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一瞧見屋前石階下,站在雪白駿馬邊,與祁武對望的高大身影,隱月先是愣了下。

  那是一個男人,有著麥色的肌膚,色淺的髮狂放不羈的剪得極短,簡直像不守清規的和尚似的。

  高大的身軀不比祁武矮小,但稍微瘦了些,骨節突出的手掌優雅的握著馬韁,另隻手則安撫似的拍著馬頸。

  「二皇兄!」隱月的呼喚幾乎飛揚起來似的,纖細的身影很快的奔下石階,撲進了男人懷裡。

  「二……二皇兄?」祁武訝異的瞪大眼,在男人把手牢牢的環在隱月身上時,狠狠瞇起。

  「二皇兄,你怎會……」隱月仰起頭,難得露出既驚訝卻又隱藏不住的開心神采,一股酸澀泛在祁武心口。

  「擔心。」二王爺后麒海隱約的彎了唇,大掌溫柔的撫著隱月美麗的髮。

  「誰擔心?擔心誰?」隱月挑起眉,往後退了一步。

  他有十三個兄弟,要說有人擔心他的身子是可能的,但大夥兒全擔心他……

  隱月微扁嘴:「大夥兒是讓二皇兄來探狀況吧!」

  攬著他的手沒放,隨著他退開的腳步進了一步,麒海抿了下唇:「老十擔心你。」

  「老十!」

  忍不住放聲大笑,要說有人擔心他,老十是絕對不可能的。從小老十就討厭他,誰讓他是月,老十偏偏是星星呢!

  「連老十。」

  笑聲嘎然而止,隱月揚起眉,毫不在意的問:「大夥兒知道多少啊?」

  「不多。」看著二哥沉黑溫潤的眸,隱月彎著唇像是要笑,最終卻沒能笑。

  「祁武,你的眼快瞪出來了。」拉開腰上溫柔護著的手臂,他回頭看著祁武,紅唇淺淺的笑了。

  僵硬的點點頭,祁武遲疑著要不要靠上前。二王爺的眼眸內斂溫柔,卻似乎不是很樂意瞧見他。

  二王爺是要來帶隱月走的嗎?回去那個遙遠的京城?

  「不,本王沒打算要回去。」一眼看穿他眼中的不安,隱月搖搖頭,側身躲開了麒海伸過來的手。「隱月不打算回去,二哥應該要知曉的。」

  幾乎是立即的,祁武伸手握住隱月的手,牢牢扣緊。

  眨眨眼,隱月揚著唇笑了:「本王也還沒決定要不要留下來。」

  「后隱月!」虎眸狠瞪,不懂隱月為什麼又這麼說,但是捉緊的手卻怎麼也不敢鬆。

  「祁武,這個月來本王都沒問,這會兒本王要問了。」

  「什麼?」那張麗顏,總是露出那種令他氣得牙癢癢的神采,揚著眉彎著唇黑眸裡笑意盈然──大掌不禁狠狠一握,細緻的眉輕蹙。

  「你弄疼本王了……」儘管隱月常常這樣對他抱怨,卻沒有一次縮回手。

  「后隱月,你留下來我就要。」頭一回,祁武猜出隱月那顆小腦袋裡準備問他的問題,他毫不遲疑的回答。

  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隱月愣了下,白皙的小臉突然飛紅。「桐子怎麼辦?」

  「桐子……」抓著隱月的手鬆開,祁武瞪著那張一臉無辜的麗顏,氣得咬牙。

  為什麼又要提起桐子?那個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祁武,你怪本王嗎?」瞧著他繃緊的臉,隱月哈哈一笑,攤攤手。「別怪本王沒事先同你說,若是你要桐子,當心點的好。」

  「我沒有要桐子。」他跟桐子就只是親人,隱月這麼說是存心惹怒他嗎?

  「你要后隱月?」被他鬆開的手微抬,隱月對他吐吐舌頭。

  一咬牙,他又伸手要去抓,卻被靠上前的二王爺輕輕的擋開了,隱月的手落入了二王爺手中,輕柔的握著。

  「你……」

  「祁武?」麒海沒理會怒氣沖沖的祁武,低頭詢問再次被攬進懷中的弟弟。

  「嗯,祁武。」一頷首,隱月對著氣得臉色朝紅的祁武扮個鬼臉。「本王先同二哥回軍營一趟,適才說的事一件也別忘。」

  「哪些事?」哼了聲,祁武交抱雙臂,用噴火似的眼瞪著隱月。

  「你真要本王再說一回嗎?」紅唇壞心眼的一彎,祁武用力蹙眉,搖頭。

  天知道隱月說出口的會是甚麼?

