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太醫的補藥的確很苦,離非的小臉微皺,淡色的唇小心翼翼地貼在碗側,貓兒似的吞嚥著色澤黑亮的藥汁。

  他背後是臨溫暖的胸膛,散落的髮絲被優雅的指頭勾纏著,就算每回喝藥時臨總是這樣摟著他,少年還是感到一絲羞澀。

  喝了十多天補藥,加之離殤體調大好,不再需要從少年身上取血後,瘦小蒼白的人也慢慢的恢復了一些血色。

  好不容易喝完一碗藥湯,離非大大喘了口氣,吐了吐小舌尖似乎想將藥味吐掉。比起先前的傷藥,補藥似乎更苦了。

  「小六,張嘴。」皇上接過小六手上的藥碗,溫柔帶笑的細語就貼在小巧的耳際,一抹紅彩立刻蔓延開來。

  乖順地張開嘴,香甜的氣味就推進了口中,他連忙含住,接著是甜中帶酸的味道在口中泛開,讓補藥的苦味淡去了不少。

  「月道然的醫術好,就是藥苦得讓人討厭,佘家的孩子也給他帶壞了。」皇上隨手將藥碗放在床邊的矮桌上,便回到離非纖細的腰上,將人轉了半圈。「小六的氣色好多了,近日神采也不壞。」

  細長眼下的陰影已經淡去不少,皇上輕柔地摩娑著少年氣色頗佳的面頰,觸手雖仍稍嫌冰涼,但已經恢復過去的細柔。

  「是啊,我近日總算是振作起來,前些日子太安逸,老是睡個沒完,神色精力自然差了些。那是我自個兒的錯,太過鬆散了。」離非雙頰染著薄紅,帶些拘謹地將臉頰貼在皇上的掌心磨蹭,細長的眸微微瞇了起來。

  皇上聞言只是笑笑,他喜歡聽少年將一切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究竟能攬得了多少?要到什麼地步才會怪罪他人?可真是件有趣的事不是嗎?

  「臨......」輕喚還是顯得有些彆扭,皇上臉上的面具並未摘下,少年向來是藏不住心事的,眼眸迅速地瞧了皇上一眼後,躲閃開來。

  「嗯?」明知道原因,皇上依然刻意不摘面具,唇邊的笑暖中帶著一絲惡意,少年當然是瞧不見的。

  「離殤的身子是不是好多了?還需要取我的血嗎?」眸子不知不覺還是回到了皇上臉上,就算離非心裡有些怕那張容顏,但面具下畢竟是他心愛的臨。

  「暫時不需要,殤兒的身子好多了,這都是小六的功勞。」一聽少年提起離殤,皇上的眸中迅速閃過一絲狠戾,聽似溫和的調子裡也染上了淡淡的嘲弄。

  離非自然聽不出來,他羞澀地搔搔臉頰,瞧著皇上一笑。「離殤身子好了就好,我一直很掛心他,許久沒能瞧瞧他了,連壽禮都沒能送去。」

  「小六想探望殤兒嗎?」一翻身,皇上將離非壓進被褥中,身子撐在少年身上,俯視著那張染上一絲驚惶羞怯的面龐。

  隱約查覺到皇上的神采有些不一樣,離非卻說不上為什麼,他似乎不該提到離殤是嗎?可他真的很想念離殤。

  外頭的荷花已經開了,他這幾日依靠在窗前看書時,總能嗅到蓮池裡飄來的清香,淡雅又雍容,同離殤很像。

  「我、我很想瞧瞧離殤,同他說說話。怎麼說呢......離殤是、是宮裡最美的景色,我很想念他......」離非結結巴巴的,臉頰紅的幾乎燒起來似,連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他腦子也有些糊了。

  臨瞧著他的眼神有些灼人,讓他腦子都亂了。

  「是嗎?」微挑眉,皇上平淡地笑了笑,伸手揭去臉上的面具。「好吧,小六同殤兒感情好,也該讓你去探視探視。」

  「臨!你真好。」一瞧見心愛的面龐,離非眼眸也亮了起來,帶些笨拙地捧住那張臉,用唇輕蹭著那張花瓣似的紅唇。

  「打算何時去?殤兒重病剛癒,你也才剛調好身子,見面可以,可不能太久。」任著離非貓兒似地舔吻,皇上並沒有回應,只是有些無趣似地用手指勾著淡色的髮絲。

  「我想,能的話是不是可以明兒就去?離殤的生辰都過了月餘了,我想早些送他壽禮。」池裡的荷花開得很好,離殤定會喜歡的!

  「是嗎?如此一來,明兒朕就讓人將午膳送去東宮。」皇上依然和暖地笑著,卻不再觸碰離非,冷淡地任由少年在自己身上磨蹭撒嬌。

  沒有查覺到異狀,少年只為了瞧見臨的臉以及終於能去探望離殤,正開心著。


※※


  許久未見......真是許久未見了哪!

