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總是不愛穿著黃袍,而喜歡穿著素雅的藍袍,春天就在桃樹下、夏日就在荷池邊、秋天就在楓紅中、冬日定是在梅樹左近。

  皇宮裡總是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隨著季節變換染上不同的,五顏六色的美麗。

  擋著一襲藍袍,像是天邊的微光那樣,內斂卻讓人無法瞧不見。曾經,他很喜歡這樣的父皇,沒有太陽那樣的迫人,卻樣月兒般軟得讓人喜愛,怎麼樣也戒除不了。

  他也喜歡父皇的聲音,淡淡的像單色的衣袍那樣素雅,卻又有如鮮花的濃豔。可是他永遠也不會是父皇,他很清楚。

  看著鏡中的自己,除了一雙眼睛之外,他是像著母親多一些的。

  可是無妨,他認為自己可以成為一個同父皇一樣的皇上,大夥兒都這麼說。雖然母后死的早,但他總是皇后所生育的,又是父皇的長子,理當由他繼承大統不是嗎?

  因為父皇是皇上,所以總是很忙碌,但是晨昏總是會撥出時間同孩子們說說話,那雙很黑很黑甚麼也沒有的眼眸,會出現非常溫柔的神采。

  「麒海,我一定要成為皇上。」趁著太傅不注意,他偷偷對著一旁的弟弟低語。這件事情他每天都會說,而且總有一天會做到。

  「嗯,會的。」沉默寡言的弟弟也跟著壓低聲音,帶著似有若無的微笑瞧著他,用力點點頭。

  然後,兩兄弟就會額頭貼著額頭,開心的笑起來。最後總會被太傅罰寫書。

  他覺得,成為一個皇上,大概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心願了。因為他喜歡父皇,偏偏長相卻不是那麼像父皇,所以只能成為一個像父皇那樣有能的皇上,才能像他最喜歡的父皇。

  「麒海,你是不是也這樣認為呢?我可以成為像父皇那樣的皇上。」一邊抄書,他留神到太傅跟往常一樣不見人影,通常要很久後才會出現。

  閒著也是閒著,他繼續拉著弟弟說話。雖然他現在已經有很多個弟弟,但是都還未滿六歲,還沒法子跟著太傅讀書。

  他想,以後會變得很熱鬧。

  「會的。」弟弟很專心的抄書,可是一聽見他的問題就放下筆,轉頭望著他。

  「那你要成為甚麼呢?」他有點好奇,認識字之後他找了很多書來看,大半是看不懂的,所以讓宮女讀給他聽,都是一些過去宮裡頭的事情。

  因為皇上只有一個,所以兄弟也好、叔姪也好甚至姐妹,彼此之間總是在明爭暗鬥,大家都想搶為一的一個皇位。

  他很喜歡每一個弟弟,可是如果到時後大家都想當皇上怎麼辦?

  「大夫。」經常面無表情的弟弟害羞似的紅了臉,小聲的又多說了一句:「當皇上的大夫。」

  「真好,那以後我就不用擔心生病了。」他將臉頰貼上弟弟蜜色的嫩頰,輕輕蹭了蹭,有些癢癢的兩人都笑了。

  「嗯。」弟弟也學著他害羞的回蹭。

  他想,書上寫的畢竟都是故事,他也好、弟弟也好,絕對不會刀刃相向的。因為他是父皇的長子,又是皇后唯一產下的皇子,理所當然會是個皇上不是嗎?

