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先對不起誰的呢?只說了一句對不起,向路遙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所有的開始的確是一場遊戲,但最後他卻輸了,把自己賠進這場遊戲中。

  他沒有想過,若是安落陽知道了這件事情,他該怎麼辦才好?因為,他們已經不在對方的身邊了。

  因為驕傲,因為怯懦,因為很多很多的原因,他們錯過然後再也沒辦法恢復當年那樣的單純。

  「你愛過我嗎?」看了帶點驚慌的少年一眼,安落陽勉強自己微笑開口。他其實並不喜歡這樣,跟向路遙見面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其實還是喜歡他。

  他的人生從10年前那一天之後就停頓了,再也沒辦法往前,也無法後退,像卡在泥沼裡一樣,掙扎著不斷被孤獨、自責還有痛苦吞沒。

  也許,他不應該離開精神病院的,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他容身的地方了。「路遙,你愛過我嗎?真心的愛過嗎?」

  「如果我說沒有呢?」喉嚨乾澀的幾乎無法說話,向路遙不願意看向任何人,只是低著頭。

  眼角餘光似乎瞄見了年幼的戀人輕輕顫抖了下,他忍不住苦笑。「哈啾!」

  不知道算不算殺風景,向路遙微微瞪大眼,抬頭看著農冬露,小麥色的臉上帶著薄紅,不好意思的笑了:「對不起,這麼嚴肅的時候,我很努力忍耐了,對不起。」

  又抖了抖,農冬露想自己應該是穿太少了,外面的確是很熱,可是餐廳裡冷氣開的好強啊!怪不得五姊要他帶外套,偏偏他卻忘記了。「哈啾哈啾哈啾!」

  「農冬露,快穿上。」輕輕笑了聲,向路遙連忙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遞過去,少年卻紅著臉猛搖頭。

  「教官你穿的就好,爸爸說小孩子體溫高,動一下就不會冷了。」又噴嚏了兩聲,農冬露揉揉微紅的鼻尖,「教官不坐下嗎?我覺得好好把事情講清楚比較好。」

  他其實弄不懂大人之間到底在說什麼,不過感覺上很嚴肅,讓他也有點緊張。

  「如果我說,我還是喜歡你呢?」安落陽的聲音有點飄渺,似乎對剛剛的狀況完全不為所動,只看著向路遙。

  修長的身軀震了下,原本打算坐下的動作又僵住了。

  農冬露也跟著緊張起來,怎麼辦?有人跟教官告白,他是不是應該有什麼表現才對?可是......他不知道要怎麼表現比較好。

  看看戀人,又看看安落陽太過蒼白的臉,最後他只好看著默默用餐的向大哥,得到一個微笑。

  不好意思的抓抓頭,他也跟著微笑。

  「10年前是你拒絕了我。」的確,從遊戲開始是他的錯,但是讓一切真正結束的不就是安落陽的否認嗎?「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了。」

  「我知道,我太懦弱了,我一直不堅強。」到現在都是,所以才會在一場又一場的性愛裡,假裝自己不孤單。

  「落陽。」一咬牙,向路遙看著少年迷惘的臉,有些事情是該說清楚了。過去的是情不會有改變,錯過的人也要不回來了。

  他不想再次錯過。「落陽,你曾經是我最愛的人,我真的以為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那場遊戲,我從一開始就輸了。」

  顯得太過纖瘦的身軀狠狠抖了下,立刻被一隻溫暖的手掌撐住。「境......境遙先生......」

  「談完了嗎?」男人放下筷子,將人攬進自己懷裡,劍眉微蹙。

  向路遙小小嘖了聲,瞪了大哥一眼:「為什麼把農冬露拖下水?照片是你貼的嗎?」

  這才是今天的目地,他原本以為是安落陽做的,可是仔細想想,當年那件事被傷的最重的是安落陽,他有沒有那股狠勁用同樣的方式傷害別人是個問題。

  男人懷裡的身軀又抖了下。「是我貼的,為什麼你可以幸福?而我還是這樣孤獨寂寞!我們是共犯!都要接受懲罰才對!」

  麥芽糖色的頭髮微微散亂,一向溫柔的聲音尖銳的拉高,帶著哭泣和急促的喘息,最後悲慘的破碎。

  「落陽......」為什麼會這樣!

