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太醫與皇上已經相識多年,從年少輕狂的瀟灑天真,到現在年歲增長的城府漸深,他算是看著一個高傲自信的少年怎麼長大的吧!

  他很明白皇上對離非這種性格會想踐踏、摧殘,想盡辦法要將那個單純的少年推落到萬劫不復的地獄。

  不單單是因為無聊而已。

  可,事情總有個極限,太過的時候他無法置之不理。更別說還是連著兩代,當年的魯婕妤跟現在的離非,唯一慶幸的只有離非沒有魯婕妤那麼又烈又拗的性子。

  當取了第二十三天的血,就在他眼前少年昏死了過去,氣若游絲,幾乎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月太醫大急之下,針藥齊下才勉勉強強讓少年咳了幾聲,恢復了一些氣息,但人還是醒不來。

  沒服補藥、重傷剛癒,每日還要獻上一竹管鮮血,就是鐵打的身體也會承受不了,更別說如此瘦弱的少年,一隻腳恐怕都踩進棺材裡了。

  這不是能繼續無視的事態,要他再取血他也下不了手,但不取血皇上也會自己動手。

  確定了少年暫時無恙,月太醫讓人將那管血送去太醫院好入藥,人就守在少年床邊,準備守株待一隻叫后臨運的野獸。

  這一等,從未時三刻直等到了酉時二刻,才聽見遠遠得平沙公公喊著皇上駕到的聲音。該死,這種時候用晚膳也未免太晚了!

  月太醫滿心不悅,但還是恭恭敬敬的跪下,恪盡臣子該有的禮節。

  一踏入房裡,皇上有趣地挑挑眉,停在房門前瞧著跪在床前的月太醫,接著緩緩將是線移往了床上躺在被褥間,幾乎被薄被給淹沒的少年。

  輕瞇了瞇眸,皇上擺手要平沙公公退下。

  「起來吧!月道然,你等了朕多久?」皇上悠然地踱到月太醫面前,居高臨下瞧著那硬脾氣的頸子,低低輕笑。

  「回皇上,微臣約略等了兩個時辰。」又嗑了嗑頭,月太醫才起身,稍退了半步才抬起臉。「陛下,微臣有事情非同您說說不可。」

  「若是關於小六的事情,你不用說了。」越過月太醫挺拔的肩,皇上的眸落在少年蒼白太過的臉上,眼窩下的青影既深且重,他輕撇了撇唇。

  「后臨運,你是什麼意思?既要六皇子獻血又不讓他補身子,你打算這帖藥吃完讓六皇子連命也賠進去嗎?」既然沒有旁人,又滿肚子火氣,月太醫也不客氣了,咬牙憤怒地直呼皇上名諱。

  他們相識已久,月道然還是頭一回發覺,這個曾經瀟灑磊落的少年,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殘酷男子。

  「有何不可?」皇上雲淡風輕地笑答,撩起袍角在床邊坐下。「小六說了,為了殤兒他什麼都願做,為了臨就是陪下命也可以。」

  「你明知他只是寂寞過頭了。」光想到少年是用什麼神情說出這種哀求的話,月太醫就為他心疼。

  與其活成這樣,連命都給輕賤了,那不如出家反倒俐落乾脆。少年不笨,但就是心眼太死太硬,若遇上值得的人理當能有好結果,偏卻遇上了后臨運這個沒心的人。

  「別說得好似朕一點也不擔心小六,他要是就這樣死了,朕也是心疼。」尊貴優雅的手指輕柔地撫上少年的臉頰,隱隱的似乎比先前多了一些憐愛,但相較起少年的付出卻遠遠不足。

  那不過就是對喜歡的貓兒狗兒那樣的愛憐,新奇的時候又抱又摟,愛不釋手的。膩了就隨手扔去,連一眼都不想瞧見。

  「為何不讓六皇子補身?」月太醫雖這麼問,心裡卻多少有了計較,他只是希望皇上別真這麼......絕情狠心。

  「月道然,你是個太醫,猜不出來?」

  被那雙帶著嘲弄的眼眸一睨,月太醫更加不悅地擰緊眉心。「若您擔心六皇子服下的補藥會讓血中的藥性與太子所服的藥性衝突,那何不讓我替六皇子補身?您不信任我的醫術嗎?」

  哈哈一笑,皇上搖搖頭,斯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左臉上的傷疤在燈光下猙獰得有些嚇人,相對著讓右臉更顯細緻美麗。

