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蒼白得在月色下泛青的臉龐,眼下有淡淡的黑影,顯得異常憔悴,左臉頰上也還留著被打過後的腫脹傷痕。

    從令狐軍營回來後,平東柳就睡了。儘管蹙著眉,薄唇也不安地緊抿,呼吸顯得太過輕淺混亂,但卻一直沒醒來。

    帶繭的指輕畫過冰涼的肌膚,勾到一束髮,慢慢纏繞在指上,心也跟著莫名扭了起來。

    為何他會說出那句話?看著平東柳不安的睡顏,常碩風也陷入自己思緒裡。為何她會說出那句話?他明知道自己誰也救不了。

    大哥,其實可以不用死的,那時候他反對太子親征,就算明白父皇想要的是謹國,他也不認為在那種時候是出兵的好時機。

    然而,太子畢竟是死了,他的一句話根本無足輕重。

    母親,也不應該那樣早逝,那年他十二歲,母親才準備要過三十的生辰,卻還是沒能撐到就過去了。

    無論他怎麼努力陪伴安撫,母親一天天消瘦,慢慢的連他也不識得了……身為昕的九皇子,實際上他什麼也不是,只是個被自己的母親給忘了的孩子。

    他努力要救人,卻誰也救不了,這不是早就明白了嗎?至親血緣、心愛的人、敬重的老師……他卻說要救平東柳?他為何會那樣說?

    「你來啦?」嘆口氣,他鬆開指上的髮,放下床帳轉身。

    窗邊,一身黑衣的修長身影帶著藏不住的煩躁,抓下臉上的面罩瞪著眼:「那頭熊是餓了多久?連我的骨髓都要吸掉不成!」

    「這我就不清楚啦!」哈哈一笑,常碩風指著桌上的茶:「喝嗎?你房裡的茶水可都不是好玩的。」

    「蓮舟珣那女人!」一提到自己房裡,孟大爺很難不聯想到那頭每天壓在自己身上的巨熊,腰跟著痠起來,臉也紅了。

    「呼蘭沒發現?」招呼孟大爺坐下,常碩風難得沒喝酒,給自己到了杯茶。「你瞧起來有些氣虛啊,要不要我幫你進補進補?」

    「九皇子,您現下是希望我離開,還是想要我探到的消息?」嘖了聲,孟大爺弔著狐狸眼陰陽怪氣地笑問。

    「這可有些麻煩……」搔搔下顎,冒出的鬍渣摩娑得指頭有些癢,他甩甩手。「是我的錯,孟大爺,您坐您坐。」

    「免了,我步快些回去,那頭熊醒了難保不會……」狼狽地停下話,孟大爺察覺自己說了什麼已經來不及收回了。「蓮舟肯定知曉我的身分。」

    「嗯,天下聞名的大商賈,誰人不知呢?」常碩風哈哈笑著對孟大爺眨眼,寬後的指掌轉著還沒喝的茶。

    「九皇子,不如這樣好了,您欠在下的錢,還有那艘船及蓮淨的行文,瞧在咱們相識了七年的分上,就不算你利子。」孟大爺笑容可掬地從懷裡拿出個小錦袋,大約是男人一個巴掌的大小。

    猛得瞠大眼,常碩風還沒把茶喝下去就先嗆著了:「孟、孟大爺……咳咳咳……這可不是有趣的事啊!」

    「對了,我替九皇子您當偷兒,這筆帳是不是另外算?」狐狸眼輕輕揚高,孟大爺看來開心的很,從錦袋裡摸出個銀色的小算盤搖了搖。

    「孟大爺,您原本就是個偷兒啊!」常碩風放下茶杯,無奈地抱著雙臂嘆氣。「在下也不過是知人善任罷了。」

    「呸!」優雅地呸了聲,孟大爺靈巧地用銀針撥算盤,隨著細微的喀喀聲,常碩風可憐地垂下肩。

    「孟大爺,你這是逼我去找呼蘭來嗎?」

    算盤的聲音嘎然而止,月光下孟大爺的臉紅得快燒起來似的,悻悻然停下動作弔著眼睛瞪著常碩風一眼。

    「蓮舟肯定知曉孟家真正的營生。」腰骨痠的有些抽疼,羞於啟齒的部位也是麻疼中帶點刺痛。為了把握時間他沒仔細將大漢玩出的分泌物給清乾淨,整個底褲其實是些羞人的狀態。

    身為天下首屈一指的商賈,孟家實際上是偷兒起家的。小至毛頭小鬼嘴上的棒棒糖,大至一國之寶,沒有偷不到也沒有為偷過。後來雖然漂白成商人,不過也更力用這行商之便,開始偷起了消息。

