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白的小冰箱

　　聽說，因為兔子有多種天敵，所以隨時保持高警覺性，睡覺的時候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立刻醒來逃跑。

　　我沒養過兔子，這個「聽說」的真實性有多大？因為是國家地理頻道說的，那就假設其中只有25%的謊言好了。

　　地上的兔子少年完全恢復成一隻白色兔子，穿著草綠色的睡袍，帶著尖頂白水珠花樣同色系睡帽，緊緊抱著一顆白色的鬆軟大枕頭，睡得很熟。

　　這真是一隻不麻煩人的寵物。不過，睡像有點糟糕就是了。

　　因為一身皮毛的關係加上寬鬆的睡袍，他整隻看起來很臃腫，要是偷偷踢一腳應該可以從房間一頭滾到另外一邊去。

　　他是趴著的，下巴在枕頭上擠得變形，嘴巴也跟著張開，口水痕跡把毛沾得亂七八糟。前腿有五根手指--為什麼兔子會有五根手指？

　　我花了五秒的時間去思考過後，心安理得的放棄找答案。人生不需要充滿解答，那不會過得比較快樂，我只需要在考卷上填滿解答就夠了。

　　有五根手指的兔子前腿抱著枕頭，到應該算是腰部的地方為止，上半身是平貼在地上的，下半身則高高翹起來，睡袍翻到腰上，露出毛茸茸的屁股後腿以及圓圓的小尾巴。

　　看來，如果不是我遇到的兔子比較奇妙，就是國家地理頻道研究的兔子比較異常。從30分鐘以前，我就在兔子身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他的確是每聽到一次腳步聲就動一下，也不過就是從仰躺變成現在這種詭異的姿勢。