  直到那一天,父皇心情很好的一天,是個夏日。父皇總是穿著藍袍,坐在荷池邊看著一池荷花,下棋。

  那天,父皇讓人找了他去,用他最喜歡的像碎琉璃一樣的笑語對著棋盤另一邊,端端正正坐著的素袍男子說著:「這是朕的長子,今年六歲,很可愛的孩子對吧?」

  他被摟在父皇散發著像花朵一般既濃郁又淡雅的清香的懷抱裡,羞澀的紅了小臉。然後有點好奇的看著那個沒穿官袍的男子,對他小小的皺皺鼻尖。

  那是一個相貌斯文的男子,瞧起來比父皇要年輕一些,皮膚很白淨、五官中規中矩,但是很容易讓人親近起來。

  那天,後來父皇跟那個男子說了些甚麼,他都沒有注意聽,只是看著那個男子一會兒嘆氣、一會兒聳肩,偶爾攤攤手,接著鼓起臉頰,有時還會分神逗他。

  似乎瞧見他害羞的紅了臉,就非常開心的也跟著笑。

  他注意到,男子笑的時候,唇間可以看到白色的牙齒,唇角微微的凹陷,眼眸也會跟著往上微揚,眼睫輕輕顫抖。

  然後,他又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一直到夕陽西下,男子才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離開,他心裡有點失望。

  「驥雲,你喜歡佘太醫嗎?」父皇將手肘靠在欄上,連指間都帶點微光似的長指輕輕的撐著臉頰,側頭看著他,很黑很黑的眼眸底帶著微笑。

  「嗯……」他被看得有點不知所措,臉上又燙又紅,垂了下來。

  「父皇也很喜歡佘太醫。」夕陽燦爛的金光灑在荷池上,也灑在父皇的眼睫上,像金粉一般閃耀著,隨著父皇輕輕眨眼的動作,一點一點飄落。

  「父皇會讓佘太醫進宮嗎?」他開心的看著父皇,如果佘太醫進宮了,他就可以常常去找佘太醫玩了。而且,父皇也會很開心吧!就像適才那樣,帶著碎琉璃般的笑語。

  「不,佘太醫是太醫,不是男寵。」父皇長長的眼睫慢慢的遮蓋住帶著微笑的眼眸,他也跟著縮起小肩膀。

  「可是,兒臣喜歡佘太醫,父皇也喜歡佘太醫啊!」他噘著小嘴小小聲的彆扭的叫著。後宮裡的宮女跟太監都說過,皇上是九五至尊,沒有要不到的東西跟命令不了的人。

  父皇是這麼好的皇上,可以叫佘太醫進宮的!陪著父皇下棋、逗著他玩,弟弟們一定也會很喜歡佘太醫。

  「是,父皇很喜歡。」父皇的眼睛又慢慢的睜開,很黑很黑,甚麼也沒有。也可能是他還太小了,所以甚麼也沒瞧見。「正因為父皇喜歡,所以不能。」

  「驥雲不懂……」他扁著小嘴,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摟著他的掌移到他背心,輕柔的拍撫。「驥雲,你要記著一件事情,忘了這件事情是當不了皇上的。」

  「甚麼?」他一抬頭,眼淚就掉下來了。父皇嘆息似的吐口氣,柔軟的唇貼過來親親他的臉頰,連眼淚一同舔去。

  「一個皇上,越是想要的東西,越是不能要。」

  「驥雲不懂。」他傻傻的張著小嘴看父皇,只看到父皇像是苦笑似的彎起唇,又閉上了眼,貼在背心上的手又拍了拍。

  「驥雲,當你懂得那一天,你不一定會想當個皇上。」

  他還是傻傻的張著小嘴,一點也不懂父皇的意思。他一直想當皇上,當個像父皇一樣的皇上。但是那一天,他覺得自己永遠也成不像父皇這樣的皇上,雖然那時候他一點也不懂為什麼。

 

※※※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把佘太醫放在心上,不僅只是當成一個太醫?

  六歲那年,那一盤棋之後,他怎麼樣都不明白父皇說的那句話,身為一個皇上,不是什麼東西都能要嗎?

