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是回到過去的日子吧!靠躺在床上,離非緊裹著一層被子,手上的書翻了好幾回,卻總是沒能看完。

  葉方公公一直沒瞧見人影,但那也無妨。膳房的公公近日都會將膳食送到他房裡,服侍著他吃完再將食具收拾走。接著月太醫會捧著藥出現,一口一口味著他將藥喝完。

  因為背傷尚未痊癒,離非還無法下床走動,但終於能坐直身子,總是件好事。

  他心裡還是希冀著父皇會再來,但一天天過去,隨著背上的傷開始結痂發癢,好幾晚癢得他無法入眠,離非也明白,父皇已經忘了他了。

  頤性苑很寬敞,光是睡房就比他先前住的小屋要大上三倍,白日裡陽光燦燦,琉璃瓦片、院裡的蓮塘、窗邊的墨竹,將金黃的日光染成各種顏色,就是不解風情的人也會懂得沉醉欣賞。

  離非想,這大抵就是他一直沒能看完一本書的原因吧!

  除了風聲及鳥鳴,在用膳用藥的時間之外,頤性苑只有離非一個人。好幾次他被自己呼息的聲音驚嚇著,險些從床上滾下地,慌張地左瞧右望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那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

  唉,雖然頤性苑很美很舒適,可他還是喜歡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小院。

  離殤那日之後也沒再來了,他總想著傷好一定要去瞧瞧離殤,可父皇臨走前的神情,又讓他有些裹足不前。

  他一直都不懂父皇,也不懂離殤。果然是他太傻了嗎?

  小手翻了一頁書,上頭的字跡龍飛鳳舞得幾乎讓他頭疼,瞧沒幾行字離非又看著窗外發起了呆。

  春天真的到了,彩蝶不時從窗外飛過,風聲也是輕輕暖暖的。身下是舒適的床褥,炕火剛熄就來了幾個宮女,替他將床被都換了新的,暖卻不重,圈在身上舒適得讓他老想嘆息。

  背上的傷又癢了,離非扭著身子想抓撓,可不管怎麼伸長手,背心就是抓不著,癢得他在床褥上直磨蹭。

  蹭得累了,背卻還是癢得難受,額上冒出了汗水,他只得先停下歇口氣,拿過手巾先折過一回才仔仔細細抹著汗。

  「哼......」淡淡的笑聲,從窗外傳入,離非愣了下,緊張又好奇地抬眼張望。

  這不是他自個兒發出的聲音吧?搔搔臉頰,他已經很多回以為屋裡來了人,最後卻發現只是自己看書入神時的輕哼。

  對著床炕的窗外,是一叢墨竹,夜裡風吹拂過時淅淅瀝瀝的聲音總讓離非有些害怕。但若是白日,卻是另外的風景,如水墨勾勒出的畫,清淡素雅、拘謹中帶著一點清媚,比起花來離非倒喜歡這樣的竹子。

  離非並不以為有人,他明白的,當父皇那樣冷漠地轉過身時,他就回到了沒人願意理睬的六皇子,等著四個月後出家為僧,誰也不會記得他。

  然而,小心翼翼的細長眼眸裡,卻映入了一個人影。就在墨竹旁,修長的身形就同竹子一般,風采翩然、拘謹但又清媚。

  「您是......」離非緊張揪起被子,細啞的聲音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那個人,是個男子。墨黑的髮隨意地用束環紮起,散下了大半,披在肩上,陽光下像絲緞般微微發亮。窗子頗為開闊,能瞧見男人直到腰際的身軀,穿著一身紫藍色的衣袍,瞧不出品位也看不出型樣,質料也不特別精美,但穿在男子修長的身軀上,卻有種說不出的清逸。

  男子的臉皮有些僵硬,細看之後離非才發覺,男子帶著張軟皮面具,只露出了眼睛及唇,淡淡地、帶著一點有趣,看著他笑。

  「您......受傷了嗎?」離非猛吞口水,喉頭乾澀地幾乎說不出話。他很少看見外人,過去小院裡只有他跟雲似,後來換成了葉方公公,能見到的人很少很少,只有偶爾經過涼亭的小宮女跟茶房的廚娘。

  與離殤交好之後,他多見到了不少人,但說過話的數來數去,一隻手也就夠用了。就算是膳房的公公,也沒同他說過話,總是面無表情地瞅著他,讓他驚懼地迅速將粥喝完。

  「不。」男子的聲音很溫柔,輕緩得像春天的風,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為何這麼問?」

