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忙低頭啜飲離殤斟上的酒,暖酒中帶著淺淡的香氣,在舌尖上不若平日裡請托葉方公公拿來的酒那樣,帶著一股熱辣的苦澀,反而是清甜如蜜水,入口圓潤而不尖銳。

  很好的酒,離非略感訝異,他當然明白宮裡有好酒,也明白葉方公公不可能拿好酒給他,卻沒料到會......雲泥之差?忍不住又啜了口,暖酒滑入喉中,落入胃裡,一陣暖烘烘的熱意就順著血流滿全身,連指尖也不再感到冰涼。

  「離菲哥哥還喜歡嗎?這酒。」離殤從枝上摘下一朵梅在指尖愛憐地把玩,膚色映著花色,如詩如畫。

  離非輕頷首,頗有所感地嘆口氣。「離殤,你怎麼願意同為兄的有所牽扯?葉方公公儘管嘴上不饒人,但也沒說錯。你是父皇疼愛的皇子,而為兄在這宮裡,恐怕已無人記得,今年都十七啦!照說應該要受封出宮才對。」

  光是一杯酒,離非就能感受到他與離殤在宮裡的地位之別有多深,不能不說帶點怨氣,假若母妃別做錯事,至少今日他也能過得順暢些吧!

  不過事已至此,自憐自哀到是不需要了,在這宮裡也是已過得不差了。

  離殤僅是笑而不答,放下了手中的梅枝,將花托在溫潤如玉的掌心,一瓣一辦將花瓣與花芯分開,那輕柔帶著寵溺的動作,讓人恨不得自己能成為那朵梅花。

  嫣紅的唇貼近了托著花的掌,像是嗅著梅花的清凜香氣,又仿若對著花兒喁喁私語,離非不由自主將身子往前傾了些。

  那雙黑得什麼也沒有的眸稍稍垂著,被纖長的眼睫遮去了大半,離非卻覺得自己像是瞧見了離殤的笑意,在紅唇邊描繪著一江春意融融。

  他無法確知究竟是自個兒瞧錯了,或真是如此。離殤吐出了粉嫩的舌尖,舔去了掌心中的一片花瓣。

  腦子嗡嗡作響,離非才發覺自己顧著瞧離殤,竟忘了要喘氣。

  「離非哥哥?」猝不及防的,那雙被半掩的黑眸對上了離非,酒的暖意加上莫名的狼狽,離非熱得一陣暈眩。

  「對不住,為兄失禮了。」慌忙別開眼,離非也不懂自己怎麼會這麼大辣辣地盯著離殤看,只是瞧了就很難移開眼。

  離殤笑了笑,將金絲般的花芯放至桌面上,將剩下的花瓣挑起一瓣放入酒裡。

  酒色是如同夕照那樣泛著紅光的金黃,梅花粉白嬌嫩的花瓣浮在酒上,相映出難以言述的風情。

  不自覺低頭瞧瞧自己的酒杯,相同的暖酒卻顯得無趣很多。可話說回來,離非倒是很愛這樣的無趣,規規矩矩的就只是酒。

  離殤的酒只適合離殤,無論是相配的色彩、持酒的姿態,甚至是那恍若要嘆息般的將酒含入唇間。

  雪仍下著,風卻不讓離非感到寒冷。這一天,兄弟兩人並沒有談很多話,離非也好離殤也罷,都不是多嘴的人,往往只是想到了一件小事,就順口提了提,離非總會滿臉嚴肅地回應離殤,而離殤往往是笑而不語。

  當一瓶酒喝完,離殤也起身告辭。原本離非想送他回居所,畢竟雪下得正大,他仍掛心這個體弱多病的弟弟。

  離殤卻婉拒了。依然是笑得那樣淡雅又雍容,卻讓人不得不妥協。

  倒是此後的每一天、同個時辰,兩人總會在涼亭相會,喝酒也好喝茶也好,離非總會帶著書及一枝花前去赴約,就算相對無言仍更勝言語。

  冬天很快過去,當雪開始融,涼亭的垂慢也換成了薄紗,厚重的冬衣也褪下了,離非也終於開始查覺有些不對勁。

  離殤依然是那樣,如同三月裡的桃花,雅致清靈中嫵媚雍容,比起茶更嗜酒,也總愛吃花。

  嘗試了一回,離非說不出花有什麼好的,當然香氣濃郁無庸置疑,可味道也不過就是略微苦澀,絕稱不上美味。

  可離殤卻笑得很開心,眼彎彎眉彎彎,讓他紅著臉手足無措。

  可當衣衫越穿越單薄,離殤笑而不語的時間也變多了,就是鈍如離非也在瞧過幾回藕白手臂上及纖細項頸上的傷痕後,明白離殤不語的原因。

  對於那些細長卻顯眼的痕跡,離殤倒是從沒有遮掩的意思,這是讓他問嗎?或者是要他視而不見?

