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心情很糟。

  不是起床氣,也不是沒睡好,更不是身邊那個還在睡夢中的男人對他做了什麼......或者什麼也沒做。

  總之,結論就是他心情很糟。

  洗完臉後,看著鏡子裡模糊的倒影,他覺得心情更不好了。在義大利住了10年,他越來越像一隻該死的白斬雞,從母親遺傳來的奶油色膚色,他媽的越來越「吹彈可破」──這是某個渾蛋男人昨天晚上睡前說的。

  當然,「他媽的」的這三個字是他加上去的註解。

  對一個46歲的男人來說,這不是讚美。就算是對一個17歲的少年來說,也絕對不是該死的讚美,幹!義大利的陽光他媽的為什麼曬不黑?

  因為他幾乎沒有時間曬太陽......對著鏡子吐出一口氣,他隨意抹掉臉上的水珠後架上眼鏡。

  自從由北義搬到南義後,他越來越沒有時間去做點健康的戶外運動,一來是事務所的業績蒸蒸日上到他曾經一整個禮拜沒辦法回家,二來照顧三個小鬼消磨掉他所有的精力。

  無趣地低頭巡視自己身上的肌肉,曾經結實的線條現在雖然不至於鬆垮垮,但是也變得乾巴巴了,軟塌塌的觸感一點也不好,至少他很討厭。

  腹部上的肌肉也沒有了過去的俐落漂亮,也許再過個七八年會變成噁心的一團......靠,他真的老了。

  腰部,被一雙蜜金色的手臂環繞,他沒有任何驚訝的反應,只是捏了捏那條手臂上一如過往的結實肌肉。抬起頭後,在鏡子裡看到了一雙帶著微笑的紅棕色眼眸。

  「早安......」男人的聲音略微低啞,感覺還沒有完全醒來,模糊地含在嘴裡,貼上了他的臉頰。

  「早安。」他略微側過頭,好讓男人可以把臉枕在他頸窩。「今天有課?」

  「沒有。」哈欠了聲,男人開始啃他的頸側。「心情不好?」

  也許是剛睡醒的關係,男人講話沒有平常的壞心眼或討人厭,但啃得他很癢,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媽的,他也太好安撫了。

  「嗯。」點頭,他伸手搔著男人已經留到了腰際的微捲黑髮,浪漫的大波浪讓他愛不釋手。「聖誕假期要到了。」

  「今年我有空。」男人在他頸窩悶笑,去年這個時候他們分隔兩地,他甚至不小心目睹了讓人討厭的場面。

  「我可能沒空。」揮掉那不堪回憶的過往,靠!那條毛毛蟲的用餐禮儀他媽的要再訓練,七八個房間不用非得要在大門口傷他的眼嗎?

  他一個人也不過就他媽的兩隻手,要怎麼遮住五個孩子的眼睛?操!即使已經過了一年,他還是無法不記仇。

  「為什麼?」男人的聲音更加模糊,他知道這傢伙又開始鬧彆扭了。

  「不要在這種時候找我麻煩,沒空不是我自願的,要怪就怪為什麼有人非得要在25號前辦妥離婚。」扯了一下黑捲的髮,好不容易略略轉好的心情又低沉了。

  「還有呢?」

  「安德魯跟安迪的老師希望我在23號前抽時間出來,他有事情想跟我說。」

  「真是熱心教育的老師啊!」騰蛇似乎在悶笑,絲滑的聲音像蛇一樣,溜過他的神經末梢。

  「放心,沒有人會看上我這種中年人。」又白又鬆臉又臭,除了這條蛇誰要?至少從他的標準來看,這種中年男人率先就被劃掉。

  「還有呢?」騰蛇似乎很不以為然,但是沒有與他辯論。

  靠,見鬼了。

  「社區的義賣活動,去年我做的燒賣很受歡迎,皮耶太太希望我今年可以多做一點台灣的小點心義賣。」不過這條蛇能乖乖的不惹麻煩,他當然沒有意見。

  「還有呢?」還在他腰上的手開始不規矩,貼著腰側滑動。

  「你是想聽我繼續說,還是打算一大早在浴室上我?」他抓住騰蛇的手,然後被拉成十指交握。

  「讓我想想,你知道剛睡醒我的反應總會比較不靈巧......」靠!那下半身就不要亂蹭!挺個屁!

