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白的小冰箱

　　系辦的五阿哥與咖啡之亂(由吳助教起名)由巨龍畫下句點，小大一端走咖啡後就不回來了，倒是中庭水池的鴨子得了圓形禿。

　　兩天後的下午，吳助教很無聊。

　　她今天剛好沒有課，考卷也改完了、行政工作也沒有急件、小考題目也出完，連研究大綱都通過了。

　　非常無聊。

　　於是吳助教從資料櫃後的小世界走出來，在好不容易收假上班的李助教前面坐下，啟朱唇發皓齒，軟噥地嘆了一口氣。

　　「學弟，學姐好無聊唷。」

　　「嗯。」累積了一天多的工作，李助教很忙。

　　「李昱，念詩吧。」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同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真沒誠意。」吳助教噘起唇，纖細的手指戳了戳李助教眉心。「怎麼？沒釀成藍老師，心情很差嗎？」

　　「不。」李助教停下手，移開吳助教開始亂畫的手。「我只是對『那個』很在意。」

　　「那個？」

　　李助教往方助教桌子指，吳助教望去後嫣然一笑。「那是方學弟呀。」

　　「似乎是。」李助教跟方助教的桌子只隔了兩個人的距離，不斷有沉重的空氣飄散過來，方助教整個人像被黴菌覆蓋，垂死地趴在桌上一整天沒有動。

　　「方學弟好可憐，藍老師不要他了。」吳助教抹去眼角的水氣。

　　「好可憐。」李助教平淡以對，嘴角彎了彎。

　　「連小燕子都不要他了。」

　　「小燕子？」

　　「學姊......博文、博文才不會這樣傷我的心......」方助教動了下。

　　「小燕子？」

　　「哎呀學弟，你回魂了呢。」

　　「博文他只是害羞，你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還很害羞......」

　　「小燕子？」

　　「對了，午餐的時候我在餐廳看到他呢！小孩子真可愛，嫩嫩粉粉的，看的學姊都快變成大野狼了。」

　　「十八歲不是小孩子。」李助教放棄追根究柢。

　　「博文的確粉粉嫩嫩，從頭到腳都很可愛啊！」

　　「所以身邊有另外一隻大野狼也是正常的對吧？」

　　「嗯。」李助教不置可否，方助教卻瞪大眼睛跳起來，摀著胸口喘氣。

　　「你說謊！你說謊！博文才不是這種自私冷酷狠心絕情的人！這是拆散我們的謊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外文系的唷。」吳助教突然感覺心情好好。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博文！」方助教哭喊著衝出系辦，餘音繞梁。

　　「年輕真好呢。」吳助教看來心滿意足。

　　「是。」

　　「李昱，哦！你來了。」

　　「藍老師，謝謝你這幾天的探望。」李助教的道謝中帶著嘆氣，他原本可以不用請這麼多天假。

　　只能說，天災與人禍同時出現時，渺小的人類是毫無抵抗能力的。

　　「年輕人身體身體這麼糟，明天一起晨跑吧。」藍教授理所當然地往吳助教讓出的椅子坐下。

　　「謝謝老師盛情，學生心領了。」

　　「既然知道是盛情，就老老實實的接受。」

　　「請讓學生心領。」李助教平靜但堅決，他最討厭早起。

　　「混帳！明天六點，操場見。」藍教授從來不讓人拒絕。

　　「藍老師，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未來也請讓我不參與。」

　　「學弟，這句話是這麼說的嗎？」

　　「閉嘴，為師的過去你既然來不及參與，未來你當然得參與，孽徒。」藍教授從鼻孔哼氣。

　　「老師，請您明白，我躲你是因為我怕你，我怕你是因為我太尊重你。」李助教敷衍的很不專業，眼睛直盯著桌上的報告。

　　「我當然值得尊重，每天慢跑2500公尺既能養生又不疲累，記得帶薄外套。」

　　「藍老師，我不為晨跑而生也不想為晨跑而死。」

　　「愛徒，那就位為師而生為師而死吧！真讓人期待，記得豆漿不要太甜，三明治要放鮪魚。」藍教授心滿意足地哼歌，李助教則只能嘆氣，就不知道是為了被寫得通紅的報告還是晨跑或是早餐。