  父皇身子又常有病痛,如果佘太醫能在宮裡看顧著,不是更好嗎?他不明白,為什麼父皇只是笑著,瞧著佘太醫下棋,什麼都不做。

  後來,他在也沒看著父皇同佘太醫下棋了。

  很多很多年之後他才明白,即便是父皇,看似冷靜淡情、旁觀世事的父皇,也是會莫名的極度的。

  和佘太醫在一塊兒的時候,父皇不希望有任何旁人攪擾,也不希望有誰喜歡上佘太醫,就算是一個六歲的孩子也一樣。

  甚至連佘太醫在宮裡的時候,待在父皇那兒的時間都遠比在太醫院久。

  可他真的很喜歡佘太醫,六歲的時候他不懂為什麼會沒來由的喜歡太醫,比起父皇跟他任何一個弟弟,佘太醫是好看沒錯,卻不會令他驚豔。

  頭一眼的時候,他還覺得佘太醫長得平凡。確實,他伸掌在深宮內苑,什麼樣的麗人沒有見過?更別說父皇的樣貌了,僅只以美人稱呼是不夠的。

  但,佘太醫得笑容又輕又暖,說話的時候光看那豐富的神情他就覺得好開心。

  父皇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喜歡佘太醫嗎?

  他好多次想去太醫院找佘太醫玩,那天佘太醫逗得他好開心,雖然父皇說不讓佘太醫進宮,可他想自己去問問看。

  「麒海,一起去太醫院瞧瞧好嗎?」趁著太傅不留心,他壓低聲音問一旁的弟弟。

  為了不讓父皇生氣失望,他忍了很久很久,時序都換成春天了,他也大了一歲。現在去找佘太醫,父皇應該不會不悅吧?

  弟弟那雙轉著流光的眼眸對他眨了眨,露出小小的微笑:「好。」

  他也跟著笑,貼近弟弟額心底著額心,親暱地道:「你想成為太夫是嗎?佘太醫是好大夫喔!」

  「嗯!」

  當然,後來兩人又被太傅給逮得正著,狠狠給罵了一頓。

  好不容易做完了早課,兩人牽著手偷偷離開所住的宮院,朝太醫院去了。

  若那天不要拉著麒海去太醫院,是不是他就不用在這種時候神傷?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比不上父皇的,相貌也好、才能也好、氣度也好......他為一贏了父皇的只有他不是個皇上這件事情吧!

  那天,他見到了佘太醫,也許是因為父皇的身子好了不少,政務又煩忙,佘太醫才能待在太醫院吧!

  「這不是大皇子跟二皇子嗎?」還在門邊張望,裡頭的人已經一眼瞧到了。「怎麼不進來?」

  穿著官袍的身形不特別纖細,但是很挺拔修長,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一種宜人的氣息,光瞧著就覺得心裡舒服。

  麒海像是被驚了一下,小小的身子朝他身後躲,只露出漂亮的眼眸偷瞧著靠上來的佘太醫。

  他也顯得扭捏,儘管提議的人是他,可就這麼被發覺了,不知怎麼的就心虛。

  眨眨眼,佘太醫吐著舌頭笑笑,退了兩步。「兩位小皇子來太醫院,是身子有什麼不快嗎?」

  「不......」他害臊地搖搖頭,紅著小臉。「我只是想找佘太醫一起、一起......玩......」

  「假如不嫌棄的話,下官正好也無聊。」佘太醫還是那樣親切得笑著擠眼,身後的弟弟似乎也跟著笑了。

  真好!他就知道佘太醫是好人!

  從那天開始,佘太醫儘管經常在父皇那兒待著,可剩餘的時間幾乎都是陪著他了。

  原本,他只事像喜歡父皇那樣喜歡佘太醫的......露出苦笑,他看著眼前的男人,清秀的面龐上既紅又白,輕輕咬著下唇。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像父皇一樣戀上佘太醫的?他們很久沒見了。

