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非,是餓醒的。

  腦子裡混沌地泛著一片白霧,突地被一聲聲打鼓音給驚散了,床上的身軀抽搐了下,迷迷糊糊地張開雙眼。

  映入眼底的是燦爛的日光,混著一絲湖綠、一汪淺粉,就算是不解風情的愣木頭,也不禁小嘴微張,發出「哇!」的一聲讚嘆。

  身子還是隱隱作痛,不只是背上,還有臀間羞人的部位。離非猛地漲紅臉,不自覺仔仔細細回想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他不懂父皇為什麼要這樣......那算是......嘆了口氣,離非小手摸呀摸的,好不容易才移到臉頰上搔了搔。

  這可怎麼好?他也同父皇違逆倫常了,那父皇為什麼又說不是呢?他不懂,就是想破了腦袋也不懂,更別說現在他餓得很,老是被肚裡的打鼓聲給驚嚇一跳。

  葉方公公一定不在,他這會兒也沒法子自己去茶房找東西吃吧?話說回來,這裡又是哪兒呢?

  只有枕頭被子薄毯是用慣的,上頭帶有一點月菊的薰香跟很重的藥味,甚至枕邊還貼心地放了他的手巾,折得整整齊齊同塊豆腐似的。

  安心地吁口氣,離非緩緩移動了身子,試著要下床。

  人一餓就沒法子做事,他現下要煩惱的事情可不少,父皇的、離殤的還有自個兒的,老躺在床上也不是個辦法。

  「離非哥哥......」人才剛動,素雅又雍容的輕語,淡淡的從搔癢了耳畔,離非猛地彈起身,接著痛得摔回床上,眼淚都流出來了。

  一道藍影靜靜地坐落在他身前,像透著光,就算只是影子也帶著無限風雅。

  默默的紅了臉頰,離非努力仰起頭看,果然是離殤。

  「餓了嗎?月太醫剛回太醫院煎藥,我正想著該怎麼餵你一些粥。」離殤淡淡地彎著紅唇,輕淺的微笑卻比盛開的桃花更加艷麗,又雅緻得叫人心醉。

  「離殤,你、你......你沒事嗎?」話問出口,離非忙著摀住嘴,他真是蠢笨!怎麼會問離殤這樣的問題?

  「嗯,還成。」離殤並沒有笑而不答,美玉雕成似的手掌輕柔地撫上離非滲著薄汗的臉頰。「那離非哥哥呢?還成嗎?」

  「身子是疼了點,就是心裡有點鬱悶。」老老實實的回答,離非苦惱地嘆了口氣。「離殤,我不懂父皇的意思,父皇那麼疼愛你,怎麼會......父皇說要好好說得讓我明白,可我還是不明白。父皇興許是對我生氣,可無須對你生氣呀!」

  「喔。」離殤僅是淡淡的應了聲,抬手招了招,立刻有個小公公送上碗粥來。「離非哥哥,別想了。」

  接過粥,離殤舀起一匙,稍稍噘起紅唇吹了吹,那碗白粥倒變得像是離殤老愛執在手裡的酒,讓離非瞧了滿臉通紅。

  羞羞捏捏地看著那匙粥,離非怎麼都不好意思張口吃了。畢竟離殤剛吹涼,似乎還帶著那花朵般淡雅又雍容的氣息。

  「離非哥哥,這是最後一回見面了。」離殤也不催促,很耐性地等離非張口,細柔的淡語卻讓離非驚得瞠大雙眼。

  怎麼......怎麼如此突然?「離殤,是不是為兄做錯了什麼?若你要我別問,我就不問了。我只是擔心你身上的傷,父皇為何......我真不明白。」

  離殤只是笑,輕輕搖頭。「不,不關離非哥哥的事,是我的錯。」

  太過絕艷的笑容,讓離非失了神,幾乎沉醉在其中無法自拔。既嫵媚又清麗,染著淡淡的愁緒傷心,糾得人心肝都扭成一塊兒了。

  「離殤......」他張著嘴,卻啥也說不出口,只有滿心的慌張,忙著要從床上撐起身,卻被離殤制止了。

  「離非哥哥,喝粥好嗎?」離殤還是笑著,黑得有如無星無月之夜的眸,似乎搖盪了下,離非以為他會落淚,但沒有。

  傻楞楞地點點頭,離非也不懂自己能做什麼,只能瞧著離殤,乖乖張口吞下了粥。

  一碗粥就算放得再慢,用不著兩刻鐘也餵完了。

  看著空了的碗,離非不自覺舔著唇,心裡千言萬語,卻連嘶啞的聲音都發不出一點兒,只能瞧著離殤輕輕垂下眼睫,遮去了那雙黑得太過驚人的眸。

  「這兒是頤性苑,父皇讓你好好養傷,聽說你愛書已經命平沙公公搬來了七千冊,你可以慢慢的讀。」離殤的手轉動著青瓷匙,與青中泛藍的瓷碗微微碰出了聲響,他連忙停下手。

  「離殤,為兄的傷好了也不能去找你嗎?」離非抱著一絲希冀詢問,對他來說,離殤是這冷寂宮中唯一的光彩,也是唯一惦記著他也讓他所惦記的人。

  艷紅的唇緩緩勾彎起絕妙的弧度,似笑非笑、欲語還休,離非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吹去了眼前的美景。