　　老實說，我有點困擾。雖然身為一個研究生最正確的寒假生活方式應該是：一天睡12小時、吃飯、玩、吃飯、玩、吃飯然後玩，但偶爾總是要打掃一下房子的。

　　吸塵器的聲音嗡嗡響，大概是因為兔子把耳朵藏在睡帽裡的關係，他依然睡得很熟，只有尾巴搖了一下。

　　這時候應該要怎麼辦才好？當你發現有人在你面前，把屁股翹得高高的。若是情人當然是一種求愛的舉動，如果是寵物呢？

　　所以，我舉起腳，「碰」了一下兔子毛茸茸的屁股。

　　白色的毛球帶著草綠的花紋果然滾到了房間的另一頭，摔近我剛收進來的衣服堆裡，發出淒厲的慘叫。

　　不過因為吸塵器的聲音很吵，加上衣服堆有點多，究竟尖叫慘叫了些甚麼，我沒有聽清楚，理論上也不需要聽清楚。

　　能順利完成掃除工作讓我非常開心，接下來才能繼續我正常而且正確的研究生寒假生活。

　　吸完兔子剛剛睡的地方，我關掉吸塵器，左腳脛骨被踢了一腳......有點痛。

　　「你什麼意思！你知不知到打擾兔子睡覺是很過分的！萬一我睡眠不足，黑眼圈會很明顯耶！」兔子還沒變成少年的模樣，對我瞪著紅色的眼睛，用力跺腳。

　　黑眼圈嗎？我看了一眼他被白色皮毛附蓋的眼睛下方，誠懇的開口：「早安。」

　　兔子愣了下，張大嘴露出可愛的兔牙，紅色玻璃珠的眼睛差點滾出來。他並沒有沉默安靜很久，在我剛轉過身去收吸塵器電線的時後，他尖叫了兩聲。

　　「什麼早安！什麼早安！你應該要說『對不起』！你懂嗎？對--不--起！！」

　　「喔，對不起。」既然他堅持，那我沒有異議，的確沒忍住踢他的屁股是我的錯，只是那種狀況之下應該誰都會踢吧？

　　「你竟然踢我屁股！」兔子叫嚷得更大聲，氣得跳上跳下，睡帽都飛掉了，耳朵用力的翻動著。

　　「我以為，那種時候應該要踢下去才對。對不起。」我低頭表示自己的懺悔。不過，這隻兔子的脾氣真的很煩躁。

　　不知道他餓不餓？願不願意吃掉那半條苦瓜？說不定心情可以平靜一點。

　　「你竟然這樣對待一個老前輩！死小孩！當年那著穿著圍裙的小女孩還沒有你的過分！」兔子揪著耳朵，一邊抱怨一邊跺腳。

　　「吃嗎？」我想還是讓他快點吃掉苦瓜消火氣會比較好。

　　「喔，謝謝。」接過苦瓜，兔子咬了兩口，繼續抱怨：「你要知道，我可是已經活了300歲喔！不是你這種小朋友可以隨便欺負的，知道嗎？」

　　原來，兔子會吃苦瓜......不知道吃不吃地瓜？

　　「你為什麼老是想著要餵我吃東西啊！」繼昨晚的胡蘿蔔，兔子用力摔掉手上的苦瓜怒吼：「這是什麼鬼東西啦！好難吃喔！」

　　「苦瓜，一種蔬菜。」看來，兔子也不喜歡吃苦瓜......還是得去買兔子專用的飼料嗎？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我不是寵物！我可是一隻300歲的精靈喔！」兔子跳起來，在半空中轉個圈，變成了少年也換上原本的巴洛克式西裝。「你懂不懂敬老尊賢啊！」

　　我當然懂，在公車或捷運上，我都會充分表是我敬老尊賢的精神。不過，現在這裡，應該是我的年紀比較大吧！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已經300歲了！換算成你們人類的年紀，已經30歲了喔！」兔子少年驕傲的叉腰挺胸，看起來的確是很了不起的模樣。

　　所以，這個外表可以稱得上「詐欺」囉？

　　「什麼詐欺！在人間我只能變成這種小不點的模樣！而且，通常人類比較喜歡這種年紀的男生對吧？」他又揪著耳朵蹦蹦跳，雖然是一隻30歲的兔子，做這種動作還是很可愛就是了。

　　不過......「你確定不抽別人嗎？」我誠心誠意這麼建議，這麼堅持己見又遵守規矩的兔子或少年我都沒見識過。

　　「告訴你！我已經想到辦法了！你家總有窗戶吧！」兔子少年瞇著眼睛得意的笑。

　　的確是有，而且很多。這裡環境優美、日照充足，白天都不需要開燈的。

　　「有窗戶就會有玻璃！把玻璃一邊用東西遮起來，雖然效果普通，但也算是鏡子了！」兔子少年開心得蹦蹦跳，一把拉開落地窗的窗簾，然後......「這是什麼！」

　　真是一個熱鬧的上午，第幾次聽到兔子少年慘叫了？我沒有算，只能很抱歉的說。「對不起。」

　　兔子少年開始團團轉，繞著我的房子跑，拉開每一道窗簾，最後縮在沙發邊痛哭。

　　「對不起。」我真的非常討厭可以反射東西的物品，但是窗戶上總得裝玻璃，我只能選擇不把東西照太清楚的毛玻璃了。

　　「你知道.....你知道如果這次我沒有畢業會怎樣嗎？」兔子少年全身發抖，抬起頭用哭得更紅的眼睛對我吼叫。

　　「不知道。」我從來沒當過兔子，也從來沒有留級或無法畢業的困擾，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還真是一點底都沒有。「請節哀順變。」

　　「你有沒有誠意啊！這些都是你造成的耶！快跟我跳下去啦！」兔子少年揪著耳朵，崩潰似的大吼，然後一個圓形的陰影出現在我家的地板上。

　　「你真得不缺鈣嗎？」

　　「我不缺那種東西啦！跟我下去！」他跳起身，指著陰影跺腳。

　　「不要。」我看著那個陰影，有點擔心。「他不會留痕跡吧？房東太太很介意有人弄壞裝潢。」

　　「你不要說一些我不懂得事情啦！」顫抖著手指比向我，兔子少年看來完全失去耐性。「你不要逼我動粗喔！」

　　他開始逼近我，依照慣例我應該要往後退才對，不管是電影、小說、漫畫或是偶像劇，這是對逼迫人的那一方基本的尊重。這點道理我還懂，所以我也只能配合的跟著退了兩步。

　　不過，只退兩步當然是躲不掉兔子少年的逼迫，他抓住我的手，用力往陰影拉。

　　我當然沒有動--正確說，我動了右手。

　　「你你你！你放我下來！」我抓著兔子少年的衣領把他拎起來，少年發出哀嚎，雙腿在空中亂踢。

　　「我不想離開平靜的生活。」希望他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告訴你！這事關我能不能畢業！我是不會放棄的！」兔子少年在半空中，用紅棕的眼眸瞪著我，鼓起嘴巴。

　　把他放回地上，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