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並沒有在平常的時間打電話回來,天色已經開始暗了,遠遠的深藍已經先融入灰黑色的天空,帶著憤怒的情緒也慢慢被越來越深的恐懼給填滿了。

  瑟不自覺緊緊握著雙手,掌心裡沁著一絲冷汗,漂亮的黑眸緊盯著電話不放,幾乎是完全不眨一下眼,像是這樣看著就能把電話看響。

  怎麼回事?他還應該要繼續等下去嗎?既然知道饕餮就在主屋那邊,他是不是應該無視饕餮的交代,直接找過去?但若如同奧瑪爾所說的那樣情況危險,他也擔心自己找過去後反而成為饕餮的妨礙。

  對了,奧瑪爾也沒有找來。直到這時候才想起弟弟,距離收線後也過了四個多小時了,雖然心裡對沒被找到這件事鬆了口氣,但又不禁擔心弟弟該不會也被牽扯入了吧?

  奧瑪爾的脾氣的確容易惹事......不,應該說,只要遇上關於他的事情,奧瑪爾就容易衝動任性行事。

  腦袋裡慢慢的開始胡思亂想,過度的緊張讓瑟只專注在電話上,完全沒有分心注意其他狀況,也因為這是饕餮的房子,他下意識認為是個安全的地方,當大門的方向傳來輕微的聲響時,他半點也沒有留心到。

  所以當後腦被某樣東西頂住時,瑟吃驚地輕叫了聲。

  「不要動。」身後的聲音是甜美細柔,有棉花糖般的感覺,卻缺少了一些感情,像是夢遊似的。

  他記得自己聽過這個聲音,不過是有些久之前的事情了。

  「費奇先生。」瑟輕輕嘆口氣,將擺在桌上緊握的手,垂放在膝蓋上。

  為什麼費奇會出現在饕餮的公寓?語氣聽起來讓人並不太舒服,比他見過的少年對騰蛇露出崇拜神情的模樣,要多了一點虛無。

  「主人呢?」少年的聲音很平穩,莫名地讓瑟背脊微涼。他對少年的認識不深,嚴格來說他們只見過一次面,但費奇並不是個難懂的人,現在這樣的表現很令人──意外....

  「騰蛇先生沒有跟您在一起嗎?」瑟小心翼翼地移動了下打算回頭,後腦上的硬物狠狠地在他頭上敲了一下,他悶哼了聲眼前微微一黑。

  「不許動!」費奇尖吼,像是要哭了似的拉高聲音。「把主人還給我!我知道饕餮少爺打算陷害主人!主人才不會殺了老爺!一定是饕餮少爺做的,一定是!因為爸爸找了人殺害安娜貝兒夫人,那是老爺的命令!那明明是老爺的命令!」

  費奇異常的激動,抵著瑟後腦的東西大力揮舞起來,好幾次差點都敲上瑟的腦袋,雖然沒辦法回頭確認,但瑟也算是勉強的都躲過了。

  誰殺了饕餮的母親?比起少年異常的舉動,瑟更在意的卻是自己聽到的消息。他還記得饕餮提起父母時的神情,充滿懷念、銀灰色的眼眸透出淡淡的溫柔神采,他非常喜歡。

  饕餮說過,已經親手為母親報仇而且稍微做得過分了些......費奇這些話的意思又是什麼?為什麼布烈尼家族裡的人要對付饕餮的母親?

  「費奇,這是誰說的。」

  身後的人好像突然停下了動作,從不穩的腳步聲聽得出來少年退了兩步。「是朱雀少爺說的......他告訴我,饕餮少爺要復仇,主人呢?主人不會離開我的!主人呢!把主人還給我!」

  一陣風壓往後腦揮來,瑟本能地矮下身體,閃過之後腿在地上一撐,連人帶椅子往後仰倒,眸抵落入了少年驚訝的神情,隱約帶著一些呆滯,手臂仍維持著攻擊他的姿勢。瑟敏捷地抓住了那條手臂往下一拽,少年踉蹌了下撲倒,恰好卡在椅子跟地面之間。

  瑟並不喜歡這樣,身為王子他學過很多防身術,但若非不得已他真的不想使用......之前他攻擊了莫瑞,這次還要攻擊費奇嗎?

