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了口茶,皇后帶著些許沉吟,緩緩把弄著茶杯,半晌才開口:「皇上沒上早朝?」

  「是的,皇上今兒龍體欠安,所以讓平沙公公支回朝臣。」

  「欠安?」皇后抿抿唇,唇角似笑非笑的一勾。「欠安的不是六皇子?」

  「回娘娘,這件事小奴探到了些消息,六皇子似乎被帶走了。」小宮女靈巧地貼近皇后,壓低聲音這麼說。「皇上將佘太醫整族都下了牢,近百口人哪!」

  「是嗎?」皇后淡然地輕頷首,接著嘆口氣。「六皇子被佘雲似給帶走了是嗎?皇上打算怎麼?殺盡佘家百口人?」

  「娘娘,您覺得呢?小奴是瞧不出來,皇上將佘氏族人全下了牢,卻又沒讓人為難他們,再說六皇子那麼淡淡的小人,皇上又怎麼會掛在心上?」眨著靈活大眼,小宮女的好奇滿得快溢出來了。

  「無論掛不掛在心上,皇上不該嫳愛一個皇子。」皇后拍拍小宮女的臉蛋,心下正自計量。

  過去,皇上寵愛誰她都冷眼旁觀,至多只在那年察覺了皇上將情愛轉移至離殤身上時,她出手干預,結果白白葬送了魯婕妤的命,這倒是她沒料到的。

  但那也無妨,離殤年紀漸長,深受嫳愛的同時,也展現出了更多風範能力,她明白總有一天皇上不會再將離殤看為淑妃的替身,而是天朝真正的繼承人。所以她能不在意,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離殤並不好攏絡,她得耐心得為保障自身國母的地位想方設法。

  至於六皇子后離非,果然不除去不行......皇上還是頭一回休朝不上,昨夜賞月談笑如常的皇上,一夜就病了?這是身子病了還是心頭傷了?

  就連當年淑妃病歿,皇上悲痛之於痛哭一夜,第二日仍如常上朝辦公。一個六皇子,竟厲害過淑妃嗎?

  「魯姮君,真不虧是你的兒子......」

  「娘娘?」

  「影萸,回答本宮,你的主子是誰?」皇后平靜地定著小宮女靈活轉動的眸問。

  「回娘娘,早先前皇上讓小奴來服侍您,您就是小奴的主子了。就算『影』是皇上的密探,可小奴這生只忠於娘娘您。」影萸眨著眼笑容可人,眸底深處卻是堅定跟忠誠。

  「好孩子。」滿意地摸摸影萸的髮頂,皇后壓低聲。「無論皇上是不是要逼后離非回來,本宮都不希望國本被這種小事給動搖。影萸,你認為一國之君卻嫳愛自己的皇兒,讓朝臣知曉了,讓藩國知曉了,甚至是讓那些兇神惡煞的外番知曉了,天朝還能久世安泰嗎?」

  「回娘娘,影萸不懂這些,但小奴明白倫常不該違逆。」

  「好孩子,皇上要是有你的冷靜就好,若沒上心,本宮又何須煩憂?當年,太子的事兒本宮不就......」自嘲地一笑,當年那件事她一則以小心一則以試探,而今皇上究竟將離非至於何地?這讓她無法安心。

  「娘娘,小奴該怎麼替娘娘分勞解憂?」

  「本宮只是想著,若后離非死了,皇上也就不會再掛心了吧!」皇后淡淡苦笑,拍拍影萸的肩。「本宮累了,你先退下吧!」

  「是,小奴會乞求娘娘心想事成。」影萸躬身退下,小身影在出了門外後一閃,躍上了房頂。

  既然是娘娘的心願,身為奴婢當然該分憂解勞啦!


※※


  該往何處去?雲似問過他,月太醫問過他,可想了一日一夜,離非依然沒有個底。天下之大,他所知道的也只是皇宮那個小水井,先前被送往了雲似隱居的居所,那還是他頭一回出宮。

  為了不讓他太過勞累,雲似一出京城就找來了一輛馬車,雖不寬敞但佈置得頗為舒服,夜裡三人靠在一塊兒安歇也不覺得難受。

  月太醫倒像有些不習慣,只靠坐在一角閉目歇息,他則是早已經習慣了雲似,就算摟著睡也只是有些害羞罷了。

  究竟該往何處呢?他看過很多書,山川流水、風土民情、人物土地許許多多,他也曾心生嚮往,要是能瞧瞧該有多好。

  曾經,他的心願只有不要入寺為僧,能為國為民盡一份心力。可人一旦有了不該有的冀求,就會求得越來越多,終至無可回天吧。

  如今,他不知道該往哪兒去了,想要的人、想要的日子,都不能求也不敢求,他要的也只是離開皇宮。

  北方?雲似說天要冷了,再往北邊對他的身子不好,得給個一兩年時間養好身子再說。南方?月太醫倒似有些抗拒,南方很大該往多南誰心裡也沒有個準。至於西方,他聽說過山石嶙嶙多山而少平原,雲似也不贊同。