  「那個......我、我可以說話嗎?」包廂裡的氣氛很沉重,感覺上如果生魚片還能活動,應該也想逃走。

  農冬露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開口,可是不開口的話他又覺得疑問無法得到解答。三姊說過,有問題就要問,這樣才不會讓小問題累積成大問題而無法解決。

  「哦?你想問什麼?」向境遙略挑眉,薄唇似笑非笑。

  「如果......如果落陽先生是想要懲罰教官,那個......」抓抓短髮,突然被六隻眼睛一起注視,農冬露整個人紅成一片:「那個......是不是應該要遮住我?」

  所以他才會一直想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別人,他願意改進。

  「農冬露,你真是......」向路遙忍不住笑起來,「你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對不起!我是不是搞錯重點了?」農冬露緊張地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很高興教官沒有被拍到,只是覺得如果照落陽先生那樣說很奇怪,所以才......是不是很奇怪?」

  哈哈大笑,向路遙摀著臉,掌心一片濕潤。

  「是我貼的。」薄唇彎起笑容,看著驚惶的少年。懷裡的身軀又抖了下,他安撫地摸摸那頭麥芽糖色的髮。「我只是想知道,你會不會後悔。」

  「後悔?」困惑地眨眨眼,農冬露現在陷入一個困境,他很擔心戀人,可是又已經習慣了跟人說話時要直視對方。如果人的眼睛可以同時看兩個地方就好了。

  「農冬露,要來教官家嗎?」好不容易止住笑,抬起的臉上還帶帶著眼淚,但對著少年懶懶地微笑。

  「要!」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少年握住朝自己伸來的手。「教官,我有好好思考過了,我覺得這不是犧牲,我只是很想跟你在一起。」

  鏡片後的眼眨了眨,長長的睫毛上還帶著水氣,似乎有水珠要滾下來似的。

  他知道少年很認真,而且總是超過他想像的認真。「謝謝......」

  最後,他只能這樣回答,什麼也說不出來。


※※


  包廂裡只剩下兩個人,安落陽還是微微的喘息著,男人則看著漸遠的背影不說話。

  「境遙先生......這樣好嗎?」他以為,男人是為了搶回最心愛的弟弟,所以才做了這一串動作。「你不是希望路遙接受你嗎?」

  「這一切的確是為了我自己。」薄唇淡淡的苦笑,男人摘下眼鏡,略顯疲勞地捏捏鼻梁。「但是也為了你,為了路遙。」

  「為了我?」微藍的眼瞪大,安落陽蒼白的臉微紅,顯得不知所措:「境遙先生,你、你不用特別安慰我,我是心甘情願的。」

  他一開始就知道了,男人是透著他在看他心裡那個向路遙。他一直在10年前的泥沼裡離不開,不知不覺的動作也好、喜好也好甚至穿著打扮,越來越接近向路遙。

  有時候早上起床猛地會被鏡中的自己嚇著。那不是他,而是他記憶中永遠忘不掉的人。他以為自己得到了安慰,卻越來越空虛。

  男人不說話,可是愛撫似地用優雅的手指撥動他的髮絲,黑框眼鏡後的眼眸微微放鬆。安落陽連忙按住胸口,手掌可以感受到心臟接近失控的亂跳。

  「境遙先生,我還能在你身邊嗎?」

  「用什麼身分?安落陽還是向路遙的替身?」儘管眼眸微瞇,男人的視線依然有力得令安落陽無法直視,轉頭躲避開來。

  「境遙先生希望是誰呢?」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用什麼身分留下來,他一直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家人拋下他到了國外,向路遙也拋下他得到了幸福。只有他,一直在原地,哪裡也去不了。

  「安落陽,幸福不會降臨在空等的人面前。告訴我答案。」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震動
著,他微微發起抖,一臉迷惘地看著男人。

  「境遙先生,可是我不知道,安落陽到底是誰?」他腦海裡只有那首不斷的旋律,在一片亮白及蟬鳴中,吞噬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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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渾蛋!渾蛋!渾蛋!渾蛋!渾蛋!渾蛋!渾蛋!渾蛋!