  「我很忙。」這絕對不是因為昨晚他主動求歡卻被拒絕的抱負,靠!他媽的絕對不是!他很忙,心情很糟......「不要頂!」

  「但是我想上你。」騰蛇抬起頭,笑嘻嘻地看著鏡子裡的他。

  「騰蛇‧布列尼,我剛說過我‧很‧忙。」他已經被夾在洗手台跟男人高大的身軀間動彈不得,後臀緊貼著微微彈動的堅硬條狀物......靠!

  「我以為那是選項。」騰蛇好整以暇的貼著他的身去,緩緩磨蹭著兩人的下半身,紅棕眼瞳舒服地瞇起。

  「什麼見鬼的選項?」他從來就不是一個禁慾的人,甚至可以說經常對性慾低頭──當對象是這條蛇的時候......白皙的頸子微微繃起,輕喘著。

  「聽你繼續說,或者上了你。」騰舌吻著他。「在這個浴室裡,洗手台前,站著。」

  「幹......」這到底算動詞還是形容詞?很有待商榷。

  「沒問題,恭敬不如從命,我不會讓你遲到的。」不管是什麼詞,對身後的男人來說都是一樣的。

  睡褲很輕易就被脫下,雙腿被寬厚的手掌分開,他不能說完全沒有期待。男人的手細長但有力,貼著大腿的肌肉搔癢般的撫觸,他往前趴倒在洗手台上。

  親吻、揉捏、先是手指,最後才是滾燙的性器,他在浴室裡發出尖細的叫喊呻吟,痛快地到達高潮......不只一次。

  當然,如果騰蛇的承諾能相信,母牛都會飛天,那天他到達事務所的時候,已經是過午的時候,腰酸背痛。

 


  委託人已經到了,穿著高級訂製服,一個坐在會客室的沙發左側,一個坐在右側,一看到他秘書露出了快哭出來的表情。

 

  「老闆,路易藍帝先生及夫人已經來了兩小時了。」看起來是令人生不如死的兩小時,他抱著歉意拍拍秘書的肩膀。

 

  「很抱歉我遲到了,但我以為跟他們的約定是一小時後?」所以他才沒有把纏著他不放的那條爛蛇打斷,幹!一連吃了他4個多小時,當他是充氣娃娃嗎?

 

  「他們說下午有事,兩個都這麼說。」秘書扁嘴。

 

  忍著沒對天花板翻白眼,他媽的小學生吵架嗎?既然想「協議」離婚,卻不打算跟對方見面,那是要協議個屁!

 

  「路易藍帝先生,路易藍帝夫人,很抱歉我遲到了。」帶著微笑,即使心裡想直接拿刀給兩個委託人叫他們去外面解決。

 

  「帥律師。」路易藍帝先生站起身,拘謹地點點頭,然後一派優雅的把下八上揚15度。「你遲到了。」

 

  靠!遲到個屁!他是不知道這個「路易藍帝」先生是哪時候的什麼爵,但在現在的義大利,除了自我滿足之外一點用也沒有,光知道在名號上鍍金,腦袋也多鍍一點,把那些洞都他媽的給塞滿吧!幹!

 

  「我很抱歉。」他推推眼鏡,準備在兩人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時,路易藍帝夫人動了,用一種高傲的45度角斜睨他。

 

  「帥律師。」端坐得跟尺一樣直,雙腿合併傾斜的角度顯然是經過計算的,一身典雅高貴的套裝,外表跟芭比娃娃一樣。「你遲到了。」腦袋也一樣。

 

  「我很抱歉。」幹!

 

  他不希望自己對客戶施暴,對外他永遠是文雅溫吞的東方人。所以他只是緊緊地盯著路易藍帝夫婦身後的掛畫,提醒自己那幅畫價格不斐,不適合拿來砸在芭比跟肯尼身上。

 

  「帥律師,請你務必理解,我很繁忙。」路易藍帝先生顯然不喜歡太太開口,冷酷地睨去一眼後,略略揚高的聲音加倍的作做與冰冷。「畢竟要滿足一個永不知饜足的女人,是非常勞累的。」

 

  繁忙個屁......他輕輕壓住額頭,安撫可能會爆出來的青筋。富貴草包到處都有,但他希望對方學會藏拙。

 

  「帥律師,我很希望您能夠明白。」不甘示弱的,芭比也開口了,他幾乎可以看到鼻毛。「女人總是要為了男人的愚蠢犧牲,要求一些回報並不為過,更別說那原本就屬於我。」

 

  「屬於你!」肯尼蹙起眉,聲音變得尖銳,表情還事一樣冷淡──只要額頭沒有爆青筋的話,確實很冷靜。

 