　　「藍老師，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肉做的心？」

　　「富含感情一點。」

　　「藍老師，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折磨我肉做的心。」

　　「太敷衍。」藍教授不滿地敲敲桌子。

　　「......請恕學生拒絕，三明治裡放鮪魚太可怕了，老師您的飲食習慣需要改進。」李助教放下筆，對藍教授輕蹙眉。「三明治裡面只能夾番茄、火腿、起司以及萵苣。」

　　「萵苣！邪魔歪道！」

　　「放鮪魚吐司會軟掉。」

　　「放萵苣也會軟掉，而且有青菜臭味！」

　　「番茄也會軟掉唷。」吳助教笑嘻嘻地插入一句，藍教授滿意地點頭。

　　「沒錯！萵苣加上番茄，吐司都不吐司了。」

　　「若老師堅持。」

　　「明天六點鐘。」

　　「是。」李助教回應的心不在焉。

　　「對了，你學方大同說話精髓不到。」

　　「學生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畢竟這幾天老師身邊都有方學長代勞，擔心一時聽不見方學長的聲音老師不習慣。」

　　「嗯？」藍教授歪了下頭。「原來方大同不在呀！」

　　「三明治夾鮪魚豆漿不要太甜是嗎？學生會記下的。」李助教露出淺淺的微笑。

　　經過中庭水池的時候，小大一很自然地看了一下水池裡的鴨子。

　　「咦？」好像哪邊怪怪的？

　　「怎麼了？」小大一旁邊是個陽光開朗的少年，麥芽色的肌膚、髮色稍微染的偏褐，
笑起來的時候牙齒白得耀眼。

　　「鴨子......」

　　「鴨子怎麼了？」

　　「頭頂好亮啊......」小大一湊到水池邊，陽光少年也跟著湊過去。

　　「嚇！蠻夷！立刻離開我可愛的小燕子！」

　　「蠻夷？」

　　「方學長！」小大一滿臉通紅氣得跺腳。「我才不是小燕子！」

　　「等等，阿文，你生氣的重點不對。」陽光少年苦笑。

　　「對不起，博文，請原諒我的失態。」方助教刷的一下跑到兩人身邊，技巧高明地擠開少年摟住小大一。「你是我的春天，我的女神，我的愛意我的靈魂！」

　　「我是巨龍才不是女神！」小大一臉越來越紅，用力推方助教的肩膀。

　　幹嘛一看到他就抱，就算他不是那麼高，就算他可能瘦了點，可是他是男的！

　　「你這壞心的小惡魔，為什麼要跟外文系的蠻夷在一起？小紅帽就是這樣被大野狼吞掉的，太危險了。」方助教任小大一推，簡簡單單一手勾起他的下顎，深情地相望。

　　「學長好。」陽光少年遠遠退開，姑且不論鴨子是不是頭頂閃亮，他覺得眼前有更閃亮的存在。

　　「喔，這不是外文系的朱學弟嗎？今天沒有文老師的課。」方助教皮笑肉不笑的。

　　「我知道，謝謝學長提醒。」

　　「學長，你放開我，放開我啊！」

　　「博文，你怎麼忍心就這樣拒絕我，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

　　「藍......」陽光少年像注意到了什麼。

　　「藍老師！」方助教精神抖擻地回頭，小大一差點跌進水池裡。

　　「方大同！你渾蛋！」鴨子呱呱呱呱地四散，小大一眼淚都快氣哭出來了。

　　「朱學弟，你、你太卑劣了！竟然這樣分化我跟博文的感情！」背後誰也沒有，方助教為時已晚地抱回小大一。

　　「藍老師？」外文學弟睜大眼，滿臉無辜。「我想說的是蘭花，原來中文系有種蘭花，我第一次注意到。」

　　的確，方助教背後有一盆昨天才搬來的蘭花盆栽。

　　「花心鬼，你這個馬文才！」

　　「博文，這樣說就不對了，馬文才是很專情的。」

　　「蛤？」

　　「他用盡辦法只想迎娶祝英台，儘管方法錯誤，但是其情可憫，比起那個梁山伯要好多了。」方助教撫摸著小大一嫩嫩的臉頰。「學弟，你現在不原諒學長沒關係，我等你。今天、明天、後天，每一天。」