  瞧著離殤,看著自己摘來的荷花,鮮嫩的花莖被執在宛若美玉雕成的指間,碧綠映著雪白,比任何名貴的花瓶都要來的美麗。

  離非開心的臉有些紅,羞澀的搔搔臉頰不敢再看。

  「離非哥哥,多謝你了。」離殤悅耳的輕語有些拘謹,執花的指頭輕轉動著花莖,黑得如同深夜的眼眸落在粉中泛白的花瓣上,似乎正在品味什麼。

  「千萬別這麼說,這只是件小東西,充當壽禮是稍嫌寒酸了些,可為兄想你愛花,這荷花開得又美,那氣味總讓為兄想到你。」久沒見面,離殤似乎更是美的驚人,少年的青澀尚未脫去,瞧來仍宜男宜女,但隱隱的又多了些少年的英挺。「你瞧來氣色很好,身子暢快了嗎?」

  離殤抿唇淡淡的笑了笑,這才將花擱到一旁小公公備好的花瓶裡。「好得多了,多謝離非哥哥關心。」

  被這麼一道謝,離非倒不好意思了起來,不停搔著漲紅的臉頰,搖晃腦袋。「不不,為兄也只能關心,什麼忙也幫不上,你人沒事了就好,以後咱又能常常見面了。」

  「是嗎?」離殤的笑容似乎帶了些什麼,離非瞧不出來,只是紅著臉有些發愣。

  素雅又華貴、清麗又雍容,無論笑容或是隨意的一個凝視,離非都忍不住臉紅心跳,一眼都不敢多瞧離殤。

  他不記得自己是不是瞧過淑妃娘娘,但就那張畫像瞧來,離殤比之娘娘恐怕更加風情萬種吧!難怪父皇會......會這麼疼入血骨。

  心裡微微一抽,他很喜歡離殤,現下卻莫名有些待不住了。他們明明許久未見呀!

  「離非哥哥近日好嗎?還是卷不離手?」離殤談天向來是挑些不著邊際的小事,離非也已經習慣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點點頭。

  「很好,父皇賜了上百冊的書,為兄還瞧不完一成呢!」

  「父皇......」離殤淡淡挑起秀眉,托著粉頰笑睨離非。「離非哥哥同父皇近日似乎頗為親近,小弟聽說了,父皇夜裡總會去陪著哥哥用膳?」

  心裡打個突,離非不只臉頰,連頸子都紅了,細長的眸慌張地瞧著笑盈盈的離殤,薄唇動呀動的卻說不出話來。

  「喝茶嗎?」離殤笑出聲來,像碎琉璃落地的響聲,聽進耳中連心都癢絲絲的。

  「多謝、多謝......」接茶的手有些微顫,離非整個人幾乎無法冷靜地坐在椅子上。

  他無意與離殤爭什麼,父皇是父皇、臨是臨......為什麼離殤會突然提到父皇呢?離殤、離殤都知曉了嗎?

  這個念頭剛起,離非幾乎握不住杯子,茶水潑了出來灑在手背上,燙得他輕唉一聲。

  「離非哥哥!」離殤也驚呼,連忙探身抓住離非的手,穩住了沒讓茶再潑出來。「怎麼了?離非哥哥,你得多學著別露出太多心緒。」

  「說的是......說的是......」離非尷尬地嘆口氣,手被離殤柔軟著掌心握著,微涼的肌膚很是舒服,他乾咳了兩聲。「你老是這麼提醒為兄,可為兄卻總沒能做到......離殤,是不是為兄太沒用了呢?」

  「不,當然不是。」離殤笑笑,輕巧地搖搖頭,將離非手中的杯子接過。「離殤喜歡哥哥的坦率老實,可這深宮內苑裡,離殤也希望離非哥哥能平安。」

  總覺得離殤意有所指,可離非想破腦子也猜不透話裡的意思,眉心微微蹙了起來,努力想去釐清。

  重新倒了一杯茶,離殤帶些頑皮地眨眨眼。「可惜小弟重病剛癒,否則今兒應該要同離非哥哥好好喝一杯才是。」

  「等你身子大好了,咱們再......」正準備接過茶杯的手一頓,細長的眸停在離殤背後的一點,從疑惑慢慢染上驚恐。「是誰!」

  初夏的近午時分,陽光燦爛耀眼,在離殤身上暈出一層瑩潤的光彩。在那之後,涼亭外一抹黑色人影,神不知鬼不覺得倏忽出現,一聽見他的喝問,黑影沉默地舉起了手,刺眼的光芒在日光中一閃。

  那是刀!

  離殤也回過頭,一點也不急躁,仍是那樣的優雅輕巧,像是風中搖盪的荷花。「離非哥哥,快躲開。」

  那只是一瞬,離非只覺得眼前一花,刺眼的刀光往離殤的身軀劈砍而下,而離殤並沒有躲避的意思,只是冷靜的幾乎是淡漠地揚聲要他躲開。

  這怎麼行!離殤是他最心愛的小皇弟,他怎麼能顧著自己躲!

