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孩子大概都曾經問過父母這個問題:小孩從哪裡來的呢?而問題的答案就看這個孩子的父母是做什麼的。

    如果是農家,父親會指著外頭的田地說:「從田裡種出來的,要種十個月。」;如果是樵夫,父親會指著後面的大山說:「從樹幹下長出來的,春天的時候可以挖到一籮筐孩子。」;如果是漁夫,父親或母親會指著大海說:「從海裡撈出來的,海鳥吃太多掉進海裡後就會變成小孩子。」諸如此類。

    因此,法夫納想,他的母親也許也正等著某一天,他會仰著小腦袋,用整個莫夏恩獨一無二的黑眼睛渴求又無辜的看著母親,充滿期待的問出這個問題。也許要帶點又軟又甜的笑容,會讓爺爺忘記上一秒正準備打他屁股的哪種笑。

    為此,法夫納做了幾次練習,儘管他覺得這個問題蠢透了。孩子從哪裡來這件事情他早就從書上讀到了,男人跟女人在床上光著身體睡一個晚上,十個月後就會有小孩子從女人的肚子裡跑出來。雖然具體上小孩子鑽出肚皮的方法,法夫納無法想像,畢竟肚皮上只有肚臍那麼小的洞不是嗎?而他看過的小嬰兒都絕對比那個洞大得多了,他看著自己圓滾滾小肚皮想,生孩子真是血腥又噁心啊!

    練習了三天後,法夫納認為自己的語氣、態度跟微笑已經配合完美,再不趕快問他的年紀也太大了。他好好得做過研究,大概在四歲左右問這個問題是最完美的,五歲開始大人就認為這個孩子恐怕有點腦子上的毛病,而四歲之前問這個問題大人可能會懷疑自己的腦子有了毛病。

    於是在法夫納四歲三個月又八天的這個日子,趁著吃完晚餐家人們都坐在沙龍裡喝茶吃點心的時候,帶著滿臉的乖巧跟天真期待,用計算好絕對不會遮擋住自己臉上任何表情的角度,站在帶點訝異的母親身前仰望她,他先眨了眨黑溜溜的大眼睛,接著掛上又甜又軟的笑容開口。

    「母親,小孩子是從哪裡來的呢?」他絕對不會使用「媽媽」這種嬌氣的叫法。

    「媽媽的肚子裡。」一瞬間,對話就結束了。這時候除了「喔……」或「原來如此啊!」之類的句子以外,所有準備好的回應都派不上用場了!

    法夫納不自覺扁起嘴,哀怨的看著母親嘴角上的壞笑。掙扎了一會兒後,他插起小手臂,弔起了漂亮的小眉毛,質問道:「你發現多久了?母親。」

    「哪件事情?」美麗的女人哈哈一笑,端起加了牛奶的紅茶優雅的啜飲一口。「是你早就從書上看到小孩子怎麼來的事情?還是前三天對著衣帽間鏡子練習問問題的事情?噢,我必須要說,我的小糖果,衣帽間裡的聲音很容易傳出來,以後你長大了千萬不要在裡面偷情。」

    「我並不打算在衣帽間偷情,而且身為母親,你不應該跟一個四歲的小孩討論偷情這件事情。」小小的嘴巴噘得更高,黑眼睛裡都冒出小火花來了。

    忍不住在兒子可愛的小嘴邊親了一口,瑟蓮娜把法夫納抱上自己膝頭,塞了一塊餅乾擋住義正嚴詞的指正。天知道,一個四歲甜美的小娃娃根本不該跟「義正嚴詞」四個字連在一起,偏偏小小的甜美法夫納就是可以把這個詞發揮得淋漓盡致。

    用他自己的方法。

    「第一,因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我可以跟你討論偷情或者生孩子的事情。」瑟蓮娜沒忍住笑了一聲,被法夫納的黑眼睛白了眼,她頑皮的吐吐舌頭繼續說:「第二,我相信你從書上看到更多四歲的小孩不應該知道的事情,剛剛只是證實了我的預想。第三,我知道你真正想問的問題是什麼,你可以直接問的,我可愛的兒子。」