  你們這些看不起我的傢伙!你們這些噁心的蟲!蠹蟲!病毒!噁心!噁心!噁心!

  我比你們這些噁心的害蟲要來的有能力多了!你們竟然看不起我!你們竟然看不起我!我才是踐踏你們這些蠹蟲的人類!你們竟然看不起我!看不起我!

  你們竟然敢踐踏我的尊嚴!你們這些噁心的蟲竟然敢踐踏我的尊嚴!你們不配得到善意!你們應該要被踩死!狠狠的踩死!揉碎!

  渾蛋!渾蛋!渾蛋!渾蛋!渾蛋!渾蛋!渾蛋!渾蛋!

  我才是最有才能的人!你們都只是蠹蟲!憑什麼往上爬!憑什麼!你們只能在地面等著被殺掉!肚子裂開、腸子流出來、輾過去!輾過去!輾過去!輾過去!

  你們竟然連手阻止我、陷害我!讓我在這種充滿噁心蟲子的地獄哩,陪你們這些噁心的蠹蟲生活!你們陷害我!陷害我!

  我絕對不允許你們這樣做!你們該被懲罰!受懲罰!看清楚你們有多噁心!竟然拒絕我的善意!噁心噁心!不要臉的蟲子!不要臉!

  我絕對不讓你們踐踏我!我才是真理!我才是正義!我一定要懲罰你們!

  受罰吧!我絕不許你們繼續陷害我!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


  身為長男,向境遙一直告訴自己要自制、要努力、要當榜樣、要成為驕傲,還有理性必須大過於感情。

  他從來不需要父母擔心,對於自己的一切都能充分掌握控制,絕對不會有出錯的狀況發生。

  小學一年級那年,他不再是唯一的孩子,成為了哥哥。弟弟非常可愛,粉嫩的小臉像剛出籠的包子,小手小腳整個身體都小小的。

  他覺得自己要更努力,要成為弟弟的榜樣,要保護弟弟。

  一開始只是單純的感情。哥哥對弟弟,疼愛、憐惜、驕寵、縱容。弟弟很可愛,被大家愛護著難免有點任性,可是他覺得那樣的弟弟更可愛。

  慢慢的,他看著弟弟的時候,會注意著嫩紅色的嘴唇,微微翹著說話、微笑,還有惡作劇的時候會小小的彎起來。

  他一直都是一個理智大過於感情的人,他對自己也很了解。他知道自己喜歡男人,喜歡征服。

  卻在跟不知道第幾任男朋友分手之後發現,他不只是喜歡男人,他喜歡的是像弟弟的男人。

  白肌黑髮、大眼睛長睫毛、嘴唇是漂亮的顏色,個性開朗聰明而且有點驕傲任性。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那是他的弟弟,他最心愛的弟弟,他扭曲的感情會毀掉兩個人。向家人坦承性向,大概是他這輩子最不理智的事情。

  雖然他沒有想過要隱瞞,但也不打算用這種方式跟家裡坦白。他帶著新男友回家裡過夜,兩個人在弟弟房裡做愛。

  抱著像弟弟的戀人,在充滿弟弟氣味的空間裡,他第一次那樣興奮,卻也幾乎哭出來。不管他多愛弟弟,他們永遠是兄弟。

  他當然算好的時間,弟弟放學回家目睹了這件事情,鏡片後那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好大,他扭曲的笑了。

  父母的反應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驚嚇,最後卻仍然接受了他,但弟弟無法接受,看著他的時候充滿的厭惡跟鄙視。

  但無所謂,無論未來他在何處,弟弟都忘不了他的!絕對忘不了!

  然後,他在德國聽到了關於弟弟轟轟烈烈的初戀消息,忍著沒有回國。他不能原諒那個在最後退縮的人,他最想得到卻不能得到的東西,那個人卻慘忍的放手!

  可是他忍著,不能在弟弟受傷的時後回去,要等那道傷痕平撫了,等那個人遺忘了,他才能回去好好的對付那個傢伙!

