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呢?窗前的桌上擺了冒著熱氣的咖啡跟一個香頌,肉桂的氣味很迷人,是他習慣的味道。

  爺爺呢?騰蛇發覺自己不該從嘴裡說出這個稱呼,那煩人的聲音是消失了沒錯,他的滿足也早就在厭煩無趣下消失。

  那個男人會幸災樂禍地對他說:「媽的,這就是自作自受,幹!」然後一分鐘後又摟著他的脖子磨蹭他的髮。

  哼,原來有準備香頌給他嗎?何必呢。

  一切都不是他的風格,卻充滿他的氣味。隨意套了件衣服,他的身上有些疤,總是習慣穿能遮掩肌膚的服裝,夏天時該死的熱。

  咖啡的澀味略重,於是他只喝了一口。很久不曾喝管家替他煮的咖啡了,過去這曾經是他習慣的味道,卻不是喜歡的味道,只是很愛看那個金髮琥珀眼眸的少年,硬著頭皮啜飲屬於他的苦澀飲品時,露出的扭曲表情。

  騰蛇對這種是永遠樂此不疲,彷彿從少年身上看到了當年抱了他之後,慘叫扭曲著倒在地上的金髮美麗男人,一次一次的回味。

  他的愛人喝咖啡會加糖跟牛奶,純郁濃烈跟這個房間一樣,淺色而且溫暖。

  於是他發了會兒呆。

  「主人,饕餮先生到了。」管家出現時他的咖啡只喝了第一口。

  時間正好一小時,他看了看一口沒動的香頌,彎出惡劣的笑容。

  「請他上來。」原本淺薄的食慾,開始蠢蠢欲動了。「帥先生準備的食物都備上來。」
  「是的,主人。」

  管家面無表情的退下,幾分鐘後領著一身輕便T恤牛仔褲的饕餮出現,灰色的眸被太陽眼鏡遮擋,說是眼瞳顏色太淺會畏光──騰蛇卻從沒有看過饕餮帶著墨鏡注視熔爐裡的火燄。

  「帥先生準備的餐點待會兒就上來,請主人、饕餮先生稍等。」饕餮的動作很明顯頓了頓。

  「你家的巧克力先生沒有禮物,我家的律師當然不會失禮。」剝開肉桂香頌,沾上苦澀的咖啡,胃袋被滿足了。

  「現在沒有。」饕餮的回應僵硬,顯然不打算再蔗個房間久待。

  「坐吧,以前我們小的時候,常常在對方的房間裡一起吃早餐。」在那沒有外人的孤島,他跟饕餮算得上親密。

  「嗯。」遲疑了下,饕餮摘下墨鏡,灰色的眸準確的對上他紅色的眼眸,騰蛇輕挑眉,露出微笑。「你說了嗎?」

  「說什麼?」

  「你的律師,知道了嗎?」饕餮在騰蛇對面坐下,夏日的陽光加上捲致肩頭的T恤,氣溫似乎瞬間飆升了兩度。

  騰蛇但笑不語,無趣地用香頌攪拌著咖啡。

  「騰蛇,朱雀畢竟是我們的兄弟。」灰眸緊盯著形狀毀壞,幾乎變成嘔吐物早餐,放在桌上的手指動了動。

  「當然,他可是幫了我大忙的兄弟,請相信我心裡對他無限感激。」香頌滑進咖啡裡。

  「上次我們沒有機會多談,今天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你。」饕餮終於還是忍不住抓住了騰蛇的手,按在桌子上。「這個習慣不能讓孩子學習。」

  「我不認為我會養孩子,一個不可能,一對更不可能。」房間裡只剩下他跟饕餮乾燥清爽的氣味,這個約定根本就是個錯誤。「也許你應該問慶忌,他會希望養兩個有朱雀脾氣的孩子,祈禱他不會因為過度疲勞而早死,我們還需要一個家長打雜。」

  「慶忌有孩子了。」騰蛇從來不在意家族裡發生的事情,饕餮並不意外,兩個月前慶忌的太太確定懷孕,家族裡還開了派對慶祝。

  「真美滿不是嗎?祝福他,我親愛的堂兄。」騰蛇嗤的笑出來。

  他倒對慶忌的孩子很有興趣,那個女人是慶忌認為足夠對布列尼家有幫助,能生出最純正血統的工具,對於這件是他向來是對慶忌致上無比的敬意。

  「朱雀的孩子身上有印記。」饕餮平緩地道,騰蛇一時反應不過來。

  「印記?」他不自覺撫摸上胎記所在的位置。

  「我確認過,雖然有人特意破壞,但那確實是。」饕餮握住騰蛇的肩搖了搖。「騰蛇,他們是朱雀的孩子,不該意外。」

  「你認為你會幸福嗎?」用力壓住胎記,隔著衣服卻像火燒一般的燙。帥昭民說他惡劣、幼稚、缺少安全感,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小鬼。

