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過嗎?

  怎麼樣也沒法子安心的睡去,氣息間甜膩的香氣縈繞,懷中柔軟的身軀被他摟著卻依然顯得冰涼,祁武睜著眼看著隱月的睡顏,小心翼翼的嘆氣。

  上床已經過了兩個時辰,再不休息對他的身子也不好,可是……他無法不去想。

  隱月為什麼對他說那句話呢?

  初聽見的時候,他不悅的皺起眉,低吼:「你明知道我甚麼也想不起來!」

  「本王這不就是在幫你想嗎?」背對著他的隱月發出低笑,纖細的身子都笑得抖動起來。

  「隱月,你不是在耍我吧?」
 
  這才回過頭,隱月露出無辜的神情對他攤攤手:「祁武,你一直都太死板了,本王是為你好。」

  哼!虎眸瞪去一眼,就算不記得隱月,他也知道隱月大部分只是為了有趣才做事。

  「玩遊戲嗎?」隱月從懷中摸出了兩個緞布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祁武很難不皺眉:「究竟是甚麼遊戲?」

  對隱月來說似乎甚麼時候都在玩似的,他一點也看不透隱月做的事情說的話,總不會打以前開始他就……不由得想到夢裡的情形,應該是少年時期的隱月,笑著對他說了甚麼,卻總是不回答他的疑問。

  「伸手,掌心向上攤開。」隱月依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笑笑的這麼說。

  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裡究竟賣甚麼膏藥,心裡儘管疑問重重,祁武還是順著他的話,攤開了手。

  立即,十幾顆五顏六色的糖球從紅面的緞布袋滑進寬大掌心中,險些就要滾落在地上了,他連忙攏起手。

  「這是?」他疑惑的看著隱月,從一開始見面其實他就很懷疑了,哪個男人身上會帶著糖呢?像是吃不完似的。

  秋蟲今日一日吃的糖,大概是尋常半年左右的數量,也難怪秋蟲黏著隱月不肯放,兩個人交情好得很。

  「本王討厭嘴裡有苦味。」一眼看穿他的疑問,隱月倒是很大方的給了答案。

  「苦味?」雖說是答案,祁武卻不明白為什麼會給他這個答案。

  糖應該要是甜的,除非他手中其實並不是糖,但那香味分明就是糖啊!

  從另一個緞布袋掏出顆嫣紅的藥丹,隱月做出扁著嘴的模樣:「你猜那些糖是單數顆還是雙數顆?」

  這才有些明白,隱月指的苦味是那藥丹,心裡不禁有些擔心隱月,雖然身子冰冷了些,瞧起來還頗為強壯,為啥要吃藥呢?

  吃了藥吃顆糖去味,祁武能夠明白,但要他猜幾顆糖?看了眼手中的糖,約略是十三顆,他可不明白這和吃藥有甚麼關係。

  「猜這做甚麼?」

  「你猜對了,本王就自己吃藥;猜錯了就餵本王吃,糖也是。」

  看著隱月彎起的紅唇,眉心鎖得更深,祁武悶悶的問:「這有甚麼難猜的。」

  他的手能有多大?一眼就數出有幾顆糖了,何必多費這番功夫?若說這是以前常玩的小遊戲,究竟以前自己在想些時麼?

  「不難猜,但你從沒猜準過,本王好奇你現下猜不猜得準了。」或許站得有些累,隱月往床沿坐下,燭光下那雙美麗的眸中閃著看戲似的神采。

  心裡有點氣悶,祁武賭氣的張口:「是……」

  「這遊戲是本王的師兄想出來的,祁武,本王有同你提過原本本王是活不過十歲嗎?」淡淡的截去他的話頭,隱月垂下眼,讓人看不見他的神情。

  聲音梗在喉頭,當察覺的時候他聽見自己回道:「是雙數。」

  「哦?本王數數。」抬起頭的隱月唇邊是一抹狡猾的微笑,祁武臉色一黑。

  「你又騙我!」該死的!他不應該隨便對隱月心軟,一天下來他已經被牽著走幾次了?