  對於這事的斟酌,離非甚為苦惱。

  他當然是掛心著自己的皇弟,身為父皇最疼愛的孩子,為何身上會帶著傷?總不會是自個兒撞的,那些傷痕怎麼瞧都像是鞭笞或者爪痕,有一回離殤未束的髮隨春風飛散,伸手去束攏時衣袖滑至了手彎。

  暖陽下,離殤的手臂如同玉石雕鑿,肌理勻稱、肌膚滑細,微微透著溫潤的光暈,也讓其上泛著青的指痕異常顯眼。

  離非做不到不動聲色,細長的眸驚訝地瞪大,剛喝下的一口茶就梗在喉頭,嗆得他淚流滿面,腦袋瓜子裡嗡嗡作響。

  那確確實實是指痕,腫脹泛青,異常的兇狠跋扈,絕不可能是離殤閒來無事捏著自個兒的手臂找樂趣。

  查覺他的驚惶,離殤依然淡雅地淺笑,將髮攏成一束結上了與衣袍相同的藍綢帶,才垂手用衣袖擋去那扎眼的痕跡。

  該視而不見嗎?

  離殤是他的小皇弟,也是這宮裡對他最好的人,照說應該要問的。但深宮內苑以至於離殤這個人,都有太多隱晦的秘密,一但問個水落石出,不見得是件好事。

  為此,離非輾轉反側,好幾晚無法安眠,精神萎頓的模樣讓葉方公公更是冷嘲熱諷不斷,他也僅是好脾氣的點頭認了。

  確實,身為皇子就該神清氣爽,怎能一臉憔悴?

  洗了臉,精神為之一振,自從與離殤定下涼亭之約後,離非早晨的心情總是極好。午膳前他喜歡坐在炕床上讀書。

  儘管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至少看書是不受限制的。離殤還曾笑他像條小書蟲,成天捧著書啃著,是否有好好欣賞這宮廷裡四季不同的美景?

  當時候剛入春,雪融的差不多了,白日裡陽光一曬,地面就反射出七彩燦爛的流光。

  他從書裡抬起頭,先瞧了離殤粉嫩的舌尖舔去了手背上接著的飄落的花瓣,微微紅了臉,才有些狼狽地往涼亭外瞧。

  「離殤,為兄當然也明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道理。春日百花盛開、夏日樹影扶蘇、秋日葉落金黃、冬日雪漫大地,為兄也是知曉的。」當然,相較起寒冬,他喜愛春秋兩季要多些,夏日畢竟又太燥熱了。

  聽他認認真真的答完,離殤又笑了,那碎琉璃般滾落青石地面的清脆笑聲,也許是他這生聽過最美妙的聲音。

  「離非哥哥這麼說,就這麼是吧!」離殤拈起一片花瓣,將花瓣連同纖細的指尖一同放入了在琉璃杯中透著藍光的酒中,輕輕擺動。

  離非自個兒是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離殤卻總是讓他無法別開眼眸。

  「六皇子,您......還成吧?」葉方公公不耐的聲音猛地將離非從回憶裡喚回神,他眨眨細長的眸,尷尬地乾咳兩聲。

  「葉方公公有事?」

  「六皇子啊!小的昨兒不是同您說過囉?今兒皇上設宴,驃騎將軍從北方凱旋而歸,御膳房缺手腳,小的得去幫忙。」嘖!感情春天了這失寵的皇子也春心浮動不成?也不瞧瞧自己有什麼本事,還學人浮動?

  他葉方公公可是要成為天朝開國以來最有權勢的公公,非得想法子甩掉這沒用的六皇子了。今年生辰過後,六皇子也十八了,皇上看來沒打算讓六皇子在朝中效力,那就非得扔進寺廟當和尚了,他才不陪著當和尚!

  「是,昨兒你提過,時辰到了嗎?」瞧瞧窗外,離午時還有一段時間,離非明白公公們忙碌,就不知今兒的午膳是否有了。

  「六皇子啊!小人能去了嗎?」葉方公公才懶得理會六皇子有沒有午膳,餓一餐又死不了人,真受不住了就自個兒去找個饅頭包子也不難。

  「去吧!」想了想,離非點點頭,目送葉方公公遠去。

  一個人也不差,葉方公公老愛在他身邊嘮嘮叨叨,耳根清靜著讀書也不壞。翻開書頁,想著午後與離殤的涼亭之約,莫名得有些心不在焉,書面上的字漂浮游動,一個字也瞧不進心裡。

  是不是,等他同離殤在好些時,就能問問那些傷?又或者儘管父皇討厭他,但畢竟是疼寵離殤的,是不是找父皇留心這件事?

  似乎哪邊都不對呀!嘆口氣,離非托著臉頰瞧著窗外,書本攤在膝上已無心去看。

  春天了,今兒摘什麼花給離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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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建議,可以去佘太醫家找一朵叫做「清風」的花d( ̄▽ ̄”)
離非:多謝......姑娘......(認真拱手)
抱歉,偶不是姑娘,偶是蛋啊(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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