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滾動著幾顆赤紅色的藥丹,慘白沒有血色的細臂也橫在桌面,擋著沒讓藥丹滾落。

  從窗外只能瞧見桌沿一頭烏黑散亂的髮,而下是單薄的肩及細瘦的背脊,隱約顫抖著。

  喘息的聲音很急,像是從窗縫猛颳入的北風,卻細弱得幾乎聽不見,偶爾猛的像是斷了,好一會兒才又重新響起。

  小小的足音慌亂的蔓延到房外,倏地停下了。

  單薄的肩又一聳,隱月用力咬了下肯定毫無血色的唇,才撐起身子,笑著看躲在門口不敢進來的秋蟲。

  「秋蟲,怎啦?」他喜歡小孩子,軟軟甜甜的,讓他想到小師兄。

  雖然瘦瘦黑黑,還帶著塵土跟青草的味道,但緊靠在一起的時候,他總能聞到一股糖糕似的甜味,同他身上濃重的藥味一點也不同。

  他的兄弟很多,感情也都不錯,雖然後頭三個弟弟及前頭兩個哥哥身上有都有一股軟甜甜的味道,但他就是喜歡小師兄的氣味。

  不像他,整個人就是苦的,又像夜裡的銀月一樣,冷得光吸氣連鼻子裡都疼了。

  「爹說……爹說……」秋蟲小手緊扭著衣襬,張望著他卻不敢靠近。

  「祁武又說了本王什麼?」適才,祁武走向了桐子……唉,索性直接吃了算了!還等什麼七天呢?祁武是不會想起他的。

  「爹說隱月叔叔瞧起來很疼,要秋蟲問你是不是很疼?」小胖腿遲疑的走上前一步,又退了一步。

  「沒有,本王很好。」挺坐起,隱月將桌上散落的藥丹一顆顆拾起,收回袋子裡。

  祁武這麼問,他是很開心,不過若能直接問他,那會更讓人滿意。

  「那就好!」吁口氣,秋蟲總算靠近了,小胖手一把摟住隱月的腰。

  「秋蟲,你爹去菜園了嗎?」他有些話想問桐子,能不要有個容易激動的傢伙在是最好的。

  「是啊!秋蟲原本也一起去了,可是爹一直讓我回來問問狀況。」小臉蛋揚起看著隱月,擔心的又問:「隱月叔叔,你真的沒事嗎?」

  「嗯,本王很好。」擰擰秋蟲的小鼻尖,隱月笑笑。「你再去陪祁武吧!本王想找桐子聊聊。」

  摟著細腰的的小胖手一緊,他揚眉跟著噘起嘴看他的秋蟲大眼瞪小眼,沒兩眼他就笑了起來,吐吐舌頭扮個鬼臉。

  「你擔心本王欺負你的桐子舅舅嗎?」

  「秋蟲喜歡舅舅也喜歡隱月叔叔,你呢?喜歡桐子舅舅嗎?」看著那張認真的小臉,隱月嘻嘻一笑。

  這孩子可比他小師兄來的伶俐多了。

  「本王不討厭桐子。」他只能也只會這麼說,假如桐子是他的小師弟,那他還願意喜歡一下,可現下……淡淡哼了一聲,沒甚麼好提的。

  「桐子舅舅在染房裡,秋蟲一起去好嗎?」

  「那就一起來吧!」秋蟲小臉上的擔心他怎瞧不出來?唉唷!原來他是這麼一個山大王的角色嗎?

  不由得笑起來,他握著秋蟲的小手,站起身。

  又問道:「秋蟲,你爹身上有帶著個這樣大小的錦囊嗎?」

  看著纖細手指畫出的大小,秋蟲用力點頭:「有!那是爹的寶物,一直貼身戴在身上喔!連秋蟲都不能碰。」

  「哦?小氣的爹。」隱月嘻嘻笑,掏出一顆糖塞進秋蟲嘴裡,接著問:「錦囊是湖水那種顏色,上頭有一隻鳥跟幾朵白花嗎?」

  「嗯嗯!」含著糖沒法子回話,秋蟲用力點頭。

  「秋蟲,要是本王惹哭了你桐子舅舅,可別同你爹告狀唷!」


※    ※    ※


  當桐子的眼淚從眼角滑落的時候,隱月無奈的搔搔臉頰。

  「祁武……就是祁武。」桐子哽咽卻清楚的這麼低聲回答。

  攤攤手,隱月向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性格也不是頂好的,小時候師父還曾對著他搖頭,默默把被他扔進死蚯蚓的茶倒掉。