  這一等,10年過去了。他終於見到那個人......在酒吧裡,麥芽糖色的頭髮柔軟地散著,有點微長。奶油色的肌膚太過蒼白像大理石一樣發出冰涼的光采,雖然在人群裡,卻像海市蜃樓一樣,模糊的幾乎消失。

  他知道對方很寂寞,寂寞得沒有立足的位置,輕易就可以被毀滅。於是他去搭訕,給了這個叫安落陽的男人最希望得到的溫柔跟陪伴,等著某天狠狠的毀滅他。

  為什麼他卻沒有這樣做呢?

  胸前纖瘦的身軀不安地顫抖了下,雖然在睡夢中,安落陽的呼吸依然很淺短急促,像是隨時會醒過來。

  蹙了下眉,他用手蓋住微微顫抖的眼瞼,擋去床邊檯燈的光芒。他還有些資料要看,又不放心安落陽一個人,只能這樣折衷。

  弟弟有了新戀人,他一半出自於嫉妒,一半出自於保護,刻意刁難了一下兩個人。那個叫農冬露的孩子單純的讓他束手無策,莫名其妙就輸了。

  如果,他跟弟弟沒有血緣關係,他一定會努力去追求。可惜......算了,他現在要擔心的事情太多,這種小小的再次失戀就不用太在意。

  「後來.......終於在.......有些人........錯過就......」安落陽細細的呢喃著唱著歌,黑框眼鏡後的眼眸微瞇。

  夜裡他經常會聽見安落陽夢囈著這首曲子,像跳針的老唱盤,一遍一遍重複地唱著,聲音很平靜、身軀也沒有經常有的顫抖、甚至沒有流淚。他以為安落陽會流淚的,畢竟這首歌代表的意義太過痛苦不堪。

  實際上,安落陽平靜得讓他覺得恐怖。為什麼能這麼平靜?他知道安落陽在精神病院待了一年多,被家人拋棄,甚至還發現當年不過是一場遊戲。

  除了畏懼陽光之外,偶爾會小小顫抖,但大多數的時間都靜得像沒有風的湖水面,平緩得連流動都沒有。

  就算他的專門不在這裡,他也知道這絕對不正常。也許,改天他打個電話問問看這個領域的朋友。

  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輕皺眉他帶點不耐煩接起電話。

  果然,帶著氣聲的尖銳聲音傳過話筒:『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隨手將電畫丟進抽屜裡,自從他發現當年張貼照片的犯人依然不死心的跟著弟弟,又打算製造事端而出面處理了一下之後,對方好像把矛頭轉向他了。每天半夜都會打來這種騷擾電話。

  無所謂,對方高興講多久都可以,只是他沒有義務聽就是了。

  「境遙先生......」懷裡的身軀又動了下,不知道是因為他開抽屜的動作稍大而受到驚嚇,還是電話的震動吵醒了他。安落陽微藍的眼眸,帶著剛醒來的迷茫,小小眨著望向他。

  「才三點,繼續睡。」摀住那雙不自覺帶著誘惑的眼眸,他將資料放到床頭櫃上,關上燈:「你明天要去出版社,別太累。」

  「嗯......對不起......」呢喃了聲,安落陽緊緊抱住他的腰,身軀沒有放鬆反而緊繃了起來。

  「我說過會在你身邊。」

  「因為我嗎?」溫柔的聲音帶著迷惘,他只是輕柔地梳著細軟的髮絲。

  就算他說是,安落陽也不會安心。更何況他無法坦然的說是。「睡吧!」


  對他來說,心裡最柔軟的那一塊已經完全放在弟弟身上,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忘懷,或者一輩子不忘。

  「就算是看著路遙也好,陪我好嗎?一直陪我好嗎?」安落陽的聲音微微發抖,卻是第一次這樣明確的求他。

  答應嗎?手指尖細柔的髮絲滑開,他還是只說了那句話:「睡吧。」

  像是絕望了,抱著自己的手鬆開,安落陽細弱地像哭一樣笑著:「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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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決定就停在這裡好了

畢竟再下去就是大哥跟落陽的故事

當初寫的時候為了斷落安排,結果犧牲的故事的完整性。時至今日再看,真是全身不舒服啊

不過,事隔多年,我也無力將這個故事補得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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