  「為什麼來找......找我?」他知道自己只有一雙眼眸像著父皇,所以佘太醫才會別著頭,既想瞧又不願意瞧。

  這是害怕傷心嗎?心口泛出淡淡的苦澀。

  他當了解父皇那時候所說的話,他就決定不當皇上了。更別說,比起他六弟更像個皇上。

  佘太醫修長的身子似乎震了下,神色複雜地迅速瞧他一眼。

  「我是......有個不情之請。」清秀的臉龐瞬間似乎更加蒼白,話一說完又隨即狠狠咬住唇,幾乎要咬出血痕來。

  同六歲那年一樣,佘太醫似乎並沒有變老......他握緊了手,忍著不去撫摸那張唇。

  父皇才剛剛入殮,他昨夜才帶了父皇遺下的密召給佘太醫。那時候眼前的男人脆弱的
泣吼,像是天地都崩壞了。

  他以為,只有父皇喜愛著佘太醫,而太醫則......若他也死了,佘太醫會那樣為他哭
泣嗎?連奢望都不敢奢望。

  小時後,為什麼她認為自己可以成為像父皇一樣的君王呢?他連顧慮都不敢扛。

  「佘太醫請說。」手還是伸出去了,長長的指頂開了那狠狠咬著唇的齒,佘太醫猛地縮起身子,呀然地瞧著他。

  僅是笑笑,他知道佘太醫沒將他之前的話語當一回事。無所謂,他有很長的時間足以表明心意。

  眨了幾下眼,佘太醫微微蹙眉,退了一步。「下官......我......我能見離殤最後一面嗎?」

  「為什麼?」他挑了下眉,感到淡淡的不甘心。

  佘太醫的聲音並不是特別悅耳,他的兄弟們幾乎都有一傅好嗓音,低沉如老三、清澈如老五、柔媚如十二、瀟灑如十一,但沒有人及得上父皇。既素雅又雍容,一聲含笑所包含的意義似無窮止境。

  可是他喜歡佘太醫的聲音,很令人舒服。而當那樣的聲音喚著父皇的名字時......大概只有佘太醫自己以為沒對父皇動心。

  「我只是......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垂著眼,佘太醫雙肩顫抖著,隱隱的帶點鼻音

  「瞧了又能怎麼?父皇已經仙去了。」真可笑,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卻得同個死人爭,那還是他最敬愛的父皇。

  佘太醫猛的抬起頭,瞪大的眼中滾出了清淚,被咬得破了的唇腫著,輕輕顫抖。

  唉......嘆口氣,他別開頭,不想讓佘太醫看著自己像父皇的眼眸。

  「好吧,跟我來。」他不知道佘太醫為什麼會突然想見父皇,可他見不了那脆弱的淚

  「多謝大王爺。」

  「叫我的名字。」他抬起眼,專注的鎖著佘太醫的眼。「做為交換,叫我的名字。」

  修長的身軀又震了下,瞧得出佘太醫想躲開他的眼,卻又捨不得,帶點心痛又迷戀的同他對望。

  「就算是瞧著我的眼想念父皇也無妨,叫我的名字。」

  微腫的唇動了動,佘太醫發出細細的嘆息:「驥雲......」

  他微笑,心裡一片苦澀。

  他以為,佘太醫會跟著父皇而去。

  在見到父皇的那一瞬間,他看到男人腿軟地跪倒,不顧屍體的冰涼僵硬,捧起了父皇像沉睡般太過美麗虛幻的臉龐。

  他看著佘太醫咬出血痕的唇,貼上父皇的唇,小心翼翼的吻著,眼淚在昏黃的燭光下,一滴一滴畫過臉龐。

  父皇的唇上,染上了佘太醫的血,看起來還是一樣美麗。

  「清風。」淚水沾濕了父皇的髮,驥雲淡淡喚了聲,心口隨著每一下輕吻,都像被刀子割過去一樣。

  如果有一天他也不在了,能有這人樣為了他哭泣嗎?他心裡最愛的那個人,也能這樣愛著自己嗎?

