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謹升第一次知道「心臟差點從嘴巴裡跳出來」,並不是一個誇飾法。他用力壓住胸口,不敢出聲問電話那頭的人到底是誰,幫手或者另一個惡夢?太陽穴劇烈跳動的噗通聲,在他頭蓋骨裡衝撞,帶來一陣暈眩。

   「溫先生?」那個聲音,是個溫柔的男中音,平緩的換了他一聲。溫謹升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回應了,但對方繼續道:「很抱歉這個時間打擾你,假如你願意,也許能約您見個面,現在。」

   房間裡的溫度已經恢復正常,溫謹升隨意抓著錢包跟鑰匙,腳步踉蹌的逃出小窩,顧不得夜深人靜用最大的力氣甩上大門上鎖,彷彿這樣就能阻擋住那個紅袍人。他背靠大門跌坐在走廊上,腦門發脹、大口喘氣,幾乎忘了電話裡有個人正在等待他的回應。

   「溫先生?」溫和的聲音模糊傳來,溫謹升看著自己抖得停不下來的手,仍費力抓緊手機,指關節泛白,青色血管隱約浮出,他聽見嘶啞的笑聲斷斷續續從冰涼打顫的唇齒間擠出。「溫先生,請您不用緊張,剛剛在你房裡的人已經不在了,我可以給您幫助,也許您願意跟我見個面?」

   「你為什麼知道……你是誰?」稍稍冷靜了些,溫謹升發現自己剛按到了擴音,彷彿多了一個人在身邊的莫名安心感,讓他選擇不將電話湊到耳邊。他知道自己沒有作夢,至少剛剛那個紅袍男子是這麼告訴他的,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這也許代表他可以信任電話裡的男人。

   「我的名字是黃輔。」男人頓了頓才接續道:「是滿實的朋友,也許今天下午他向您介紹過我。」

   「是……他提過……」

   「詳細的事情也許見面談,您方便到巷口那間便利商店嗎?外面有桌椅,我們可以喝點飲料,放鬆心情。」男人提議道,顯然對溫謹升的住所附近瞭如指掌,但尚未從驚嚇中完全回神的溫謹升沒有發現,這是他第一次想逃離自己的住所,逃去哪裡都好,他待不下去了。

   「好。」於是溫謹升答應了,努力用發軟的雙腿撐起自己的身體,又貼在大門上喘了幾口氣,直到太陽穴不再跳得那麼厲害。「我過去等你,請問你有什麼特徵……」

   「我想,您看到我的時候就會知道是我了,等會兒見,溫先生。」

   掛了電話,溫謹升發覺自己並沒有穿鞋,掙扎了幾秒是否開門至少套上拖鞋。假如黃輔說的是真的,紅袍人已經不在了,那他可以大方回房去整理一下自己的儀態。儘管沒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但在累了一天又被受驚嚇後,肯定不是什麼方便見人的模樣,然而……溫謹升決定踩著襪子去巷口便利商店,再買雙塑膠拖鞋就好。

   雖然在這裡住了七年,溫謹升很少在巷口便利商店購物。大夜班的店員是個看起來高高壯壯的年輕男孩,可能才剛上大學,在看到他的時候露出一臉驚訝,不斷上下打量他,張著嘴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辦。

   溫謹升對他疲憊的笑笑,問了塑膠拖鞋的陳列處,順便買了一瓶冰火,他不太能喝酒,但現在的狀況任何一點酒精應該都可以幫助到他。

   結完帳套上拖鞋在店外仿法國露天咖啡座但已經斑駁的鐵椅上坐下,溫謹升扭開冰火一口氣把整罐喝完,他才覺得自己好了點,至少不在發抖了,思緒也才終於冷靜得足夠判斷下一步該怎麼走。

   儘管答案這麼呼之欲出,溫謹升還是下意識的躲避。他不想搬家,無論如何都不想搬。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的時間看著騎樓的天花板發呆,直到被午夜的涼風吹得噴嚏,才發現剛那幾分鐘實際上是在打瞌睡。

   慢吞吞的拉扯疲勞痠軟的肌肉,端正好自己的姿勢,溫謹升訝異的發現自己對面不知何時坐了一個男人,面帶溫和的微笑看著他。他本想開口告訴對方他在等人,也許能請對方換個位置,但很快溫謹升就意識到這個人是誰了。

   「黃輔先生?」確實是一看即知。

   男人穿著土黃色的長外套,理應很醜的顏色,在他身上卻顯的整潔俐落,即使不該出現在夏天的穿著,也似乎毫不突兀。

   「您好,溫先生。請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黃輔的雙手都攏在寬大的袖子裡,整個人看起來仙風道骨。

   「黃輔。」從善如流,實際上溫謹升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計較稱呼這種小事,他更急於知道的是別的。「你為什麼知道我身邊發生了什麼?這件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滿實也不知道。」

   「不是滿實告訴我的。」黃輔說話的速度很緩慢,讓溫謹升的情緒也跟著和緩不少。「今天下午,我原本希望滿實能介紹我們見面,但他脾氣比較彆扭,掛了我電話,反而令你受驚了。」

   「你看得到?」溫謹升謹慎又好奇的詢問,他一直以來對鬼怪的事情都不敢興趣,即使被紅袍人騷擾多時,都沒想過找人諮詢或幫忙。或許他打從心裡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吧!