  「往南好嗎?」月太醫的溫和詢問,讓離非猛地回過神,帶些慌張地眨眨眼,一時間沒弄懂被問了什麼。

  「南方?」

  「是,南方。我的故鄉在蘇州,也許多年沒有回去了。」月太醫像是嘆了口氣,輕柔地撫著他頸後的短髮,又愣了愣離非才浮出乾澀的淺笑。

  「蘇州是什麼樣的地方?」淺色的眸帶著些迷離,顯然並不是真心在意這件事情。

  「湖河遍佈的好地方,園林處處,您應當會喜歡。」月太醫也不點破,他心裡明白少年現下仍沒法子忘懷皇上,恐怕也不懂自己為何會說出要離開這句話。

  「離殤定會很喜歡,可惜他沒法子一塊兒來。」離非淡淡嘆口氣,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抽動了下,忍著不往懷裡探。

  離開時,他帶走了幾樣東西。臨的髮、離殤的花......那時候,一枝又一枝沒送出去的桃花,被他埋在土裡,那時候他沒留心到書頁裡夾了一朵落花,直到搬入了御書房,臨對他好的那些日子,他在書架上尋到了自己的書,從其中一本裡翻出了當初夾入的桃花。

  乾了的桃花色澤稍暗,但瞧來依然嬌媚不減,他也就當是離殤收了下來......離殤就像桃花,清艷雅致、馥郁芬芳。

  是了,他一直都掛在心裡,卻從沒問過。為何臨要收藏他所有的書?他知道欲書房裡的書一年會換過兩回,上半年一回下半年一回,先前固然換了失心瘋,可恢復了之後那段日子該有的記憶依然片片斷斷的記著,御書房的書是換過了一回,他的書卻沒被移走。

  為何?臨、臨為何收藏著他的書?那些都只是尋常書籍,被他珍惜地看了好多年,寫滿了注記,並沒有什麼特別。

  他想問,卻也明白臨、不,父皇不會同他說的,對父皇而言他只是個可有可無,既不是皇子也不是男寵,平淡無味棄之可惜的人。

  可,無論心理怎麼懂,他還是喜歡父皇,喜歡得無可自拔呀!

  「太子定也會喜歡。」

  胡亂地點點頭,離非往窗外瞧,景色流水似非快後退,風沙刮得他臉頰微疼,小小的一方窗口,他連自己見到得是那兒的景物都不知道。

  「六皇子......」

  「月太醫,別叫我六皇子好嗎?我不該是個皇子,天底下哪有兒子愛戀父親?」不自覺啃咬著薄唇,離非終究還是忍不住摸出了包著臨斷髮的素帕,攤了開來。

  他的髮及臨的髮,混在一塊兒卻分明得讓他心頭難受。

  「這......」這又是何苦?月太醫沒說出口,只能安撫地揉了揉少年髮頂,嚴肅地望了攤開的素帕一眼。

  「對不住,分明是我的錯,卻將你跟雲似都給拉下了水。」一開始就是錯的,父皇是要他明白吧!人真的不能蠢,也不能一廂情願,求些不是自己該求的東西。

  「六......唉......離非公子,在下失禮的問一句,為何要離開?」月道然當然不會遲鈍得瞧不出來,少年其實壓根不想離開,只是逼著自己走罷了。

  「月太醫,我很傻很蠢,可是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臨......不,我好喜歡父皇,你會瞧不起我嗎?」少年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他淺笑,眼眸恍然地落在他肩後。

  「不,在下不會恥笑如此真性真情。」他只是覺得不值得,少年偏偏愛上了無心狠心的皇上。

  「可是父皇要得是離殤......」那時候,父皇說要同月娘許的願,依然是為了離殤,他明明也希望離殤好,那時候心裡卻莫名的扭了起來,一閃而逝的念頭竟然希望離殤不在的好......那是離殤啊!他最疼愛的小皇弟,宮裡最美的景色,他怎麼能!他怎麼能!

  「是嗎?」月道然輕嘆了口氣,遲疑著要不要拭去離非慘白臉頰上的淚痕。

  「是我自個兒陷得太深了......」無論為了父皇、為了離殤或者其實只為了他自己,那座雕樑畫棟的皇宮裡,再也沒有他該在的地方了。

  「別多想,在下替您說說蘇州吧!」

  「多啊!」一句話來不及說完,奔走的馬車突然大力顛頗,接著猛地停下,離非往前一撲,要不是月太醫即時摟著他滾倒,恐怕早摔出了車外。

  「雲似!」月太醫不等穩住身形,驚惶地掀開車簾大喊。

  「滾進去。」雲似平淡的聲音染上了兩人都沒聽過的緊張嚴厲,月太醫儘管遲疑仍很快地抱著離非退入了車內。

  只有一眼,他還是瞧見了,馬車前是一個黑色勁裝的男子,長髮高高的束成一把,在風中狂狷的飛揚。

  男子蒙著面,但左胸上用同色繡線繡著一頭隼,兇猛得像要破空飛出。

  那是皇上的密探「影」的標誌,他見過兩次,頭一回事后臨運剛成為皇上時,一回是為了魯婕妤的事兒。

  「好久不見,佘雲似。」男子的聲音平靜低沉,幾乎可說毫無起伏。

  「想怎麼?」從不多廢話,雲似甚至懶得認出對方是誰。

  「廢了佘雲似,帶回后離非。」影荷並不隱瞞,車中的月道然聽得背脊一片冷汗。

  「你試試。」雲似哼了聲,接著兩道影子一閃纏鬥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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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不要糾結了OTZ
我很痛苦(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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