  「當然,那是屬於我。」芭比嗤哼。「父親可是把一切權利都留給我,你這個小偷!沒有用的廢物!」

 

  「你竟然還有臉稱呼我的父親為父親?你這麼淫蕩的女人!爬上公公的床竟然沾沾自喜?我父親是被你給欺騙了!那個遺囑只不過是一張白紙!蠢女人!」

 

  「那才不是白紙!上面寫得很清楚,我擁有路易藍帝家的八成財產!你這個盜賊!」芭比跳起來,瞪大畫著藍色眼睛的眼睛,開始尖叫。「你這個卑劣、下流、無恥的男人!把我的錢還來!」

 

  「我們高貴的路易藍帝家沒有東西可以給你這個齷齪的蕩婦!」肯尼張牙舞爪地吼叫,用髮膠固定的頭髮散了幾縷。

 

  「兩位!兩位!關於遺產的問題不是我們現在要商量的重點,請兩位冷靜。」他其實非常想把這對夫妻丟下,看他們要怎麼嘶咬,最好兩敗俱傷他收諮詢費就好。

 

  但職業道德他媽的這時候就會冒出來......幹!應該要騰蛇找小弟教訓一下這兩個,看能不能塞點腦漿進去。

 

  「帥律師!我沒有辦法繼續跟這個蕩婦相處!」肯尼紅著眼對他咆哮。

 

  「帥律師!沒拿回該屬於我的東西我絕對不離婚!」芭比也散亂著頭髮瞪著他喘氣。

 

  「是,所以才需要做協商。我們應該要從頭開始......」

 

  「從頭開始!我們已經浪費了兩小時在等你,今天一定要解決!」肯尼吼叫著打斷他,不只眼睛,脖子跟臉頰都充血了。

 

  「那無庸置疑是我的東西!我絕對不會妥協!」芭比也臉紅脖子粗,所有的優雅都跟蛇皮一樣褪光了。

 

  「兩位,所以我們才需要這場協商,也許......」

 

  「帥律師,我對你很失望,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需要浪費這些時間?討論根本無關緊要。」肯尼聲音嘶啞,對他擺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派頭,揚著15度角,下巴的線條清楚。

 

  如果能揮上一拳很定會更加清楚。

 

  「帥律師,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需要討論,你應該要清楚的告訴這個男人他在妄想。」芭比也撥了撥頭髮,繼續用鼻孔凝視他。

 

  幹,需不需要他幫忙通一下氣?用鋼筆順氣可以嗎?高貴的芭比小姐。

 

  「我想,也許兩位都需要冷靜一些。」他知道自己在不著邊際,但若不是這對夫妻指名,他又幹嘛接下燙手山芋?靠!到底是誰賣了他?

 

  「你這種說法毫無意義。」肯尼皺著眼哼道。

 

  「我信任你並不是希望你給我這種答案。」芭比跟進。

 

  操他媽的!可以不要信任他嗎?幹!義大利的律師都死光了不成,還是全義大利的律師說好不要接下這個案子?幹!讓他知道前面是誰處理過這個案子,他一定要寄不幸的信過去!

 

這是第三次的會面,他說的台詞原則上都一樣,永遠在前提打轉,跟本無法進入議題本身。

 

  靠,25號前想離婚?騰蛇都可以當一個不說謊的好孩子了!

 

  「帥律師,請務必明白,我很忙。」肯尼倒帶重複了最開始的第一句台詞。

 

  「帥律師,請您明白,女人總是要為了男人的愚蠢犧牲,要求一些回報並不為過,更別說那原本就屬於我。」芭比當然不會輸。

 

  他緊緊握著拳,看像兩人身後的大型畫作,不值得......他媽的現在還不值得......

 

  「是,兩位的苦處我都很明白。」他微笑點頭,打算著要怎麼用「其他」方法解決這件事情。

 

  等會面結束,已經是三小時後的事情。會客室塞滿了;賤人、蕩婦、廢物、下流、齷齪、錢......這幾個關鍵字,他對自己的修養感到非常自傲──當然,也許腰痠背痛也發揮了一定的助力。

 

  肯尼及芭比一前一後的甩門離開,他疲憊的靠在沙發上,捏捏鼻梁,吐了一口氣。

 

  「老闆?」秘書推門進來。

 

  「嗯?」他不太有活力的回應。

 

  「安德魯的老師打電話來,請問你要接嗎?」

 

  該來的跑不掉,他嘆口氣,覺得自己活力全消。「接進來吧。」

 

  幹!都是那條蛇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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