  就算是他最喜歡的小師兄,也常被他欺負得紅著眼睛生氣。

  這也沒法子,正是愛玩的年紀卻總得躺在床上,總是得給自己找個樂趣,所以當他更好了點父皇就送他一匹馬,省得他老是捉弄師父、小師兄跟太醫。

  只是,這麼像個壞胚子,還是頭一回。

  他不過就是把那張給夏滄濫的字條拿給桐子看,問問為啥要連祁武寫的字條一起送回他手上罷了。

  瞧見字條,桐子先是呆愣了下,臉上立即狼狽的一紅,剛從染缸裡撈出來的布又掉進了染缸裡。

  他一句話都還沒說,桐子就落淚了……

  「鵬羽也就是鵬羽。」很想掐掐自個大腿瞧瞧能不能也逼出幾滴淚來,可隱月還是彎起唇像是帶著笑。

  「就算你是王爺,也不能硬帶走祁武。」咬著唇,桐子因為手上的染料,沒能抹去臉上的淚痕,那堅決的模樣怎麼瞧怎麼熟悉。

  似有若無的嘆口氣,隱月聳肩:「本王說過要帶走祁武了嗎?」

  心裡苦笑著,就算他想帶走,那也得祁武願意讓他帶走才成。祁武他是帶不走的,夏滄濫倒還有點可能。

  「那你……」削瘦的肩一聳一聳的,桐子喘了幾口大氣:「為什麼不走?祁武不是王爺您說的鵬羽。」

  眉一挑,隱月有趣似的笑了:「本王只是好奇,你怎麼知道這張字條?祁武又怎麼會帶著本王送給鵬羽的錦囊。」

  桐子大大顫抖了下,瞪著隱月,嘴張張合合卻沒發出聲音來。

  「本王不會帶走祁武,除非他自個兒想走。」唉呀!瞧著桐子的模樣,他倒真像是個大惡人了。

  「祁武不會走的。」桐子一字一字堅定的道,眼眸牢牢看著隱月沒躲開:「這裡是祁武的家鄉,我跟秋蟲是祁武的家人,他不會走的。」

  淡淡瞥望他,隱月無所謂的輕笑:「本王知道,祁武不會走。」

  「那您……」

  「本王也不會走。」他低笑著垂下眼,不自覺伸手握住藥袋:「桐子,本王會跟祁武一樣,不、走、的。」

  「你……」餘光隱約瞧見了桐子不穩的退了幾步,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

  「桐子,平淡的日子過久不膩煩嗎?」抬起眼,隱月笑問,桐子驚惶失措的模樣讓他非常有趣。

  「市井小民能有平淡的日子過就好。」躲開隱月含笑的眼,桐子的手不知所謂的在染缸裡撈呀撈的。

  「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唷!」哈哈一笑,隱月將衣袖捲到肩上靠上前,手也伸進了染缸裡跟著撈。