  該死的法學院,該死的婚禮,沒有人可以永遠愛著一個人,沒有誰可以永遠留在另一個人身邊,這是真理!婚禮是最可笑的儀式,硬把兩個人規範成一個共同體,浪費時間浪費人力浪費生命,水跟油仍然是水跟油。

  「我很幸福。」低沉平穩的聲音雖然虛無,卻堅定。騰蛇冷笑,甩開了饕餮的手,挑眉。

  「那是假象。」他哈哈笑道。

  「我很幸福。」饕餮一字一句,既不強烈也不激動,平鋪直敘得讓人生氣。

  「總有一天,你的巧克力會離開你,撕開來中間都是空心的。」騰蛇被對著應該要有一個人,卻已經空了兩個晚上的位置,咖啡杯裡的香頌糊成一團,像是沼澤冒出的泥泡。

  饕餮沒有回應,只是淡淡地擰眉,幾秒後嘆口氣。「騰蛇,我約了下午三點,去看看那兩個孩子。」

  「為什麼?」他相信饕餮更希望能領養那兩個孩子,朱雀的孩子,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這是瑟的提議。」騰蛇大笑起來,饕餮卻顯的無奈。

  “為什麼不喜歡我?”他知道這個房間裡沒有第三個人。“我會很乖,我會做乖孩子,喜歡我好不好?”

  不好。

  乖孩子最叫人噁心。

  管家推開了門,食物的香氣壓下了他和饕餮的氣味,是很義大利的味道。

  「吃吧。」份量不多,但大概可以墊饕餮的胃。

  “我會很乖很乖,真的很乖很乖,很乖很乖……”輕聲的抽泣,囈語著相同的語句。

  那又怎麼樣?

※t※

  照片上的女人很美麗,栗子色的髮造型俐落,長度不過頸,露出些微後頸白皙的肌膚;前額覆蓋著短劉海,極為率性。

  明亮的眸是碧綠的,燦爛得像是綠寶石,任性、惡意、驕傲、自滿。光彩奪目,標示的價格卻絲毫不平易近人。

  改良式的女用西裝包覆著窈窕的身形,更顯的嫵媚誘人。

  「誰?」瞄了兩眼,騰蛇將照片扔回給饕餮。

  「孩子的母親。」

  「朱雀騙了這個女人,租借她的子宮跟卵子?」看不出來,他以為朱雀會找個像自己的女人,黑髮黑眼,纖細白皙。

  「不。」

  「喔?」冷氣吹得他有點頭痛,騰蛇按下車窗。半小時前他們出發,為什麼會被饕餮說服?這件事從一開始就疑點重重。

  米蘭的鄉間彷彿覆蓋著綠絲絨,就算是起伏的山稜,在色彩下也顯的柔和。

  「慶忌讓她租借了朱雀的精子。」

  「他一定很後悔。」惡劣的哈哈笑,騰蛇拿起另一張相片,是只有左翼的翅膀,雪白近似透明的背景上,紅黑色的線條僵硬剛直,跟翅膀的形象完全背道而馳。

  下面一張是右翼,擁有相同的僵硬線條。

  饕餮沒有回應,只是淡淡地看了騰蛇一眼。

  「幾歲了?」將兩張照片也扔回給饕餮,騰蛇拉下太陽眼鏡遮擋住刺眼的陽光。

  「五歲。」

  「雙胞胎?」其實還有更多照片,但他已經完全失去興趣。

  管家端來的食物他最後沒有碰,饕餮沉默迅速地掃光了,表情帶點不甘心的意猶未盡,讓他感到微微的懊悔。

  「嗯。」饕餮從來不會讓人有輕易逃避的機會,只要他有心。

  墨鏡被拉下,手中被塞進了照片,騰蛇輕嘖。

  他曾經認為自己沒變,但毒牙其實已經被磨平不少──至少對某人以外的人確實如此,他甚至還能送上賀禮祝福慶忌得子,儘管是半小時前才讓管家去辦的。多麼可笑的一條蛇,失去了翅膀,連毒牙也不保了。

  瞇著眼,陽光裡照片有些反光,隨著車身的震動,畫成無數條光影,慢慢的那些影子才攏合成直線……

  一對雙胞胎,栗色的髮、碧綠的眸、白皙的肌膚,一左一右,在微揚眼角下的,小小的黑痣。

  他輕抽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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