碗裡放了藥,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能讓這金髮大個子溺死在湯碗裡就好了。法夫納帶著真誠並愉悅的期待,撕著雜麥麵包意興闌珊得嚼著,對於齊格非拒絕了更高級的旅館,非得要住在這個連油燈都沒有,只能點蠟燭的小旅店,黑眼睛裡的小火花越閃越熾熱。

    看著齊格非心滿意足得喝著淡而無味的燉菜湯,吃掉了大半的雜麥麵包,法夫納強押著翻白眼的衝動,還算平心靜氣的等待──惡作劇的時後他總有無比的耐性。

    放在湯碗裡的藥是離家前他從爺爺藥庫裡偷出來的,爺爺曾得意洋洋的說這是過去藍洛斯用來放倒龍騎士法恩多次的藥。他試過了,半片小指甲份量的藥粉,就可以迷昏整個議會裡的議員,在他把全部共40個議員的頭髮綁在一塊兒之前,誰也沒醒來。

    一回想起這件事,法夫納忍不住笑出聲,引來齊格非好奇的眼神,他回以假笑。

    這次,他放了兩倍的藥量,他會有很多時間好好的「回報」對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指痕,並遠遠的逃走一輩子不再相見……但基於一個男子漢總是要信守承諾,他還是會把龍蛋蛋殼寄送給齊格非的。

    然而,法夫納等了又等,從晚飯等到梳洗過後,兩人都帶著一身清爽坐在自己的床上,齊格非不但沒有昏迷,甚至興致很好的跟他聊起的家鄉。鋪天蓋地的冰雪、幾乎沒有陽光、無法用來生火的樹林,現在這個時候,黑麥已經可以收成了吧!齊格非帶著思念,低柔的聲音彷彿可以催眠人。

    但那絕對不包括法夫納。

    這不可能!法夫納抿著嘴忍著怒吼,表情僵硬得連齊格非都查覺不對勁,很識時務的閉上了嘴,縮在自己的床上,用翡翠般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觀察黑髮少年。

    匆匆丟了個藉口,法夫納帶著藥閃進廚房裡,在飲用水中放入比加在齊格非湯碗中多三倍的藥量。

    明天!明天他一定會成功逃脫!他緊緊捏著拳頭發誓。

    第二天一早,兩個少年因為疲勞都睡遲了,法夫納更因為整夜被齊格非的呼吸聲吵得無法安眠,睡睡醒醒多次,起得更晚了些。他還坐在床邊揉眼睛,就聽到先一步下樓的齊格發非出響亮的抽氣聲。

    接著是急促且很顯然飽含怒火的腳步聲,一眨眼就延伸到他眼前。直到這時候,法夫納還沒有完全清醒,愣愣的看著火焰竄動的綠眼睛,朝自己逼近……

    也不過就是整個旅館的人都睡得很好,沒有人溺死在湯碗裡,也沒有人撞破頭,頂多就是有兩三個大叔跌傷了嘴角罷了。這究竟有什麼大不了?法夫納怨恨得揉著自己的屁股,用黑眼睛戳刺金髮少年厚實的背。

    十七年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連母親都不曾打過他手心。而這個,愚蠢的、固執的、粗爆的、自以為是的無龍之龍騎士,竟然打了他的屁股!憑什麼?他們才差了一歲!

    顯然,他的第一次計劃以極為慘烈的終局結束,而這個失敗成為之後每一次的慣例,延續至今,比如昨晚……法夫納皺眉,拒絕再次回想自己的失敗。

    「有鑑於你從北方來,吃過的雪狼比看過的人多,所以不能理解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關係,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低著頭,無聊得嘗試將袖子上那微不可見的線頭拔去,也不願意看齊格非的臉。

    「我們不吃雪狼。」齊格非好笑的回答,儘管這不是第一次。「雪狼的肉又硬又粗,一點也不好吃。」

    「所以你吃過了。」擺擺手,法夫納堆起毫不誠懇的笑。「不,我對你在什麼狀況下吃了那頭雪狼沒有興趣。另外還是不,你已經說過七次,你最愛吃的是雪雉雞,而那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被搶先一步阻擋解釋的齊格非靦腆的搔搔頭,突然,他放鬆的表情又嚴肅了起來,皺著眉往肩後看了幾眼。