    簡單來說,孟家表面上是正當的商人,私底下卻是情報販子與賊兼而有之。

    「他不就在茶水裡下藥,還點了迷香讓呼蘭亂來嗎?」常碩風很難不偷笑,這果然像是蓮舟將軍會想出來的偷懶計謀。

    與其花時間花人力花功夫去盯人,不如索性讓那個該被盯的人動不了就好了。

    狐狸眼不悅地一翻,孟大爺指著被床帳遮掩的床:「能說嗎?平東柳不會發覺?還是他真睡得那麼熟?」

    「說吧!」回頭望了眼床帳,黑色的眼眸閃過的光采,讓孟大爺蹙起眉滿心裡都不舒服。

    「重要的東西,蓮舟都帶在身邊,我近不了她的身。」懶洋洋的大美人卻半點破綻也沒有,第一眼瞧見的時候孟大爺就知道,斷了一條線了。

    他跟常碩風的交情可沒有好到願意賠上自己的命,更別說這落魄九皇子還是個欠債不還死皮賴臉的渾蛋。

    聞言,常碩風只是挑起劍眉瞥望著孟大爺,唇上帶著有些頑皮的壞心眼微笑,手上的茶還是一口沒喝。

    「你說得沒錯,蓮淨城守不住,沒有量草兵器也不夠。清涵也是清楚這件事,才成為令狐隗的奸細。」孟大爺歪著頭,露出一點落寞。這道不是因為他擔心蓮淨被血洗,而是可惜這一票孟家竟然沒有賺到。

    「果然嗎?」常碩風細細笑了,終於啜了口茶,劍眉立刻蹙起。

    這些天他一直在想這件事情,關於蓮舟將軍所說的那個故事,他原本以為指的是令狐隗與五哥。

    然而,前些天那一戰,他發現事情並不若他所以為的。蓮舟收時掉五哥的手法,跟那個故事毫無關係,雖說還是挑撥了令狐跟五哥之間的戰事,但為什麼要動手殺了五哥?若當真照那個故事來看,不是應該讓雙方兩敗俱傷嗎?

    「風,關於池先生……」突然想起了什麼,孟大爺一彈指,接著有些不適地換個姿勢,依靠在窗沿。

    「池先生?」挑眉,會從孟大爺嘴裡聽到這名字,常碩風有些訝異。腦中浮現的是清雅淡麗的容顏。

    若蓮舟將軍是朵盛開的蓮花,那池先生就像是溫婉的睡蓮,帶著隱約的孤傲。

    「嗯……」遲疑了會兒,孟大爺決定還是不說他適才瞧見的事情。「還是趁早打算逃走比較實際。」

    畢竟,池先生可是從大牢裡出來,身邊還帶著沒有枷鎖在身的清涵,怎麼想都有些不對勁。

    「是嗎?」耳中聽見床內傳來被褥翻動的聲音,常碩風抬起手止住孟大爺的聲音,示意他離開。

    臉色微沉,孟大爺望了眼模糊不清的床帳內,隱約有到人影坐起來。

    「碩風?」輕喚的聲音有些嘶啞,但依然有著平東柳慣有的淺笑聲。

    「喝茶嗎?」看看手上只啜了一口的茶,常碩風分神對孟大爺搖搖手,回到床邊掀起床帳。

    月光下,東柳迷惘的眼眸瞧起來無辜又可憐,慢慢地由左到又搜索常碩風的方向。放下的髮帶著真珠般的光采,散了一身。

   「還是瞧不見?」有力的手臂攬住纖細的腰拉進懷裡,摸索中的白皙手掌輕輕地攀上他的頸子。

    「嗯……碩風。」依賴地將頭靠近碩風懷中,平東柳輕輕吐口氣:「準備離開蓮淨吧!」

    清揚眉,常碩風低聲笑起:「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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