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醒過來,饕餮心裡還是充滿了疑問。

  他睡得很不好,身上的傷倒不是大問題,慶忌很了解他們每個人,他也不會無知道完全信任慶忌,更不可能信任莫瑞。所以在進入玻璃工坊時,他盡量謹慎小心。

  黑暗裡,受過訓練的眼睛只要有一點微光,是可以看得見七八成的景物,所以他很快就發現了有人,淡淡的呼吸、不太俐落的動作,有點疲累似地坐在他休息時的木凳上。

  瘦高結實的身形是他熟悉的,但拖泥帶水的動作卻讓他淡淡皺起眉。所以他刻意不開口,觀察著那個應該是維托的人。

  他沒能躲太多,維托身為一隻狗,非常完美。當槍朝向他時,饕餮決定要做出一點犧牲。

  維托的眼睛雖然朝向他的方向,卻不是在看,只是對過來,這讓他非常在意。與其出聲,讓維托被莫瑞帶走,他必須要留下維托解決問題。

  所以這一槍,不是太意外,只是他忘了慶忌的興趣之一是改造子彈,那一顆子彈打入身體裡的瞬間,已經不是痛徹心肺就能夠帶過的。

  其實,他並不是很喜歡這樣使用手段,特別是讓瑟難過。

  但是,為什麼會一直夢到小時後的事情?他當然很想念母親,也很羨慕父母之間的親暱,當然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為什麼父親對母親的死絕口不提,喪禮結束後,父親就將母親所有的東西都燒掉了。

  可是他想,父親是個自制的人,應該只是不想讓自己陷入過度的悲傷裡吧!

  這麼多年來他不曾感到疑問,但騰蛇那天說的話就像卡在鞋底的小石頭,一但留心到就會越來越在意。他知道要從父親嘴裡聽到什麼很難,若是父親想說就不會瞞著他這麼多年。

  不回義大利問清楚,他會一直睡不好吧!

  雖然背上的傷仍在陣陣抽痛,饕餮還是撐起身體準備下床。手指從床墊上擦過時,勾到一束柔軟的髮絲,從指縫中散落。

  「饕餮,你醒了?」輕柔的聲音帶著一些鼻音,感覺上是剛睡醒似的。他靠在床頭上,順著鋪散在床上的髮絲,緩緩地撫摸。

  「饕餮?」輕咳了聲,瑟的似乎有些無奈害羞,但仍是讓饕餮撫摸著自己的黑髮。

  「嗯。」從輕撫,接著握起一小束,貼到唇邊輕吻。「對不起。」

  「不要跟我抱歉。」瑟嘆了口氣,神情看起來有點遲疑。他坐在床邊的折疊椅上,已經換回慣穿的阿拉伯長袍,巧克力色的臉頰上帶著薄紅。

  非常美味的樣子。重傷剛醒,夢裡又充滿母親準備的甜點,蛋糕的香氣似乎還留在鼻間,饕餮感到一種深層的飢餓。

  「餓了嗎?想吃什麼?」銀灰色的眼眸總是那樣沉靜帶著虛無,可是瑟多少能判斷出一些饕餮的心情了。

  當然,跟夢話也有些關係。

  饕餮在睡夢中喃喃自語地不斷問著為什麼,其中夾雜著各種甜點跟菜式的名稱,義大利文、英文、法文、德文,擔心的同時瑟不禁也覺得好笑。

  的確該餓了,從受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天多,光靠點滴的效果應該不足以安撫男人肚子裡的饞蟲。反而會因為適度了補充了活力,讓飢餓感更深。

  「蛋糕,巧克力蛋糕跟香橙布丁。炸馬鈴薯丸、山羊乳酪菠菜方餃、烤茄子義大利麵、乳酪火鍋、還有......」滔滔不絕的菜單,讓瑟忍不住笑得趴在床上。

  「你真的餓了,可是這裡是醫院。」笑得全身顫抖,瑟改為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饕餮的臉頰。「忍耐一下好嗎?義大利麵沒有問題,我可以跟醫院借廚房,太複雜的食物可能有點麻煩,等你好了再吃好嗎?」

  露出露骨的失望神情,饕餮不太甘心地點點頭,動作僵硬得讓瑟差點屈服。明明是個面無表情的大男人,這種時候卻會讓瑟覺得很可愛。

  「維托呢?」大概想當作補償,饕餮握起瑟的手放到嘴邊,小口地啃著漂亮優雅的掌側。

  「維托嗎?」輕咳了兩聲,瑟不自在地抽了下手,全身都染上了薄紅。

  「嗯,他在吧?」當然不可能放手,饕餮對於食慾的控制力從來不好,既然每辦法每樣菜都吃到,他至少要吃到瑟才可以。

  「關於維托......」瑟也不奢望能抽回手,他只希望饕餮不要太過。這裡畢竟是醫院,比起上次無人的小屋前門廊,開放感更強了。

  「嗯,他的眼睛還好嗎?」儘管沒有表達,饕餮對維托為了費奇的背叛行為,多少還是有些不愉快。

  就算是他的狗,他也努力不要讓維托真的涉入危險裡。他們一起長大,分享每一樣東西,主僕之外他也當維托是親人,父親總是這樣告誡他,無論對方是誰,如果把人當成工具使用,就像切菜會被菜刀切傷,工具的反噬絕不會留情。