  「離殤......」佘太醫像是沒聽見驥雲的聲音,輕柔的聲音像在喚醒熟睡中的愛人。「離殤......你的心意我瞧見了。」

  驥雲退了一步,他好想就這樣逃走。就算死了,父皇還是佘太醫心裡無法取代的人,在父皇面前,佘太醫一眼也沒有瞧他!

  「我好想跟你走。」佘太醫究竟是不是這樣說了,驥雲也不敢肯定,他只瞧著那太過蒼白帶著血痕的唇,貼在父皇耳邊動了動。

  「清風。」又喚了一聲,這回佘太醫抬起頭,帶著點迷惘,帶著淚痕,對上他的眼。

  「這樣叫我的人,幾乎都死了。」溫暖的笑容,還是同他小時候瞧見並喜歡上的一樣,現在卻讓他不自覺別開頭。

  「清風,我可以活很久。」吸了口氣,驥雲將眼對上佘太醫,這是他唯一像父皇的地方,他知道佘太醫躲不開的。

  比他年長卻單薄的身子抖了下,眼看牙齒又要咬上嘴唇,他眼明手快搶先將長指卡近蒼白唇間,被輕輕咬了一口。

  清秀臉上浮現出慌張,佘太醫急著想躲,卻還是被他的眼給抓住了。

  「清風,我不會比你早死。」他其實不愛用這雙眼在這時候瞧著佘太醫,他知道佘太醫瞧的不會是他,而是父皇。

  手下的身子又抖了下,佘太醫幾次將眼眸飄移開,卻還是忍不住轉了回來。「嗯....」唇間卡了他的手,清秀臉上慢慢染上一些微紅。

  輕笑,驥雲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搓過唇上的血痕。「清風,我可以一直叫著你的名,直到你不在了。」

  他覺得自己太卑劣,明明是在父皇的陵寢裡,卻對父皇最心愛的人示愛。可是他不想輸,就算只有一點點,他也想贏父皇。

  他喜歡佘太醫,跟父皇喜歡佘太醫一樣。父皇為了佘太醫,致死不說出心裡的依戀,而他也願意為了佘太醫,死心不去當一個皇帝。

  「我......我老了......」佘太醫慌張地眨眨眼,用力別開頭甩開他的手,握著玉棺邊緣的手指,緊得都泛白了。

  「我和父皇不一樣,很多事情我不需要顧慮。」平緩低沉的聲音,在墓室裡迴盪,佘太醫縮起肩膀,不敢再看他的眼。

  「大王爺,您還年少,不要......」

  「清風,年少的孩子也是懂得愛戀的。」輕輕打斷顫抖的輕語,驥雲不想太逼迫佘太醫,在父皇面前也不好。

  不管怎麼說,他總是在同父皇搶愛人。

  『活著的人,是爭不過死去的人。』曾經有一年,父皇無意間在賞花的筵席上,輕聲柔語了這樣一句。黑的什麼也沒有的眸,遠遠地眺望著筵席末位的太醫們。

  他就在父皇身邊,所以聽的很清楚,忍不住問了:『可是父皇,活著的人才能一直陪伴著呀!』

  素雅又雍容的微笑,綻放在父皇臉上,壓過了花朵的絕艷姿態。『真實的東西,是比不過人心裡的幻影的。那是夢、是希望、是奢求、是全心全意的掛念。』

  父皇白細的手指優雅地端起酒,連同明媚的春光一同含進似笑非笑的嫣紅唇間。

  這樣的父皇,已經是夢了。

  「驥雲......我、我總是個老人......」顯然慌了,佘太醫似乎想退開,卻又捨不得離開父皇的棺木邊,閃躲的臉又不自覺望向他的眼。

  「我不是你心裡的夢幻,但是我能一直陪著你,喚著你的名字,直到你閉上眼成為我的夢。」

 

※※

 

  十七歲那年,他給了承諾,從此不曾離開京城一步,也遵守諾言總是在佘太醫身邊。直到五年前,他才破了這個誓言。

  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嗎?低低笑著,他翻身將全身無力還在喘息,幾乎昏厥過去得人拉在自己身上。