  「因為,您帶著面具,所以我認為您大略是臉上有傷,或者......或者不方便讓我瞧見您的容貌。」結結巴巴說完話,離非大大吐了一口氣。

  他似乎很久沒說話了,月太醫來的時候偶爾會同他說幾句話,可他常常不知道該回什麼,只能瞧著月太醫偶爾回幾個單音。

  原來人真得不能太久不說話,舌頭都鈍了哪!他險些啃著自己的舌頭。

  「不全然是。」男子還彎著眸呵呵的笑了,纖長優美的手指輕觸著墨竹光滑的表皮。「六皇子呢?怎麼像條小蟲似地在床上翻動?」

  「啊!您瞧見啦......」不好意思地漲紅臉,離非搔搔臉頰,羞澀地一笑。「背上有傷,癢得厲害,可總是搔不著癢處,不免就有些醜態畢露了。」

  「背上的傷嗎?」男子輕巧地一頷首。「那確實是讓人坐立難安。」

  「嗯。」小臉稍稍一皺,一提到背傷,癢絲絲的感覺越來越厲害,但有外人瞧著,就這樣抓撓起來,也太沒有規矩。「這位先生說的是,確實是讓人坐立難安,連夜裡都難以安眠。」

  只能忍著吧!細牙在唇上啃呀啃的,小小的身軀還是忍不住在床褥上輕蹭。

  「六皇子,若不介意,小人興許能替您解愁。」男子有趣地瞧著少年壓抑地蠕動,淡細的眉打了兩三個折,瞧起來極為苦惱,又帶著點可愛。

  「解愁?」離非愣愣地瞧著男子,一時沒聽懂他的意思,想了想才謹慎地問:「這是說,您要替我抓癢嗎?」

  「若六皇子介意,小人當然不會胡來。」男子還是那樣春風似地笑語,離非搔搔臉頰覺得自己似乎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當然希望有人陪他說說話,這麼寬闊的地方,連自己呼吸的聲音都嫌太大,他實在是寂寞得緊。

  「這......可......」總有些遲疑,畢竟宮廷裡有應遵守的禮節,隨隨便便的男子不可能出現在後宮,除非是父皇的男寵。

  若是男寵,那他實是不該多有接觸,畢竟他都要十八了,總得避嫌。可......背上又是一陣癢,離非難受地皺起臉。


  「六皇子擔心不合禮教嗎?」男子的輕笑中有點嘲諷,被猜中心思的離非幹尬地紅了臉。

  「這,總是......您是?」他不能再惹父皇不快,雖然等不到父皇,但他總希望父皇氣消了會願意見他,到時候他也能求父皇別讓他出家。

  就算遠離京城,他也希望有所做為,為天朝進一分心力。

  「六皇子不是猜著了?」男子輕巧地折下一段竹枝,在勻稱的指掌中把玩。「小人是皇上的男寵,在男人身下屈意承歡的廢物,不是嗎?」

  「不!離非絕不是這個意思!請千萬別這麼說。離非只是擔心,這不合禮教,若父皇生氣了總是不好。」小腦袋用力搖得幾乎扭著,離非急著要下床,卻不穩地往地上滾落。

  男子小小輕呼了聲,伸手拉開了窗格輕巧地翻入房內,險險地接住了離非小小的身軀,攬在懷裡。

  「啊!對不住!這......真對不住!」離非慌張地要推開男子,小臉挫敗地皺在一起。「我真是沒用,不過就是點傷,就連自個兒都照顧不了了。」

  「杖責三十可不是小傷。」男子溫和地笑笑,輕手輕腳將離非放回床上,只有溫厚的手掌貼在他發癢得背心上。「既然小人都來了,那就請六皇子安心讓小人替您解愁吧!」

  「這、這太對不住了......」就算是離非,這時候也無法斷然得拒絕。

  背心搔癢的地方被輕重適度地抓撓,他舒服得幾乎學貓兒一樣呼嚕呼嚕地咕嚕起來。

  「請六皇子不用介意。」男子將少年瘦小的身子圈在懷裡,每一分力道、每一個輕觸,都柔得像水似的,讓少年不自覺瞇起細長的眸,幾乎快打盹了那樣。

  鼻間是清爽的香氣,不若離殤那樣淡雅又濃艷,也不若月太醫帶著略苦的藥味,而是一種像橙子般帶些甜的清香。

  眸一閉上,竟然就有些睜不開了。離非小小打個哈欠,他向來拘謹嚴肅,從沒這麼容易與一個人親近,為何對這個男寵卻......小身子震動了下,似乎是掙扎,男子柔柔一笑將他放回床上,拉起被子密實的給蓋好。

  「慢、慢著......」頭才沾枕,離非又醒了,睜著眸緊張地抓住男子紫藍色的袍角,又慌張地鬆開來。「對、對不住......」

  「六皇子有什麼吩咐嗎?」男子並不介意,在床邊又坐下,笑意盈然的眸像墨黑的水晶,閃著細碎的光彩。

  「名字,你的名字是?」驚覺自己太過輕忽沒規矩,離非卻還是忍不住問了。

  「臨。」

  「臨?」不自覺重複了一回,男子細細笑著點頭。

  「是的。六皇子有何吩咐嗎?」臨用手指將離非頰上的髮絲拂開,就算隔著面具,僅看的到一雙眼眸及端麗的唇,離非還是覺得自己像瞧見了春天。

  那是一種與離殤不同的絕美,但都同樣讓人不敢用力喘息。

  咬咬唇,離非幾乎僵硬地搖搖頭,垂下了眼眸。

  他想問臨是否會再來,但也知道一個皇子在禮教上不該同父皇的男寵有所牽扯。他一生都要規規矩矩,絕不能放縱自己。

  「那麼,小人告退了。」臨留下的笑聲,像是看透了什麼,讓離非尷尬地一眼也不敢瞧他,直到屋裡什麼聲音也沒有了,才偷偷瞥眼朝床側一望,然後拉起被子將臉給深深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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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我愛美人(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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