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月會乖乖跟著二皇兄回軍營,只能說大夥兒太清楚他的脾氣,也能說大夥兒多了解二皇兄的能耐。

  如果不是個王爺,后麒海應該能成為天朝有史以來第「二」高明的御醫,之所以無法稱第一只因為第一是麒海的師父,頭一回將太醫名門佘家踩在腳底下的唯一一人。

  一回軍營進了大帳,麒海輕道:「為什麼?」

  「沒什麼,鵬羽傷了腦,過去的事情一件也不記得了。」無所謂的攤攤手,隱月看透了,這種事反正也急不來。

  之前,他會希望鵬羽想起來,可現下……每當同「祁武」談起鵬羽的時候,那雙炯亮眸中流竄的醋味,讓他很開心。

  不管是鵬羽還是祁武,過去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

  看著隱月美麗的眼眸,麒海伸手溫柔的撫著他的髮……這個弟弟什麼都瞧得比別人透,偏偏瞧不透自己。

  「藥呢?」這是大夥兒讓他來最重要的目的,隱月的病不能一天不服藥,但隨著季節不同,服用的藥也得隨著身子狀況改變。

  「還有哪!」摸出藥袋搖搖,隱月笑嘻嘻的,卻沒打算交到伸向自己的大掌裡。

  望著他,麒海默默的舉著手,也不肯放下。

  半晌,隱月屈服了,二皇兄雖然溫柔體貼,脾氣卻硬得跟牛似的,僵持下去永遠都不會是先認輸的那一個。

  接過藥袋,拉開來一瞧,溫潤的黑眸淡淡的沉了。

  「回京城。」

  「二皇兄,你懂隱月的,只有這件事不能。」都為了鵬羽找到這片荒漠來了,沒理由回去京城。好不容易那頑固死硬的嘴裡終於說出了他想聽的話哪!

  嘆口氣,麒海握起他纖細的手腕,把起脈。

  「老十怎麼說?」察覺麒海的臉色微沉,隱月搶先一步開口,他也是真好奇揚星會怎麼擔心他?以前,揚星可是曾不顧他的死活,一把火燒掉藥庫的。

  「骨灰回去就好。」麒海的唇像是苦笑,隱月倒是毫不客氣哈哈大笑。

  好吧!這算是揚星最大的極限了,至少沒希望他當個異鄉的遊魂。

  不過……「就是灰,隱月也沒打算回去。」紅唇彎著,發出細細的笑聲:「不管二皇兄說甚麼都不回去。」

  「隱月,藥材不夠。」麒海以為他帶來的藥材足夠了,一把脈才發覺隱月的體質調亂了,照著之前的藥方根本不夠用。

  「二皇兄帶了很多藥材不是?」輕揚眉,隱月完全不為所動。

  「不夠。」是很多,但畢竟有限,麒海沒料到隱月的身子會壞得這麼厲害。

  「還有多久?」對這件事,隱月倒不是很在意,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這荒漠對他的身子只有壞沒有好,祁武以為他不開心躲起來的日子,實際上並不是。

  肩上的口子一直沒法子完整的收口,是長出了一層薄薄的嫩皮沒錯,但裡頭是甚麼樣子他瞧都不想瞧。除了胃疼,他心口也常犯疼,好幾回幾乎喘不開氣來,只好躲著祁武。

  看來,答應師父的事沒法子做到了,這破爛身子多延了十來年的命,也該有個極限了吧!

  「過不了年。」麒海心疼似的摸著隱月冰涼的粉頰。

  「那日子還長。」算算還有三個多月。「小時候,隱月也是每天數著多久會到十歲。」

  有趣似的呵呵笑,麒海也對著他像是微笑的彎起唇:「回去嗎?」

  「祁武那兒?」被一問,麒海默默的別開頭,隱月知道他不樂意聽見自己提到祁武。

  「二哥,能不能答應隱月一件事哪?」

  望向他的溫潤黑眸帶著不樂意,但最終還是輕不可見的點了頭。

  「鵬羽在哪兒,就把隱月灑在那兒。」他從不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喜歡上小師兄、拖著身子找來西域,甚至客死異鄉。



  那天,他過了十一歲生辰,直到吃完了壽麵,才發現小師兄哭得好醜好醜,涕淚交雜都淌到麵碗裡了。

  「小……小師兄?」隔著長桌,他沒法子碰到小師兄,只能伸出小手。

  立刻被一把握住,小師兄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斷斷續續的道:「隱……隱月,你要、要活的久、久久長長!」

  「小師兄要陪本王一起嗎?」手被握得很緊,沒法子抽出手巾來替小師兄擦臉,只能讓那張哭花的臉在自己頸肩上,沾得一蹋糊塗。

  雖然有點髒,可是他一點也不在意。

  「會!永遠一起!我是最勇猛的將軍,陪著你讓你當最逍遙的王爺!」


■ ■ ■ ■


  在軍營只待了一晚,隱月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秋蟲一瞧見他撲上來就放聲大哭,桐子先是露出安心的模樣,接著狼狽的別開頭。瞧起來是也哭了一段時間。