   「可以這麼說,我知道那個紅袍的主人是誰,而我也可以勸告他停止這場惡作劇。」

   「你知道他是誰?」溫謹升像抓到浮木的溺水者,身體前傾急切的詢問:「告訴我他是誰,為什麼他一直問我同樣的問題?我該認識他嗎?還是……還是我上輩子欠了他?」即使算命先生說過他神佛緣很深,溫謹升也從不相信前世今生的說法,但此時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這個了。

   黃輔微微後退了些,保持兩人之間的距離。溫謹升注意到了,尷尬的笑了笑,退回原位:「抱歉,我侵犯了你的私人空間。我只是,真的想不通,為什麼他這半年來鍥而不捨的糾纏我,總該有原因不是嗎?」

   「我不能告訴你他是誰,但我可以告訴你,他沒有惡意,只是總會做得太過。」

   做得太過?這四個字讓溫謹升愣了幾秒,接著開始悶笑,笑得全身顫抖,笑聲越來越尖銳、越來越高亢,彷彿把喉嚨都笑出血那樣歇斯底里,直笑到便利商店的店員都跑出來,手足無措的看著溫謹升,及神情平淡的黃輔,重複問著:「先生,你還好嗎?需要叫救護車嗎?先生?先生?先生……」

   最後是一輛紅色的小轎車發出嘰──的刺耳煞車聲停在街邊,才打斷了溫謹升的笑,他虛脫的攤在椅子上,茫然的望著店員說著些什麼,而他已經喪失所有理解及感知能力。

   某個模糊但熟悉的聲音,揪住了溫謹升一絲專注,他轉動視線對上街邊的小轎車,一個眼熟的青年怒氣沖沖的跳下車,連車門都沒關就朝他們衝過來,兇神惡煞一把將黃輔從椅子上揪起,衝著他吼叫了什麼。

   是滿實。

   溫謹升眨眨眼,試著叫喚後輩,但嘶啞的嗓子一用力就痛,看來暫時失聲了。即使如此,滿實的注意力仍被他吸引,粗暴的將黃輔推回椅子上,繞過桌子來到他身邊,蹲在椅子邊,動作輕柔的扶他坐起。

   「學長?」這次,溫謹升聽清楚滿實的聲音了,他專注看著青年的臉龐,聽到滿實又叫了他一聲,才慢慢的放鬆身體,全身肌肉彷彿抽筋般的疼痛。

   多漫長的一天……這是溫謹升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多漫長的一天……

   「我累了……」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發出了聲音,但滿實緊貼在他身邊,近得可以嗅到青年身上淡淡的汗水味混合著香皂的味道,可以想像滿實洗完澡後發現黃輔連絡了他,才怒氣沖沖跟著衝出家門。

   「我送你回家?」滿實的手撫過他的額際,擦掉上頭的冷汗。「學長,你有點發燒了……對不起,我沒注意到……」青年看來自責不已,溫謹升搖搖頭。

   不能怪滿實沒注意,是他自己一直不願意任何人發現,這幾天只要滿實詢問任何關於他精神或身體方便的問題,溫謹升都會想辦法轉移滿實的注意力,這再簡單不過了,滿實總會被更有趣的事分心。

   但,畢竟到極限了吧!溫謹升不知道是終於現身的紅袍人,或者是與黎先生簡小姐的再會成為那最後一根稻草,總之他現在累得腦子一片空白,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不想回家……」溫謹升反手握住滿實的手,意識迷離的重複:「不想回家……」

   「那麼,溫先生願意來寒舍作客嗎?」黃輔溫柔的男中音傳入耳中的同時,斯文帶笑的臉龐也一併出現在溫謹升視線裡。「我相信滿實不會介意分您一半的床位,畢竟他要為這件事負責任。」

   滿實聞言臉色微紅,看來有些侷促不安的尷尬,但仍狠狠瞪了黃輔一眼。「別以為偷我電話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之後我會找你好好算清楚這筆帳。」

   「隨時候教。但,我沒說錯不是嗎?你不會介意,實際上你也希望可以做點補償對吧?」

   滿實厭煩的對黃輔哼哼,轉向溫謹升:「學長,到我家睡一晚好嗎?等精神恢復了,我們再來處理這些討人厭的事情。」

   溫謹升已經昏昏欲睡,毫無異議的點頭贊同,任由滿實撐起他的身體,他的意識就到這裡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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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禮拜玩過頭,一不小心就停更了好幾天OTZ

說好的日更呢(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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