    用力嘆氣,法夫納煩悶得拉了齊格非一把:「不用找了,都遲鈍了三個月,怎麼不繼續遲鈍下去?你這頭金髮太顯眼了,整座城的人都在看你。」

    「不,不是。」齊格非繃起了身體,總是溫暖的綠眸變得銳利。他將法夫納拉在自己身後,厚實高大的身軀彷彿一堵城牆。

    如果也能像城牆一樣冷就好。法夫納厭煩得推了齊格非一把,避免被金髮少年的背悶死。

    要是以前法夫納不明白寂靜森林附近有多冷,這半個月來他已經有深刻的認知。藍開城所在的地方乾燥炎熱,冬天就算是山頂上也鮮少下雪,因此法夫納耐熱不耐冷是應當的。

    在這個離藍開城大概有三個月路程距離的地方,才剛入秋不久,法夫納已經受不了絲絲的冷風,像是要將他的骨肉剃得分離,早早買了一件白狐大衣穿著不肯脫。而,齊格非竟然還穿著短袖的麻質上衣,開心於這「舒適宜人」的好天氣。

    滾燙的體溫隨著齊格非的接近穿透白狐皮,讓法夫納暴躁極了。

    懶得問為什麼,也懶得偷看,法夫納惡毒得想著,乾脆趁機在齊格非腰上來個一刀,應該可以順利逃脫吧!

    「你們是誰?」齊格非藏不住緊張的聲音,引起了法夫納的好奇心。他墊起腳,從少年的寬肩上偷看。

    在他們對面,是一棵大約四人才能合抱的大樹,樹下不知何時站了兩個男人,法夫納很肯定之前那裡並沒有人。

    一個男人有著蒼白的肌膚,沉靜得彷彿冬夜裡的月亮。另一個男人有著彷彿火焰般的頭髮,對法夫納挑眉。

    黑髮少年莫名臉頰一燙,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縮回了齊格非身後。

    好吧,這該是齊格非這充滿正義、浪漫情懷、夢想著少女將感謝的花枝別在他胸前的龍騎士出場的時候了。即使法夫納有著高於一般人的自尊,但自尊不會比安全重要,更何況這兩個人顯然就是為了齊格非而來,他完全可以期待金髮少年之後被──隨便怎麼樣都好,讓他可以繼續愉快的旅程。

    「少年,請不要緊張。」清緩的細語應該是那個白皮膚男人。法夫納一直好奇得像隻貓,衡量數秒,他還是探出了頭。

    紅髮男人站在樹蔭外,時間已經接近正午,但也許是入秋的關係,陽光並不耀眼,點點的日光散落在男人髮上,似乎真的燃燒起來了。而白膚的男人,則穩穩當當得躲在樹蔭之下,灰眸似乎根本沒有看著兩人。

    「你們是誰?」齊格非往後退了半步,肩上的肌肉緊繃的浮起。

    「少年,很抱歉我們用這種方式跟蹤你。」白膚的男人溫和的微笑,與紅髮男人交換了個眼神。「我的名字是科爾溫,他是哈提。」

    「哈提?」齊格非的聲音微微提高,法夫納忍不住湊在他耳邊低聲問:「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對勁嗎?」

    齊格非的回應是將他的頭往後壓,又退了半步,眼看就要把法夫納擠在灰磚牆上,他抱怨得在那顆金色腦帶上錘了一拳,齊格非雖然悶哼了一聲,但動也不肯動。

    紅髮男人哈哈一笑:「你想得不錯,少年龍騎士,我的名字代表了我的血統。」

    這時候,法夫納感覺到不對勁了。

    這座城比起藍開城來說是小了很多,但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市集之中,接近正午的時候來來往往的行人正多,怎麼沒人對兩個男人與他們之間的緊張跟……可以稱得上莫名其妙的對話感到奇怪?他還可以從眼尾餘光看到先前盯著齊格非臉紅的小姑娘,現在卻一臉平常的從兩人眼前走過去。

    他想開口提醒齊格非,但顯然齊格非也已經發現了。

    「你們是……」金髮少年咕嘟吞了口口水。「不,你是狼人,而你是……你是……」

    「是的。」樹蔭下的男人嘆息似的輕語。「我是一個夜行者,或者說是個吸血族。」

 

----

 

考完試後拖了好久才更新XD

arrow
arrow

    黑蛋白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