  「離非哥哥,別再問了,人能傻但不能蠢。」再抬起的黑眸裡,已經啥也沒有,只剩一片不見五指的漆黑。

  「父皇也這麼說過......」離非嘆了口氣,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用了。

  他身邊,終究是誰也不在。母妃也好、兄弟也好、父皇也好,后離非的身邊,誰也不在,只除了滿身的是非。

  離殤沒有久待,餵完了粥月太醫還沒拿藥回來,他便離去了。

  淡淡的卻素雅又嫵媚的氣息,還散在美麗的日光裡,離非只是動也不動,愣愣地躺在寬敞的睡炕上,不知過了多久,才又輕輕嘆口氣。

  父皇想來也不會願意見他了,而離殤雖沒說為什麼,要真說猜不出來也不對,一定是同父皇有關吧!昨夜他被杖責時,是不是就聽見了離殤的哭泣?

  只要離殤能不哭,他就是寂寞點,其實也......也......也無妨吧......

  月太醫回來時,就瞧見離非失魂落魄地趴在床上,細長的眸半瞇半張,淺色的髮是散著的,半掩著小巧的臉,眸下有一圈略重的黑影。

  「六皇子。」沒瞧見離殤,他心底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啊,月太醫。」聽見是他,離非蒼白的臉上怯怯地浮出一抹淺笑,不安分的身子又扭動著想爬起身。

  「六皇子,請您這幾日躺著靜養,別讓傷再裂口了。」月太醫搖搖頭,上前按住了離非的肩,小小的可以被整個手掌包覆。

  乾笑聲,離非搔搔臉頰,乖乖地不再亂動,但一雙細長的眼卻左看右看地顯示出他滿心疑惑。

  「請服藥。」月太醫隱約猜得出他想問什麼,離非是藏不住心緒的人,同離殤不同,同皇上當然更是大大不相同。就私心來說,這樣的孩子若生為公主也許還成,但生為皇子卻不是件太好的事。

  小心翼翼撐起離非的身子,完全不像個即將十八的少年,纖小柔軟幾乎毫不費力就能攔腰抱走。

  為何一個皇子會這麼瘦小?月太醫淡淡蹙起眉,將藥吹涼了餵入離非嘴裡,瞧著那兩片薄薄的淡色唇瓣,想貓兒似地貼著碗側,一臉努力認真地啜著湯,又不禁有些莞爾。

  淡細的眉嚴肅地蹙緊,藥是很苦的,細長的眸中隱約閃爍一絲水光,但離非一句抱怨也沒有,只是很努力地要將湯藥喝完,卻又因為苦怎麼樣也喝不快。

  好不容易吞下最後一滴藥汁,離非還是發出被嗆到的咳嗽,小手連忙抓過手巾拭嘴,一臉的無辜可憐。

  月太醫輕柔地將他散落的髮絲勾回耳側,少年訝異地瞠大眼,微微縮起肩有些羞澀。

  「六皇子,是否需要下官替您取些書過來?」皇上雖讓離非住進了頤性苑,但並沒有多分派公公宮女服侍,還是那個叫葉方的小公公。

  這麼大的地方,半點人聲也沒有的時候,恐怕比離非原本住的小院要來的冷寂。皇上究竟是什麼心意‧就是月太醫也不敢臆測。

  「書?」一提到這,離非的眼眸瞬間一亮,折著手巾的動作都緩下了,蒼白雙頰浮出一層暈紅。

  「是的,陛下讓人送來了七千冊書,讓六皇子能好好養傷。」

  「離殤適才也......」少年的輕語猛地停住,雙唇苦澀地抿著,瞧了月太醫半晌。「月太醫,為何離殤不能再見我?父皇這麼厭惡我嗎?」

  「不,這與魯婕妤無關。」月太醫最多說到這裡,也許太醫們是宮中消息門路最多的人,卻也是口風最緊的人。

  離非沒有楞到聽不出月太醫的意思,失魂落魄地又垂下小臉,手指不停蹭摸著剛折好的手巾。

  「這時候,我還是有些怨母妃呀!為何......為何要那麼做?」讓他一個人在深宮裡,寂寞地瞧著春花秋月,歲歲年年地虛度,就算有抱負最後也只能帶入寺院,連一絲依戀都沒有。

  月太醫沒說什麼,只是起身從書架上搬了幾冊書,整整齊齊擺放在離非枕邊。

  「月......」

  「皇上駕到!」中氣十足的長呼,打斷了離非沒能出口的話,他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父皇?父皇來了!

  身子狠狠地抽疼起來,小臉卻帶著一絲淺淺的欣喜染上薄紅。他還是很怕父皇,身上的傷及那樣違逆倫常的事,但父皇來了,是不是代表父皇不氣他?是不是能讓他再與離殤見面?

  月太醫一切瞧在眼裡,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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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哼哼......

其實,這篇寫來很爽快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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