  「不問本王回去多久?」細柔的聲音像是撒嬌,他嘆口氣。

  「你打算回去多久?」

  「至多七天。」

  眼裡,是隱月淺笑的臉,什麼也瞧不見了。

  「隱月,究竟你過去是誰?」祁武問了,一個他想了很久卻不知該怎麼問的問題。

  二王爺英挺的眉似乎揚了下,祁武只專注的看著隱月笑容淡去的小臉。

  「祁武,本王一直都是后隱月。」

  這句話似是別有含意,但祁武來不及問得更仔細,也不知怎麼問得更仔細,只能眼睜睜看著二王爺將隱月抱上馬,接著翻身上馬。

  「二哥,隱月不是孩子了。」抱怨著,隱月卻沒拒絕麒海的手。

  「隱月叔叔,要回來陪秋蟲玩啊!」很懂察言觀色的小秋蟲這時候才奔過來,依依不捨的揪著隱月的衣襬。

  「會的。」雖然想彎身擰擰秋蟲的小鼻尖,麒海結實的臂膀卻攬得很牢。

  聳聳肩,隱月只能聊勝於無的擺擺手,就被二王爺帶走了。

  愣愣的看著揚起的塵沙,總是縈繞在身邊的甜香消失的令他措手不及……他原來已經放不開隱月了啊……

  「祁武……」細細的輕喚讓他回神,一回頭桐子不安的臉映入眼底。

  「桐子,怎麼了?」祁武連忙迎上前,擔心的伸手摸向桐子的額際。

  「祁武,我們離開這裡好嗎?往南方搬。」抓下祁武寬厚溫暖的大掌,桐子的聲音帶著顫抖,慌得像一隻倍受驚嚇的小兔子。

  「怎麼突然……」愕然,祁武不由自主回道:「可是隱月還要回來……」

  「祁武,求求你,王爺不會在意的!他的兄長來了,他可以回京城去!」

  桐子緊握著祁武的指彎都泛白了,身子狠狠的顫抖。

  「但是……」心裡湧起了不樂意的心情,他想等隱月回來。

  「祁武,你說過王爺就回京城,你永遠同我跟秋蟲在一起。」

  細柔的聲音尖銳的打斷了祁武,桐子看來像要哭了,狠狠咬著嘴唇。

  「可……」祁武沒打算離開桐子及秋蟲,但……他現在也不想離開隱月啊!

  隱月甜膩的氣息已經滲入了他的骨血裡,他知道就算現在離開,隱月也會找來的,因為他說了:他要后隱月!

  但那被他摟在懷裡仍然暖不起來,每天苦著臉吞藥的隱月滿天下找他,他不忍心。

  「祁武!求求你!他會找到我的!」桐子握著祁武的手跪倒在地,發出壓抑的悲鳴。

  「誰?」沒瞧過桐子這個模樣,祁武慌了,連忙跪下將桐子抖得像要散了的身子緊緊抱進懷裡。

  「桐子舅舅!」秋蟲也撲過來,從背後緊緊抱著桐子,眼看也快哭了。

  「我……我躲著他,躲了一年了……」細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幾乎語不成調。

  收緊手臂,桐子在他懷中仍然抖得厲害,胸前感到一陣溫濕,像是淚痕……隱月也曾經這樣貼在他懷裡,笑著卻落淚了。

  心口一緊,他吶吶的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甚麼。

  丟下隱月?就算隱月真想找他,那個二王爺應該也不會許吧!恐怕會硬架著隱月回京城。但隱月說過要回來的,至多七天……很久的七天……

  「祁武,求求你,我只剩你跟秋蟲了……」桐子哭得喘個不停,小手像溺水的人似的緊揪住他不放。

  「桐子舅舅!」秋蟲貼在桐子背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好,去哪裡?」心一痛,祁武還是應許了,他知道隱月不會這樣哭得他心碎,他知道隱月會雲淡風輕的笑笑然後找來。

  「南方,越遠越好。」顫抖的抬起臉,桐子麥色的清秀面孔哭得一蹋糊塗,卻掩藏不住恐懼。

  究竟,桐子在恐懼什麼?祁武想問,但似乎不該是這會兒能問的……

  「多遠好?」身後突然傳來帶著口音的漢語,冷冷的輕輕的,讓人毛骨悚然。

  桐子身子一繃,臉色瞬間慘白。

  連忙將他護入懷中,祁武回頭望去,是個穿著回人衣著的青年,白皙的肌膚有著陽光灼燒的痕跡,眉宇飛揚不特別好看卻令人過眼難忘。

  「你是誰?」那張臉……祁武腦上的疤猛的一痛,眼前的青年臉上瞬間像是染著血汙,對他冷笑。

  他瞧過這個青年嗎?

  「桐子,你躲了我一年。」生硬的漢語並沒有因此折損了青年語氣裡的冰冷殘虐,桐子猛的抽搐了下,雙唇扭著。

  「阿……阿戈密……」

  腦上的傷疼得更厲害,祁武幾乎忍不住伸手抱住頭。

  青年舐血似的微笑在腦中轉著,鮮血濺在那張臉上,慢慢順著臉上柔和的線條往下,一滴滴從微尖的下顎滴落……

  終於,祁武忍不住動手按住長疤,悶悶的呻吟了聲。

  「祁武!祁武!」桐子慌張的喊著,小手連忙跟著按上那道疤。

  「他是你的祁武?」阿戈密走了上前,修長的影子落在祁武眼前。

  「不要!求求你不要!」桐子顫抖著,扯過秋蟲緊緊護在懷裡,一邊伸手試圖阻擋阿戈密。

  影子在祁武眼裡搖了搖,桐子發出短促的驚叫,似乎被推開了。

  「桐子,你來老地方求我,來換回這個男人的眼睛。」阿戈密的聲音傳來的同時,祁武的髮被揪住,狠狠往後折。

  「阿戈密!求求你,住手!」桐子尖銳的哭喊,卻沒有靠上前,祁武瞧不見他,也沒有更多時間去瞧。

  被向後仰起的眼前他看到阿戈密扭著唇像是在笑,陽光下閃過一道淺綠色的光,然後就……什麼也瞧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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