  「沒有,本王只是說一件往事。」對他無辜的聳肩,隱月難得正色對他:「祁武,無論你記不記得,本王是不會欺騙你的。」

  「為什麼?」

  「本王答應過師兄,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但別欺騙人。」美麗眼中的溫柔,讓祁武有些不是滋味。

  「是嗎?」他悶悶的應了聲,把糖全數放到了桌上:「你數吧!」

  「十三顆。」隱月的聲音帶著悶笑,祁武一陣狼狽。

  「願賭服輸,拿藥來。」轉開頭不願讓隱月看到自己臉上的赧紅,他粗魯的伸出手。

  「本王不喜歡吞藥,總是這麼大……」掌心被放上了一顆藥丹,他甸甸大小忍不住盯著隱月纖細的頸子看。

  「這……」是有些大,他東張西望了下,一把銀柄匕首遞到他眼前。

  「這是本王護身用的匕首,用得著嗎?」唉……似乎甚麼都會被看透啊!祁武望了隱月一眼,才接過匕首。

  「匕首是師父送的十一歲生辰賀禮,師兄原本也有一把。」

  「原本?」俐落的用匕首將藥丹剖為四瓣,比起種菜祁武總覺得刀刃用起來順手得多,該不會以前他其實是廚子或屠夫吧?

  「原本。」沒再多說,隱月含笑望著祁武:「你打算怎麼餵?」

  倒上一杯水,祁武抓著藥丹走到隱月身邊:「張口。」

  紅唇很配合的半張,雪白整齊的牙像小珍珠似的,莫名的祁武有些喘不開氣。

  想躲開眼別看,可要餵藥又不能不瞧著……他深喘幾口氣,挑起一片藥瓣放進隱月嘴裡,指腹上感受到溫暖的吹息,像被燙著似的渾身一繃。

  藥一入口,隱月無所謂的神情微微改變,細緻的眉蹙了起來,他連忙將水湊上前。

  咕!的一聲藥和著水吞下,隱月的臉色還是不好看。

  「忍忍。」他軟聲安慰,又挑起一瓣藥丹。

  應該是抱怨的瞧了他一眼,隱月卻沒有開口多說甚麼,就這樣任著他餵完了藥,美麗的小臉也皺得同梅子乾似的。

  「佘長君那一家子,良藥也太苦口了……」

  「吃糖吧!」抓過一顆糖放到隱月嘴邊,小嘴卻沒有打開的意思。「你不是討厭苦味嗎?張口。」

  糖往前碰到了柔嫩的唇瓣,拿著糖的指尖也擦了過去,喉頭猛的一緊,不由自主的嚥了一口唾沫。

  「祁武,本王可以問你一件事嗎?」隱月微微向一旁退開,斜倚著床住,頸子微微繃緊優美的形狀一覽無遺,絲緞般的髮順著頸側滑落,燭光搖曳下美得令人屏息。

  伸手摀著左胸,祁武吶吶的說不出話,只能點點頭。

  「你真想知道過去的事情?」瞧了他的模樣,隱月嘻嘻笑了,出口的問題卻讓他一時忡愣。

  「我……」想知道嗎?他當然想,秋蟲是一個那麼可愛的孩子,他忘了秋蟲的娘太不應該了,桐子也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連想桐子聊聊都搭不上幾句話。

  他厭惡被人保護,他應該要是保護人的!

  可,看著隱月不知怎麼的,他卻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到底想不想知道?他同隱月真的是舊識嗎?

  美麗的眼眸盯著他沉默了半晌,紅唇一揚:「夜深了,這張小床該怎麼擠兩個大男人?」

  「啊?」愣得回不過神,他順著隱月的手,看向那張睡他一人有餘,多睡一個則太擠的床。

  「這樣吧!本王睡『上面』,你睡『下面』。」

  什麼?虎眸瞪大,這個……上面下面的似乎牽動了他,臉瞬間紅得像著火了。

  「就這樣吧!」瞧了他的反應,隱月哈哈大笑,朝他伸出手。

  祁武恨恨的咋了下舌瞪著那個太快意的男人,握著那隻冰涼的手屈服了。

  一直到隱月伏在他身上,發出熟睡的平穩氣息,留他在甜膩的香氣中,好不容易進入半夢半醒之中時,突然想到:他被隱月耍了!

  那句:「你懂過嗎?」

  就這樣被隱月搓湯圓給搓掉了!

  他來不及問……很多他心裡想問的話,就這樣……該死的!

  睡不著!怎麼樣睡不著!