  沒瞧見祁武,隱月心裡是有些奇怪,還沒開口問,秋蟲就哭哭啼啼的把事情說了。

  「二皇兄,瞧瞧好嗎?」沒有驚訝,沒有哭泣,他甚至還淺淺的對著桐子微笑。

  大掌拍拍他的肩,麒海讓秋蟲牽了走進屋內。桐子這時候才又正眼瞧著隱月。

  「為什麼笑?」細弱的聲音尖銳的質問。

  「阿戈密怎麼會同你扯上關係?」隱月反問,他是猜到桐子有隱情,但沒想到是這麼不得了的隱情。

  西域會發生戰亂,就是從阿戈密的部族開始的。先前,阿戈密的部族順服天朝,雙方一直相安無事,直到阿戈密毒死了族長繼位,便開始對外爭戰。

  一開始只是回人之間的戰爭,天朝持觀望態度沒打算介入,誰也想不到阿戈密會這麼快收服了各部族,立刻對天朝宣戰。

  「鵬羽是在與阿戈密戰事裡失蹤的。」隱月淡淡的續道,看著桐子瞬間慘白的臉苦笑。「你知道鵬羽是誰。」

  「我……」咬著唇,桐子一臉慌亂。

  「為什麼不索性把錦囊燒了?」隱月不打算對桐子多說甚麼,他只是很好奇桐子這種小心翼翼的脾氣,怎麼會留下那個錦囊呢?

  「祁武抓著……不肯放……」喃喃的低語,桐子失神的眼沒有對上隱月,朝一旁不知看向哪兒去了:「祁武沒有死,我不知道鵬羽是誰……我也不知道阿戈密……」

  淚,從蒼白的頰上滑過,隱月瞧著那痕淚淡淡的扯了唇角。「祁武可是瞎了喔!」

  瘦小的身子猛力一顫,桐子抬起頭總算將隱月看進眼裡了。

  「我……我會去換解藥回來,祁武會帶著我跟秋蟲走得遠遠的。」

  「桐子……本王說過嗎?」隱月美麗的眸微微瞇了起來,紅唇僵硬的繃成一線。

  「我不想聽你說。」顧不得對方是王爺,桐子搖頭毫不掩飾排拒。

  「阿戈密怎麼會不喜歡你呢?」紅唇揚起,儘管是悅耳的柔聲細語,卻讓桐子站立不穩的跌坐在地。

  「我……」沒有血色的唇顫抖著,卻發不出聲音。

  不再理會桐子,隱月拋下他走進屋內。

  進了祁武的房,麒海背著他坐在床邊,骨結突出的指間捏著一根銀針,似乎沾了一點黑血。

  「爹會好嗎?」秋蟲緊張得趴在麒海膝上,皺著小臉像是要哭了卻努力忍著。

  「不……」沒有看向膝上的小男孩,麒海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走入的隱月聽。「沒有解藥。」

  「可是!可是!那個壞人說可以換回來的!」秋蟲急得大叫,掄著小手用力搥打麒海。

  「用人的眼換。」任著小男孩又哭又打,麒海收回銀針,側過頭望著站在門邊沒靠上前的隱月。

  隱月其實瞧不清楚祁武的臉,恰好被床柱給擋住了一半,但從秋蟲哭喊著卻沒聽見安撫,他猜測祁武還昏迷著吧!

  「隱月。」

  「隱月叔叔!幫幫爹!秋蟲不要又沒有爹了!」一瞧見隱月,秋蟲像見到救星,撲過來抱著他的腿哭得驚天動地。

  「又?」麒海的眉動了下,溫潤的眸往隱月望去,只得到一個不以為意的聳肩。

  「二皇兄,你能換眼是吧?」隱月溫柔的摟起渾身顫抖的小男孩,安撫的拍著顫抖的小背脊,若無其事的開口。

  默然無語的望著他,麒海像是點了頭,也可能壓根就沒動。

  「似乎,有個高明的大夫說隱月活不過年了。」隱月還是如常的笑臉,像是這一切壓跟同他沒有任何關係。

  他不過就是個聽戲的客人,回到了家裡將聽見的戲淡然的重述了一回。

  「難說……」麒海悶聲答,但看著隱月長大,他也知道不管自己怎麼說,都不可能改變那個小腦袋裡的決定。

  「隱月叔叔?」隱約聽出不對,秋蟲吸吸鼻子,望著隱月笑意盈然的小臉。

  「二皇兄,你能換眼是吧!」又問了一次,麒海嘆口氣不甘情願的點頭。

  「隱月,你受不住。」昨晚,他瞧過隱月肩上的傷,那不該是一個月前的口子,要是真挖出了隱月的眼眸……

  「秋蟲,本王的眼睛好看嗎?」對懷中的小男孩眨眨眼,立刻得到用力的點頭。

  「很好看!跟星星一樣!」

  「是啊!燒了就太可惜了。」

  沉默了許久,隱月也不急,對著秋蟲扮鬼臉,把小男孩逗得破涕為笑。

  「好。」麒海最終只能這麼回答了。

  與其讓隱月不知輕重的自己動手,不如讓他來還平安些。

  看著床塌上昏迷的男人,麒海長長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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