  「這五年好嗎?」帶著粗繭的手掌貼著略瘦弱的光滑背脊撫摸,佘太醫發出可愛的咕噥聲,沒有回答。

  「清風。」平時平板冷肅,沒有絲毫起伏的聲音,只有在念著這個名字的時候,輕柔的讓人想哭。「清風,我好想你。」

  「你走了五年。」哼哼兩聲,雖然全身發軟,佘太醫還是抬起頭,瞪了驥雲帶笑的臉一眼,黑色的眼眸記熟悉又陌生。

  「想我嗎?」低低笑著,他貼上唇吻了佘太醫一口,「想我嗎?清風。」

  「不要一直叫我的名字。」白皙斯文的面皮不爭氣的紅起來,佘太醫瞪著眼又窘又帶著氣憤。「你該不會天天叫我的名字吧?」

  「當然,我就是戍屯也不忘天天叫你的名啊!我的清風。」吻不到愛人賭氣別開的唇,他索性握起勻稱著手掌,舔吻著微泛薄紅的掌心。

  「后驥雲,你給我住口!你......你一天想吃回五年的分量嗎?」瞪著眼用力抽,就是抽不回手,佘太醫又羞又窘的低吼。

  「五年可是一千八百多個日子,我捨不得你難受。」甜膩的低語讓佘太醫連耳根都紅成一片,小小嘖了聲。

  「十來歲的你多可愛,可不是餓狼。」

  「清風,十來歲的我還爭不過父皇。」鬆開手,撫摸上染著歲月痕跡,但依然清秀好看的臉龐:「清風,我是不是稍稍比父皇重要了一點。」

  五年前,他並不一定要走。他的兄弟們也是,走的人除了不想跟皇位扯上關係以外,更多是為了試探。

  他們兄弟幾人,愛上該愛得人的,大約一個都沒有,他也只是想知道,在清風心裡自
己是不是夠重要。

  「不要老是提到離殤......我心裡只有我夫人。」蹙起眉,佘太醫低下頭,在他懷裡掙扎了下,他也就從善如流地鬆手。

  原本以為佘太醫會下床離開,但卻只是從他身上翻下,背對著他躺在內床裡。

  「清風。」難掩驚喜,他貼上去,從後頭緊緊抱住心愛的人。胸口貼著溫暖細滑的後背,心跳的聲音似乎混在一塊兒了。

  「為什麼跑去西嶺戍屯?」佘太醫的身子有點緊繃,但還是乖順地任他摟著。

  「總是要有人去,那也不是多荒涼的地方。」滾燙的唇溫柔地貼著線條優美的肩膀吻著,就算年過半百佘太醫還是保養的很好。

  他心裡知道為什麼,很難不開心。

  「驥雲,我老了。年過半百,腳也踏了一隻進棺材。」握在佘太醫腰上的手被扣握住,醫者特有的細瘦手指,輕輕撫著他的手心。

  「嗯,你還有半百可以活。」

  「那還用說,老夫可是天天養身保氣,健壯得很!」得意洋洋的語氣讓驥雲輕笑,忍不住壞心地在白細後頸上咬了一口。

  「清風,清風,你健壯我當然開心了,吃起來才夠美味啊!」

  「閉嘴!」頸上立刻泛紅,他的手也被狠狠擰了下。「老夫才不是為了你養身保氣!胡說八道!」

  「清風,你放心,我會活很久。」十七歲那一年的誓言,他從來沒有忘記。「我會一直喚著你的名,直到你成為我的夢。」

  愣了下,沉默了半天,佘太醫才終於輕輕的這樣啐了口。「傻孩子。」

  清風,他的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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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喔喔喔!我終於把這一對結束啦

耶耶耶!

因為離殤太強大的關係,大王爺的戀愛路好崎嶇多災wwwww

《遙望》也跟離殤有關,他雖然死了,但他的身影無處不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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