  「月太醫,你這是同朕嘔氣嗎?當年若非你,朕不一定有命登上大位。」皇上用手指撫過臉上的肉疤,暗紅色凹凸不平的烙痕,不難想見當年的傷有多重。「朕真是太寵你了,無法無天哪!」

  「陛下,六皇子若再不補身子,時日也不多了。」狠咬牙,月太醫心疼地看著昏睡中少年仍沒放鬆的眉心,怎麼想都為他不值得。

  「你明白朕會如何決選,小六固然是個可愛的孩子,殤兒的身子更重要。」不變的輕描淡寫,撫摸著少年的動作也是輕柔得膩人,月太醫只覺得腦子猛地一熱,一跨步上前狠狠扯開皇上撫著少年的手。

  「后臨運,六皇子是你的血骨,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身為九五至尊,連這點倫常都不顧嗎?」

  「血骨?」美麗的眼眸輕緩地眨了眨,瞧著月太醫掩不了的憤怒的臉龐,半晌後輕笑。「月道然,你說血骨?倫常?月道然,小六不是朕的血骨,是禁臠。」

  「放了他吧!讓他出家也好,送往塞外也罷,讓他當你毫不掛心的皇兒,也別讓他什麼也不是,在自己的父皇身下承歡。」

  「朕放手,小六肯走嗎?」對於月太醫的以下犯上,皇上全然不在意,氣定神閒地抓著那雙既憤怒又心痛的眸,讓人無法閃躲。

  一句話,堵得月太醫啞然。

  確實,離非不可能願意離開皇上,或者「他的臨」。與少年相處的這段時間,月太醫懂的,不敢奢求、安分守己的少年,對「臨」這個男子,有多強烈的心意,緊緊握在手裡一點都不敢放。

  「皇上,讓微臣替六皇子養身吧!」鬆開緊捏的手腕,月太醫跪下,用力磕了幾個頭,聲音繃得像要裂了。

  皇上只是淡然地瞧著太醫,帶點興味托著著優美下頷,唇邊的勾痕暖中染著些許難以言述的詭異。「月道然,你這是瞧上小六了?就是對朕,也沒見過你這麼盡心盡力。」

  「皇上,微臣只是以一名醫者的身份替六皇子請命。」隱隱約約聽出了皇上話中的意思,月太醫嘆口氣抬起頭,額上已經撞出了淺淺的瘀痕。「若皇上認為微臣對六皇子有非分之想,補藥也可以借其他同僚之手送給六皇子服用。」

  「是嗎。」皇上笑笑,不冷不熱地應了聲。

  床上的少年這時後噴嚏了聲,瘦小的身子縮了起來,小手軟弱無力但很堅持地在枕側摸索。

  皇上勾出一抹笑痕,替少年拿起了枕邊豆腐塊似的巾子,握著少年的手將巾子塞進小手中。瘦小的身子又是一抖,少年模糊地發出淺細的囈語,皇上略微傾身像是想聽清楚少年說了些什麼。

  儘管面對著月太醫的是帶著傷疤的左臉,但眼角及唇角上的笑意,卻暖得讓人羞了起來。

  那是真心的疼寵,或只是興起的玩弄?月太醫看得有些懷疑。

  儘管離非說過,這些日子他都同皇上在一塊,月太醫也不認為皇上對離非會有多大的疼愛跟用心。

  他們太熟悉了,從年少輕狂的歲月一路至今,后臨運只真心疼愛過一個人,那個人卻已經香消玉損,就是他也挽救不回來。

  「皇上,六皇子與太子不同,他......經受不住。」

  「月道然,你是朕的摯友,卻別忘你也是朕的從僕。」皇上的眸還是定在少年臉上,細長的眸微微動了動,似乎要醒來了。「明起替小六熬補藥,他確實是太過瘦弱了些。」

  「微臣遵旨。」鬆了一口大氣,至少暫時保住了少年。

  「就算朕只是心血來潮,但小六就算死也得死在朕眼皮下......」皇上浮出一抹妖媚的微笑,睨著月太醫。「月道然,別想帶走小六,這是他選的路,一生一世。」

  莫名的狼狽,月太醫低下頭拱手,沒有多說什麼。他心裡確實是想過要勸離非放手,但那也只是一點連意念都稱不上的想法。

  「退下吧!」皇上隨意擺擺手,對著床褥間的少年聯席地輕語。「小六,醒了?」

  「臨......」少年滿足地吐口氣,短短的一聲輕喚,無限依戀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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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甜吧!
今天稍短(搔頭)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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