　　「原諒？」小大一認為，根本上就錯誤了啊！「你、你這個......唐伯虎！」

　　「噢，學弟，不要這樣，別從你可愛的小嘴裡吐出傷人的話語，學長的心都冷了。」

　　「藍......」外文學弟又開口。

　　「藍老師！」跟羅素養的雞一樣，方助教刷的回頭。

　　「方大同！」小大一氣得想踩方助教的腳，扼腕的是人矮腿偏短，只擦到邊。

　　「學長，我想說的是欄杆上是不是爬了什麼東西？阿文，你看那是什麼？」外文學弟仍然苦笑。

　　「什麼？」小大一從方助教背後探出頭，瞇著眼睛看。「蜈蚣？」

　　「這個季節嗎？」

　　「蜥蜴？」

　　「兩種東西大小也差太大了。」外文學弟爽朗的笑了。

　　「那是剝落的油漆。」方助教扭著唇角瞪著外文學弟。「朱學弟，外文系請左轉，就快上課了。」

　　「學長別介意，我今天沒課，是跟阿文約好要當他的司機，他家人今天不方便接送他。」外文學弟笑起來跟陽光一樣和煦溫暖，牙齒白的刺眼。

　　「我可以送他。」方助教一哼。

　　「可是學長沒有鑰匙吧？阿文的鑰匙還沒有打好，他老是掉東西。」

　　「朱俊男！你給我閉嘴！」

　　「不要叫我的全名！」俊男學弟瞬間變成煮熟的蝦子。

　　「為什麼你有博文的鑰匙！你們！你們！」方助教摀住胸口，搖搖晃晃連退三大步。

　　「我們？」

　　「博文！你怎麼能這樣傷害我對你的愛！如此踐踏我、凌遲我、將我的心切碎成灰燼萬劫不復！你怎麼忍心！」

　　「我才沒有！我跟朱俊男才不是這樣！學長......你、你不要哭啦......」方助教已經摸出小花手帕，撲倒在地上嗚嗚啜泣。

　　「嗚嗚嗚嗚嗚......西風壓倒東風，我竟然輸給蠻夷......」

　　「學長，你才沒有輸，我才沒有喜歡蠻夷，我最喜歡魯肉飯了。」

　　「反正我比不上魯肉飯......」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我是說......我、我喜歡魯肉飯啦！」

　　「木柵那邊有好吃的魯肉飯，學弟你讓蠻夷帶你去吧！」方助教悲壯地揮揮手。

　　「學長......我的意思是，我是說，我......我......我......」小大一小心地抱住方助教。「我喜歡你啦......」

　　「比魯肉飯喜歡？」

　　「對，喜歡很多很多。」

　　「蚵仔煎呢？」

　　「這要看是哪家做的......不不不不不，我、我我我喜歡學長啦！」

　　「我不相信。」方助教咬著手帕，淚眼婆娑。

　　「學、學長要怎樣才相信？」小大一心裡隱隱約約感覺不太對勁，但方助教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會讓他心頭碰碰跳。

　　「親一個。」

　　「親親親親親親親......呼......」小大一用力喘口氣。「親一個？現在？」

　　「我就知道你只是隨口敷衍，沒關係，我願意被你敷衍，只因為我對你的愛是如此純粹如此高潔。」

　　「親、親親就親......」明明就很肉慾啊！

　　嘴唇碰在一起的時候，天雷也勾動地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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