  「來人!快來人!有刺客!」他用盡力氣大喊,儘管怕得全身發顫,依然往離殤撲了過去。

  「離非哥嗯──」悶哼了,離殤被抱著往一旁滾倒,但刺客的刀依然從左肩頭狠狠地刺穿了。

  血腥味一下子散逸開,將離殤身上那股淡雅又雍容的香氣給吞噬去,離非霎時渾身冰冷,慌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不成!他得冷靜!他要保住離殤!

  眼尾餘光瞥見刺客抽回了刀刃,再次高舉著要往離殤腦袋刺過來,不及細想離非伸手死死地握住鋒利的刀刃,掌心的一陣痛徹心肺,他硬是咬住了唇一聲不吭,死命地抓握著不肯放手。

  「滾開!」刺客憤怒地低吼,抬腳就往離非單薄的胸膛一踹,讓他險些一口氣喘不過來,噎昏過去。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暈也不能鬆手,否則會保不了離殤的!腦子裡轟亂成一片,什麼也無法想,只知道要抓著刀絕不放手。

  「離、離非哥哥......鬆手、快鬆手!」看著鮮血順著亮白刀刃滴落,離殤的聲音也抖了起來,但左肩的疼痛讓他無法順利推開離非。

  膽戰心驚!膽顫心驚啊!他多怕刺客一狠心將離非的十指削去!

  「太子!來人呀!快來人!」院子裡很塊騷動起來,迷迷糊糊的離非聽見了人聲從很遠的地方鬧哄哄的傳來,他背心也多吃了好幾腳,但他還是不敢鬆手,緊握著鋒利的刀。

  「離非哥哥,鬆手!」

  「老子剁了你的手!」眼看形跡敗露,刺客也急了,舉腿又要往離非胸口踹去。

  颼的聲!一枝箭射穿了刺客的腿,他痛吼著倒在地上,也鬆開了握刀的手。禁衛軍已到,立刻上前綑住了刺客。

  「離非哥哥,鬆手好嗎?沒事了......」肩上的鮮血汩汩流個不停,離殤只掛新著離非的手,盡量放軟的聲調哄著。

  「離、離殤......」直到此時,離非才像大夢初醒,帶著一絲茫然瞧著離殤。

  「離非哥哥,沒事了......」肩上的血口讓離殤動作有些遲緩,但仍一指一指的將離非的手從刀刃上扳開。「傻哥哥,離殤......離殤不值得的......」

  「皇上駕到!」

  離殤蹙起眉,似乎帶著一些氣惱咬著嘴唇,推著仍沒完全回神的離非似乎要將他藏起來。可「皇上」兩個字讓離非整個人醒了過來,傷了一條手臂的離殤當然是推不動他的。

  午時的豔陽下,皇上的腳步有些急,一瞧見離殤就隨意擺擺手要眾人平身,一箭步上前將人摟進懷裡,溫柔得像捧著珍寶,連大氣都不敢輕易吐一下。

  「殤兒,疼嗎?」那柔情萬千,幾乎要化成水似的輕語,讓一旁的離非有些恍然。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離殤......眼前的是父皇不是臨......

  離殤只是咬著唇,僵硬地搖搖頭,有些遲疑地握住了皇上的衣袖。

  「殤兒想回房去......」

  「當然,你受了驚嚇還傷得這樣重......」皇上輕柔地將人抱起,似乎直到此時才注意到了一旁的離非。「小六,你倒是很好,沒傷著?」

  「父皇,離非哥哥......」剛想替離非辯解,但瞧見皇上眼裡的冷酷,離殤連忙住嘴。他心裡急,卻怕自己多說會讓離非多吃苦。

  「兒臣該死,沒能保護好太子......兒臣明明看見刺客了......」離非自責不已,光瞧著離殤肩上的傷,他就心疼,很疼......

  「是嗎?」如絲緞般的輕語,分明是柔得讓人心軟卻又讓人背脊發寒。「既然錯了就要受罰,小六說是嗎?」

  「是,這都是兒臣的錯。」掌心的傷仍流淌著鮮血,痛得他頭皮發麻,卻比不過心上的自責跟疼痛。

  「好,小六的確是好孩子。」皇上呵呵低笑,迅雷不及耳地抽出了一旁帶刀侍衛的佩刀,離殤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刀刃惡狠狠隱沒在離非纖小的左肩,接著帶著血的刀刃穿出肩頭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啊──」猝不及防,離非痛叫出來,扭著小臉倒在地上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帶走,朕不想再看到他。」

  腦子轟的一聲,離非瞪大眼,眼眶乾澀得流不出淚,只是哀求地瞧著皇上冷冷轉開的身子,連一句請求都說不出口。

  臨......他的臨......再也不見他了嗎?

  撐不起身子,離非像頭小獸四肢在地上往前爬動,努力想拉住皇上飄動的衣襬,卻怎麼樣也追不上,只能瞧著那冷漠的背影漸遠......眼前驀然一黑,離非暈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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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大爆走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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