  「隱月……究竟你那句話是認真的,亦或者又只是耍我的?」輕聲輕語的問,他怕吵醒隱月,但懷中的人兒只是淡淡的皺了下細緻的眉,沒有絲毫被打擾的模樣。

  收緊手臂,隱月比桐子來得高脁,但在他懷中卻單薄的像紙一樣……那藥,到底是吃什麼病症?這個荒村裡也沒有高明的大夫,萬一藥吃完了呢?

  明天,等隱月醒了,他一定要好好問,不能再被輕易的牽著鼻子走了!


※    ※    ※


  除了重病的時候,淺眠、睡得少,隱月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常人,睡得再少也得睡上個三個時辰,他往往兩個時辰就醒了。

  發覺這點,師父試著教他呼吸吐納的內息,卻發現更嚴重的狀況……他的身子差到沒辦法學。

  修長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下,很快睜開。沒有剛醒的時候該有的迷茫,隱月幾乎是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清醒了。

  只要別被半夜挖起床,他向來是立即清醒的。

  身子有點沉,他知道自己動不了,因為腰上環著一隻手臂,雖沒弄疼他,卻摟得很緊,像是擔心他會突然不見。

  昨夜,是這一年半來睡得最好的一回,外頭的天色已經開始泛起白,他很驚訝自己竟然睡得比往長久。

  不急著起身,他靜靜的趴在寬厚的胸膛上,隨著沉穩的起伏,跟著吸氣吐氣,發覺自己沒法子像祁武有那樣長的吹息,他低聲的笑了。

  對他的笑聲似乎有反應,祁武「嗯……」的呢喃了一聲,眼皮抽動了動,但沒有睜開。

  連忙摀住嘴,眼裡滿盛的笑意卻滿滿的溢了出來……唉呀!他這個師兄,無論是記不記得他,都令人感到捨不得輕易捨去呀!

  想著,他存心扭動了下身子,立即那雙炯亮的眸睜開了,雖然眼中無神看得出來根本是睡著而非醒著,卻準確的對上他的眼眸。

  「別……別老這麼早醒,再睡會兒……」因為睡意,低沉的嗓子沙啞,讓隱月想到了之前擁抱他時,那別有風情的呻吟。

  男人……真是到死也不忘風流呀!察覺自己的身子有了反應,隱月呵呵低笑,存心又扭動了下。

  大掌摀住了他的眼,將他往胸口按,環在細腰上的手摟得更緊。

  「隱月,再睡……會兒……」男人看來輸給了睡意,語尾幾乎一片呢噥。

  乖乖的不動,努力壓下浮起的欲望……被抓著他也沒辦法做什麼,而且……

  紅唇愉悅的揚起,他很滿意祁武雖然什麼也不記得了,身子卻記得小時候對他的疼愛舉動。

  一直到隱月過完十一歲生辰為止的四年,他的小師兄一直都陪著他睡、陪著他吃、陪著他玩、陪著他練武。

  當師父發覺教隱月內息是不可能的之後,為了讓他能別再靠喝藥來入睡,最後只能找個人哄著他多睡。

  小師兄是個很有趣的人,與他破敗的身子完全不同,強壯、溫暖,而且好吃好睡好玩好動。

  他喜歡賴著小師兄,分享那宜人的體溫,還有那種接近婆媽的執著傻氣。接下了任務,小師兄一直很努力的做。

  夜裡,摟著他唱小曲……差點忍不住笑出來,隱月連忙摀住嘴。

  唉……他是很感謝小師兄為了哄他睡唱曲子,不過聽著那像雞臨死前慘叫的歌聲,他忍了三晚終於委婉的這麼說:「小師兄,本王喜歡聽故事。」

  這下換小師兄一陣驚惶失措,讓他都跟著慌張了起來。可第二天開始,他總算不用在睡前聽小曲了。

  直到師父離開宮裡之前,他才知道小師兄是不看書的,但為了說故事給他聽,那之後每天抱著頭苦讀一篇故事。

  靠著小師兄,他可以睡得很好,有時候猛的醒來,小師兄就會在睡夢之間摀起他的眼,哄著他繼續睡……

  鵬羽啊鵬羽!若是你不自個兒想起來,本王是不會多講的。

  眼皮在大掌裡闔上,隱月悄悄伸手回摟那精壯的腰……糟了哪!他還能當多久柳下惠?

  「鵬羽,本王再給你七天……」然後,他就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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