  少年發出尖銳的叫聲,奮力掙扎了起來,椅子被搖的劇烈晃動,空著的手很快往瑟身側捶打過來,然而瑟只是輕鬆地翻下椅子,抓著少年的手繞了半圈,用了點力氣將那條手臂扭在少年背上。

  「主人......把主人還給我、還給我......」少年倒在地上細弱的哭叫,瑟嘆了口氣將椅子扶正免得壓痛少年。

  「費奇先生,饕餮沒有理由對騰蛇先生下手,在美國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瑟試著要安撫費奇,但少年只是哭著喃喃自語,纖細的背脊抽搐著。

  少年手上的槍已經滑開在兩人都撿不到的位置,費奇看起來也已經失去了攻擊的能力。是不是好好安撫一下少年的情緒?他看起來神態並不是很正常。

  「不......一定是饕餮少爺......一定是!所以我要替主人報仇,如果我報仇了,朱雀少爺就會幫我把主人找回來......」費奇還在啜泣,甜軟的聲音帶上沙啞,很明顯前言不對後語。

  「費奇先生?」瑟畢竟還是心軟,他不知道費奇發生了什麼事,但騰蛇身邊的人卻變成這樣,讓他心裡的擔憂越來越深。

  帥昭民還好嗎?騰蛇的狀況聽起來不是很安全,昭民不會也被牽扯進危險了吧!

  鬆開了箝制的手,瑟蹲下身溫柔地扶起費奇,少年的身體似乎脫了力,軟綿綿地倒在他身上,乖順地靠著他站起身,纖細的身軀還因為哭泣顫抖著。

  瑟正想問費奇要不要喝點熱可可,可以讓心情安定一點,耳邊卻突然想起了一聲咻!的輕響,很像吹口哨的聲音,

  下胸口接著一陣劇痛,他愣了下扶著費奇的手狠狠將人推開,那類似口哨的聲音又響了兩次,他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又感受到了同樣的兩次劇痛,像是肌肉被炸開了,修長的身軀晃動了下,接著坐倒在地上。

  「主人在等我,你知道嗎?主人只有我,他需要我,所以我一定要報仇!我要替主人報仇!」費奇眼淚還沒有完全停下,一邊呵呵笑著,漂亮的臉蛋扭曲,琥珀色的眼眸裡閃著瘋狂的色彩。

  瑟能看到的就只有這麼多了,他不確定費奇手上是不是握著一把造型奇怪的小型手槍,那個花樣似乎是皮帶扣......黑色的眼眸緩緩往下移往自己的手掌,正摀著下胸口,牛奶巧克力色的肌膚上滑過幾到艷麗的色彩,是從指縫中溢出來的。

  很痛......但其實只有一瞬間,很快就麻痺了,身體沉重了起來,纖長的眼睫緩緩地遮住了虛浮起來的視野。

  饕餮為什麼沒有打電話回來?他一直等著,等著要對饕餮生氣,他從來沒有對饕餮發過脾氣,這樣不對,他應該要適度發洩自己的不滿,那個男人太霸道了,怎麼可以收走他的電腦?沒有電腦連想幫忙都辦不到。

  他的性格是比較溫軟一些,也不喜歡跟人爭執,可是他畢竟是個王子,是個男人,不是個需要被保護在羽翼之下的女性,他可以幫上很多忙,如果饕餮需要他也願意學著把槍口對著人。

  應該要早一點說的,他太寵溺饕餮了,不應該什麼事都順著那個霸道的男人......為什麼饕餮沒有打電話回來?

  昭民呢......昭民還好嗎?

  奧瑪爾一定會很生氣,希望他不要太刁難饕餮跟昭民......希望昭民平安無事......

  身體似乎越來越沉重了,像踩空了往陷阱裡掉落似的......