  當初會選擇維托,是因為喜歡照片上那個看起來很好吃,卻滿臉無聊的小男孩。他很好奇,什麼樣的人能做到讓自己毫不起眼,卻又不會在劇烈的競爭中被淘汰。

  維托不曾讓他失望,直到費奇出現......到底是什麼時後開始,維托喜歡上了費奇?他知道一開始維托是討厭那個哭哭啼啼的可愛小男孩。

  然後七年前的重傷,他的狗不是因為他,卻幾乎送掉一條命。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忍受維托繼續跟費奇有牽扯,他不喜歡維托總說著能為他而死,更厭惡維托嘴裡不說卻能為費奇做盡一切。

  他很少會這麼明顯的討厭某個人,若費奇不是騰蛇的狗,他七年前就殺了費奇。

  「維托希望我不要告訴你,但我想你應該不希望他隱瞞你。」瑟蹙起眉,遲疑了下又靠近了饕餮一些。「他的眼睛很可能無法復原,醫院這邊也檢查不出他失明的原因。」

  「嗯。」淡淡回了個單音,饕餮從掌側舔上手腕內側,空著的手臂也攬上瑟的腰。

  「你想見他嗎?」腰側被輕柔的撫摸,瑟顫抖了下,握住饕餮太亂來的手。「饕餮先生,這裡是醫院,你也餓了不是嗎?」

  「嗯,我的確是餓了。」灰色的眸緊緊盯著瑟,平淡的一句話卻讓人怎麼樣也無法以平常心面對。

  為什麼總覺得這句話不單純?

  被看得一陣緊張,瑟輕咳了兩聲,雖然轉開頭還是躲不掉那專注的視線。「你想見維托嗎?」

  「他想見我嗎?」手又被啃了,交握的手也被扣的極牢,有力的手指輕搔著手背。

  「他應該很想見你,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見你吧!」嘆口氣,瑟實在不願意看到維托總是活力充沛的模樣,變得沉默拘謹。

  「我想見他。」總是得把事情說清楚,他必須讓維托確確實實的覺悟,要同時保有狗的身分跟對費奇的愛意,絕對不可行。

  「我去帶他?」這句話瑟問得很不確定,饕餮看來沒有放開他的打算,溫軟的舌已經爬到手臂內側了。

  「嗯......」不太甘心地點點頭,可能有一大部分是屈服在肚子的飢餓下。一直抓著瑟雖然可以解除某部分的飢餓,但那就代表沒有人能替他做美味的義大利麵了。

  手腕內側一直到前臂中間,散落著一個個淺色的印記,瑟連忙用寬大的袖子擋去。「你......你想吃什麼樣的義大利麵?烤茄子跟時蔬總匯?」

  「還有水煮馬鈴薯。」

  「那我現在去請維托過來,再去借廚房。」想了想,雖然很不好意思,腦袋嗡嗡作響,瑟還是俯身在饕餮的唇上輕吻。「我很高興你沒事。」

  「我可以先吃你嗎?」被吻了,就應該要回禮才對。瑟來不及退開,腰就被緊緊攬住,幾乎摔進饕餮懷裡。

  「晚......晚一點好嗎?」乾咳,瑟緊張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但是沒有拒絕。應該說,他拒絕不了這麼可愛又甜膩的徵詢。

  點點頭,饕餮對這個答案沒有異議,鬆開了手讓瑟可以離開。

  幾乎是逃離了饕餮身邊,瑟動作稍大的打開房門出去後,身體就靠著關上的房門連喘好幾口氣。

  他的底線真的越退越低了......臉很燙,全身也都是滾燙的,但嘴唇卻彎起有點害羞的笑容。

  又深呼吸了幾口,確定自己平靜了,瑟才走向隔壁房,推開了房門。裡面的青年背對著門坐在床上,褐色的髮絲隱約晃了晃,但沒有轉過頭。

  「維托,饕餮先生醒了,他希望能見見你。」瑟猶豫著該不該靠上前,維托一聽到饕餮的名字,身子就緊繃的連他都看得出來。

  「主、主人願意見我嗎?」他的聲音乾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又鬆了一口氣。

  「嗯,需要我扶你過去嗎?」瑟還是決定靠上前,之前因為饕餮的關係,他一直沒有仔細看過維托,青年藍色的眼睛浮著一層混濁,神色蒼白憔悴。

  他沒有問維托發生什麼事,連眼睛都被弄瞎了,可見其他的折磨也不會少,否則維托應該不至於答應慶忌的條件。

  「不!我自己去!」用力搖搖頭,維托爽朗地對瑟一笑,配合上無神的眼眸,反而讓瑟覺得難過。「瑟先生沒告訴主人關於眼睛的事情吧?」

  「不......我說了。」維托臉上的笑容一僵,臉色更加慘白,但卻輕輕的點頭。

  「啊,這樣也好,我瞞不過主人的......」維托搔搔臉頰,從床上跳下。「瑟先生,您認為如果再加上二十個檸檬巧克力派,主人會不會願意繼續讓我當狗?」

  「維托,如果你真的很喜歡費奇,是不是......是不是......」看著維托的笑容,瑟用力咬著唇,怎麼樣也沒辦法把話繼續說完。

  「是不是就死心離開主人?」維托輕揚沒接下話,笑容變得苦澀。「瑟先生,我不管是當狗或是男人都很沒用。」

  「維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瑟先生,我也已經有相當的覺悟了呢!」呵呵一笑,維托擺出個舞台上謝幕的姿勢鞠個躬。「那我去看主人了,順便討論那三十個蛋糕該怎麼支付。」

  瑟沒辦法出聲詢問維托這麼說的意思,青年雖然失明了動作卻沒有遲疑,雖然因為手腳的傷顯得不乾脆俐落,但仍是毫無問題地翻過床走到門邊,又對他揮揮手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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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嘟嘴) 啊我是哪時後才能出場啦!
    都等了75回了(補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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