    啃著核桃餅,法夫納轉了轉眼睛,謹慎得觀察著母親臉上的神情。美麗的臉龐上掛著他喜歡的那種笑容,溫柔又甜美,隱隱透露著一點壞心眼,法夫納很努力想學會這樣的笑容,但即使衣帽間裡的鏡子中他的臉都歪掉了,仍是學不會。

    法夫納想,這大概是因為他其實並不是從母親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子,他是一個──用第一議長的說法來說──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小孩,比他養的貓還不如。

    整個莫夏恩的住民都知道,藍開城的第一議長從年輕就狂戀著藍開城主的獨生女瑟蓮娜小姐,可惜多年來一直是單相思。四年前遠遊的瑟蓮娜帶了一個少見的黑髮黑眼小男嬰歸來,更是擺明了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求婚,小男嬰將成為未來的城主。這讓第一議長情何以堪?

    嫉妒的男人真可怕。法夫納想,一邊用最高級的金絲魚乾勾引來了議長家的雪白長毛貓,等貓兒因為魚乾裡的木天蓼而發暈的時候,用爺爺的剃鬍刀把貓毛剃個精光。

    雖然法夫納只有四歲,仍然把掩飾的工作做足了,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天讓第一議長抱著愛貓尖叫得像個小姑娘似的壞事,是他幹的。

    「我是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嗎?」

    瑟蓮娜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了,瞪著寶石般的藍色眼睛,小小生的抽了一口氣。「是你把第一議長的貓剃光了?」

    「為什麼我要剃光那隻白貓?牠又壞又不可愛,還會拿爪子攻擊我。」法夫納努力要做到撇清關係,眨著他無辜的黑眼睛聳肩。「他竟然尖叫得像個小姑娘把我嚇壞了,母親,這就是你不願意接受示愛的原因吧!」

    看著那張掩飾不了一絲得意跟一絲緊張的小臉,瑟蓮娜在開口告誡法夫納前,先放聲哈哈大笑起來,把坐在自己扶手椅上打瞌睡的老城主嚇得跳起來,一臉緊張的在原地團團轉,找尋著剛剛夢中沒握穩的假牙──而他可能忘了,他的牙好得足以咬碎雞脖子骨頭。

    「噢,我的小糖果,我可愛頑皮的小兒子。」當瑟蓮娜好不容易停下笑,法夫納小屁股都有點震麻了。她捏捏兒子嫩呼呼的臉頰,捉起一隻還帶著小肉窩的手,放在嘴邊啃了兩口。「法夫納,你不是我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等你年紀在更大一點,等你確定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會把你的出生當成最重要的歷史書本,逐字逐句念給你聽,直到你厭煩為止。」

    「第一議長先生說,我比他養的貓還不如。」法夫納輕輕把臉頰貼上母親的胸口,聽著胸腔裡沉穩、柔和的心跳聲。「母親,你愛我嗎?」

    「我愛你。」將小小的身體圈在懷中,輕柔的搖晃著。「你是我的小糖果,雖然你不從我的肚子裡生出來,但你居住在我的心裡。」

    「母親,正確來說,我沒有辦法住在你的心裡,那太窄了。」法夫納不懂,為什麼母親一聽了他的敘述後,又再次笑了呢?但沒關係,他喜歡母親的笑容,總有一天他能學會這樣的笑容。

    當然,第一議長不是藍開城裡唯一對法夫納心懷惡意的人,更準確的來說,對他心懷惡意是藍開城居民們的常態,雖然是個富裕的貿易大城,藍開城的居民們並不是心胸開闊的人,他們自成其封閉的小社會,雖然接受外來的商旅及資金,卻不願意接受任何外人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你會接到他們舞會的邀請函,但永遠不可能接到下午茶的邀約。你會在節日及生日時收到措詞熱情誠懇的祝福卡,但永遠不可能受邀參加他們的生日宴會。所有的商人都知道,不可以在藍開城裡面違反任何規定,也不要跟藍開城居民友必須鬧到上法院的爭執,除非未來的日子你打定主意再也不經由藍開城的商會做生意了,而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整塊大陸的商會會長,都是藍開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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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上OTZ

因為明天要上台北好參加CWT35,要帶的東西都還沒有準備好OTZ

然後因為這篇又要爆字數了,所以......

明後天暫停,星期天會最快星期六(我崩潰的狀況下)更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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