  饕餮......請不要為了他而難過......


※※


  總覺得聽到了在呼喚他的聲音,饕餮銀灰色的眸緩緩地在天花板上游移,完全不把進行中的會議放在眼裡。

  這是對娑羅的審判會,身為執刑人他不能在會議中離開,只能讓自己無聊地留在會議室裡,聽著朱雀陳述娑羅的錯誤。

  本來應該是爺爺坐的主位現在是空的,他很早以前就總是坐在左手邊的第一個位置,而右手邊在騰蛇不在後向來也是空位,最近卻換成了慶忌。

  他並不想表態什麼,整個家族現在人人自危,誰也不願意先表明自己支持誰,但很奇妙的這幾天的情勢慢慢往慶忌的方向移動了過去。

  爺爺的死是管家發現的,當頭在眉心中了一槍,而凶器就在爺爺腳邊,上面滿滿的都是騰蛇的指紋。接著挖出來的子彈,更明顯有著騰蛇的鏤刻。

  長著薄膜翅膀的蛇,盤繞在類似墓碑東西上。

  當時騰蛇人就在主宅裡,朱雀當場就帶著人殺過去,聽說騰蛇中了一槍,但在娑羅的掩護下逃了,但畢竟只有一個人,娑羅勉強擋了十多分鐘還是被抓了起來。

  他們六個人除了騰蛇以外,在島上都有置產,有光明正大的房產也有特意隱藏的隱密巢穴,所以稍為花了點時間朱雀才找到娑羅隱身的地點,騰蛇卻已經早一步逃走了。

  這樣也好,饕餮總覺得這件事情有點奇怪。他是接到電話才趕回來主宅,那時後娑羅已經被軟禁起來,慶忌則掌控了整座主宅。

  他對當家的位置沒有野心,朱雀慶忌的積極他並不介意,但身為執刑人他也不能被利用著隨便除掉那兩個人認為的「妨礙」。

  手被扯了一下,饕餮才從天花板上回過神,緩緩地低頭看了眼身邊的迷穀,那雙曾經很無辜的小鹿眼,在之前重逢的時候被很多憂鬱取代了,他伸手揉揉那頭柔軟的髮絲。

  「饕餮,你認為呢?」慶忌平穩的聲音從陌生的位置傳來,饕餮隱隱約約蹙了下眉,帶點虛無的眼眸從對面最末位的人開始,緩緩地仔細地掃過後,才停留在相對位置上的慶忌臉上。

  少年時期的慶忌長的極為俊秀,但帶著一些太過外顯的驕傲跟張揚,雖然努力要掩飾但卻藏不住積極進取的野心。現在的慶忌倒是整個圓滑了許多,架著無框眼鏡的臉龐還是小時候的俊秀,但看起像是個斯文規矩的公務員,而不是個黑手黨。

  深色的肌膚看起來倒還是一樣美味。

  「我想打個電話。」饕餮知道朱雀急著要對娑羅下手,可是在這種事情上他才是最後的裁決者,光聽片面之詞沒有意義。

  更重要的是,他今天被拖住,還沒有時間打電話給瑟,讓他心情感到非常煩躁。

  耳邊似乎總聽到有人輕喚他的聲音,一定是太想念瑟了吧!最近他連家都不能回,主宅裡的廚師手藝真是糟糕透頂了,他簡直回到了剛到美國時的噩夢,只有下午茶時羅莎琳的蛋糕才能讓他喘口氣放心大吃。

  慶忌露出無奈的神情,環繞著眾人一眼。「大家介意休息一下嗎?」

  誰也沒有開口,慶忌微微一笑對饕餮點點頭。「看來大家沒有特別的意見,我們就休息半小時吧!饕餮你應該餓了,希望吃過下午茶後你會有確切的答案。」

  「我無法給你保證。」饕餮淡淡地回答,站起身。「還有,現在要吃得應該是晚餐,如果在達到『朱雀』要的目的之前我都不能離開的話,請換一個手藝好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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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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