  驚了一跳,桐子猛的退開幾步,險些摔倒。

  「王爺,您……」驚惶的眼在隱月及染缸之間游移,究竟眼前這個像玉雕的王爺在想什麼,桐子怎麼也想不懂。

  他以為王爺會強硬的帶走祁武,或者甘心的離開。一個王爺,身邊要誰沒有呢?祁武對他跟秋蟲來說,卻是無可取代的。

  莫怪祁武總是被隱月惹得爆跳如雷又無法可想,連他都被弄的糊里糊塗了。

  「來,你的布。」細臂抓著布從染缸裡拿出來的時候,雪白的肌膚也都染上了花瓣似的嫩紅。

  心一緊,桐子抖著手接過布料,眼卻沒法子從隱月的手上移開。

  他染過那麼多布,從不知道粉色可以染得這麼美,像他曾經在山上瞧過的春天所開的花朵,嬌艷中帶著嫵媚,卻不令人感到過度大膽,可又足以令人臉紅心跳。

  「哦?」順著桐子的視線,隱月看著自己也染上色的手臂,不在意的摸出手巾擦了擦。

  「王爺,祁武就只是祁武。」桐子繃著喉頭,聲音顯得嘶啞。

  僅僅只是以素帕擦拭透著嫩紅手臂上的水珠,都能讓他想到村裡吳大娘繡的美人圖,他狠狠揪住手上的布,死咬著唇。

  淡睞他,隱月撇唇笑道:「鵬羽也只是鵬羽。」

  「桐子先告退了。」

  那幾乎像是落荒而逃的瘦小身影,讓隱月又無奈的嘆口氣。

  「秋蟲,本王像壞人嗎?」染房有兩扇門,桐子是從前門跑了,而後門……他彎著唇存心不回頭。

  雖然答應過他,桐子一落淚的時候,秋蟲就溜了。

  那小腦袋裡想什麼他可是一清二楚,只是沒料到時間會這麼剛巧,話都說完了,秋蟲帶著祁武跟著桐子離開的腳步到達。

  「別惹桐子。」祁武低沉的聲音有些僵硬,他僅僅聳了肩。

  「秋蟲,去瞧瞧你桐子舅舅吧!本王可沒惹他的意思。」回頭,他對著秋蟲扮鬼臉,摸出一顆糖塞進那張想說話的小嘴裡。

  「嗚嗚……咿啊!」糖成功的擋住秋蟲想說的話,小腦袋只能用力點得像要掉了。

  「別老用糖拐騙小孩子。」被視而不見,祁武心裡很不舒服,大掌一抓握住隱月小巧的下顎,硬是往上扳。

  「唉唉唉!你弄痛本王了。」對他扁嘴,隱月沒有躲開,只能順著他的手貼上前。

  「對、對不住。」察覺自己的手弄紅了那白皙的肌膚,祁武連忙放手。

  看著自己抓出的紅痕,祁武連忙又伸手充滿歉意的摩搓。

  「菜園被你毀盡了嗎?」輕笑,隱月半瞇著眼,像隻貓兒似的享受祁武帶繭的粗糙手指,溫柔的撫摸。

  「……胡說……」赧然的紅了臉,祁武皺著眉像是惱羞成怒。

  「毀了也無所謂,以前你也毀了本王一院子的花。」哈哈一笑,隱月拉下祁武的手握住,細緻的指腹在寬厚的掌心畫上一個又一個圈。

  「我以前是你的花匠?」掌心麻癢麻癢的,讓祁武定不下心來,卻又捨不得抓住那隻造亂的小手。

  他甚至連看都不太敢看,虎眸只能盯在隱月頸子以上的麗顏上。

  從肩際開始,隱月的手臂是裸裎的,適才雖然只是一眼瞄過,但在柔光下隱月的臂膀白猶勝雪,沒有一點瑕疵。

  及至肘彎,染上淺淡的嫩紅,像花瓣柔媚讓他幾乎忘了喘氣,怕一吹氣這令他又喜歡又氣憤的人兒,會同煙似的不見。

  一個男人,又是個王爺,卻會令他想到紅顏禍水……這實在不太應該。

  輕歪頭,隨意結起的髮絲貼著雪白頸側,滑落在胸前水波似的盪了盪。

  「本王才像你的花匠。」隱月嗤的笑出來,他很期待那片菜園最後會是什麼模樣。

  「你是花匠?」

  「是啊!那院子的花草本是小師兄特地種給本王的,隨著四季什麼花都有。」紅唇浮起溫柔的微笑,小師兄抓著鏟子,臉上沾滿泥的模樣,比看到花還令他開心。

  不過等他真能欣賞那些花花草草的時候,小師兄已經變成大師兄了,整天追著他問小師弟的事情。

  「你的小師兄怎麼不親自照料?」沒察覺自己帶著酸味這麼問,隱月倒是不客氣的哈哈大笑。

  「你不是不要本王嗎?那何必這麼說著小師兄?」

  「隱月,你別胡說。」瞪著那張笑得幾乎掉淚的臉,祁武脹紅臉低吼。

  「哪句是胡說?你不要本王是胡說,還是你忌妒小師兄是胡說?」

  惡狠狠瞪著隱月那張不懷好意的笑臉,祁武壓抑不住的咆哮:「全是胡說!」

  「本王懂了,你要本王,而且一點也不忌妒小師兄。」黝黑的面龐像是著火般瞬間燒紅,隱月快意的放聲大笑。

  怎麼好?桐子,本王快忍不住直接搶走你重要的祁武啦!

  哼!祁武猛轉過身,決定不再理會隱月……也沒臉理會隱月。

  「慢!」忙著扯住他,但祁武的腳步比隱月預料的要急,人是抓住了隱月卻跟不上。

  一個不穩,身子就往地上摔去,隱月連忙鬆開祁武。

  細腰猛的被抓住,他痛唉了一聲,小臉微皺。

  「后隱月!你傻了嗎?為什麼鬆手?」氣急敗壞的咆哮讓他連耳朵都疼了起來。

  安然無恙的被祁武摟在懷裡,他無辜的眨眼:「祁武,本王只是不想讓你摔在本王身上。」

  「后隱月!」氣得牙癢癢,祁武氣自己老學不乖,別問不就好了嗎?

  隱月就是隱月,從沒有一句正經話!

  「既然你救了本王,本王也沒甚麼好報答的……」

  「這倒……唔……」這……這是……祁武瞪大眼,沒出口的話被柔軟的唇瓣堵住了。

  眼前,隱月美麗的眸盈著狡獪的笑意,接著被修長的眼睫擋住。

  帶著甜味的舌尖,如入無人之境,堂而皇之探入他口中,掃過豐潤的上唇,接著是整齊的齒列,還沒能回神,他的舌被靈巧的勾動了。

  火,猛的燒了起來。

  祁武很快回以顏色,咬住半點也不害羞的粉舌,熱切的交纏。

  氣息間、唇齒中都是隱月甜膩的香氣,連掙扎的時間也沒有。

  他鎖緊懷中的身軀,掃掉了一旁木桌上的染料及茶碗,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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