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白的小冰箱

查禮訓-1

    「我以後長大，要成為一個刑警。

     因為只有刑警，可以在正義下，行使正義的暴力！

     我要成為一個正義的刑警！

                                         五年四班  查禮訓」

董仲舒是被餓醒的。

主觀上來說呢，他並不想醒過來，因為他根本還沒有睡飽。

但客觀上來說，他的身體有求生本能，不可能讓他繼續睡下去，必須強制喚醒他起來補充足夠的熱量。

不過……他茫然地看著略顯昏暗的房間中，那片紫羅蘭色的天花板，一時無法確定自己是醒過來了，還是仍在作夢？

這裡是哪裡？他完全沒印象……

低血糖加睡眠不足，導致董仲舒精明的腦袋運轉變得非常遲鈍，他也不是沒這樣餓過，畢竟醫生嘛！忙起來的時候往往是真的沒有吃飯時間，但也都會偷時間補充熱量。

他現在是完全燃燒殆盡的狀態……說起來，他的上一餐是什麼時候？他現在又是在哪裡？他的房間天花板可不是這種顏色……

「叩叩。」

滴滴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滴──

早上七點，寬敞的臥室中，巨大的雙人床上被褥凌亂，跟被炸彈炸過也差不了太多了。床單被抓著像一甕鹹菜，輕薄又溫暖的頂級羽毛被飄零在大大床面上的一小角，多數都掉在地上，莫名呈現出一種命懸一線的掙扎驚惶。

床上原本有四顆枕頭，目前四散在臥室的不同角落，就是沒一顆好好待在該在的位置，其中最接近浴室的那顆枕頭上，還有兩三個正在慢慢消失的腳印，不但指明犯人的去向，也說明這個痕跡有多新鮮。

浴室的門開著一條細細的縫，並沒有完全闔上，此時盡責在七點響起來的手機鬧鐘，正滴滴滴的叫個不停，一聲比一聲淒厲，似乎在跟手機電池比誰會先掛掉。

今天幾乎整篇都是肉，所以來個防爆頁啊！

大家低調看齁！我就不鎖啦～～～

一切，乍看之下都非常美好，稱得上教科書級別的約砲情境。

寬敞的臥室，佈置得極為舒適，一張加大尺寸的床，鋪著看起來就很柔軟舒服的床墊與被褥，顏色是所謂的高級灰，在調過的溫潤燈光下讓人看了就想躺。

更別說，上頭有一個好看的男人，裸著上半身，下半身是件寬鬆的睡褲，很休閒，卻也更襯托的飽滿的胸肌、塊壘分明的腹肌，還有那一截收束的精實細腰有多誘人……簡明承皮膚很白，現在因為燈光而鍍著一層啞光，手感看起來就非常好。

五分鐘前，被男色所迷惑，董仲舒醫生刻意在洗完澡後沒穿上簡明承為他準備好的浴袍，而是再次穿上自己的白襯衫。開了幾顆扣子，露處一節修長優美的頸子，和溝壑分明的纖細鎖骨，左側鎖骨尾端有一顆艷麗的小小紅痣。

至於下半身他刻意裸著，襯衫恰好蓋住半個臀部，陰莖則半遮半掩。也是巧，他今天這件襯衫衣襬略長，不發揮一下優勢多可惜。

董醫生半躺在床上，笑吟吟看著坐在床邊的男人，彷彿不經意地用大腿蹭過男人裸露的腰。

簡明承微微顫抖了下，耳尖抽了抽，寒毛被這一蹭都蹭得站起來了……當然，胯下警棍也不落汗毛之後，站得耀武揚威的。

「你不上來嗎？」董醫生動作不大，但落點精準，再次蜻蜓點水般又蹭了簡明承後腰一下。

簡明承住的老社區在這附近算是環境又特別好的那一個，要不是有地下停車場，董醫生可能會反悔跟對方回家「聊天」。

畢竟，這個社區裡有不少善治診所的病患，幾個特別愛跟董醫生聊天的老太太就住在這裡，包括今天讓簡明承多等了一個半小時的那位。

停好了車，董仲舒忍不住好奇問一句：「你為什麼會有個空的停車位？」畢竟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停車位還不出租放著生灰塵，也是令人很難以想像的。

「當初買房子的時候一起買的。」簡明承替董醫生推開了防火門，走進電梯間按完電梯後才又繼續：「本來也打算買輛車，但後來發現沒有必要。這座城市的大眾運輸很方便，我平常也不太出門。」

畢竟，簡明承現在算是過上了退休生活，照顧多肉植物可以照顧一整天，車子就真的沒什麼必要了。

「那你沒把車位出租？」董仲舒算是明白什麼叫做沒話找話講，怪不得逢年過節長輩們都愛問同樣幾個問題：交女朋友了嗎？喔？你喜歡男生啊！那……交男朋友了嗎？現在男人也可以跟男人結婚啦！你一個人過還是太寂寞了，趕快交個男朋友結婚，這樣才有人陪伴嘛！你是醫生，需要醫生娘照顧你啊！啊，男人應該不能算醫生娘，那你就找個醫生結婚嘛！這樣可以少請一個醫生多好！

董仲舒猛然打個寒顫。

「怎麼了？」簡明承一直關注董醫生的狀況，立刻開口關心。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人聲鼎沸的小店……或者該說是路邊攤？董仲舒第一時間非常難以判斷。

店所在的位置確實就在大學旁邊，所以裡頭塞了八成滿的客人，多數都一臉青澀又青春洋溢，膠原蛋白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幾乎都要匯流成海了。

董醫生一瞬間覺得自己垂垂老矣，這種勃勃的年輕生氣，與他平常會接觸到的小朋友完全不一樣，小孩雖然也滿是生機，但缺少年輕人那種滾燙、炙熱、張揚，不要命潑灑的生命力。

倒不是說董仲舒對自己的年齡有什麼自慚形穢的地方，他在社會上是人人稱羨的成功人士，有事業、受人尊敬、還長得好看，歲月在他身上也沒多殘酷，那把殺豬刀根本沒出鞘。

他就是……很久沒有接觸這麼蓬勃的生命力了，實在讓人有點難以招架啊！

當然，絕對不是因為他看到由漂流木、鵝卵石為主裝潢得貨櫃屋，以及半露天的桌椅擺設跟那壘在一起的保麗龍箱跟烤爐時，有一瞬間覺得：這場砲約不得，該走了。

所幸，食物的香氣飄來，是董醫生從沒聞過的濃郁香氣，勾德他本來只餓了六成的肚子，立刻餓成了九分，只差沒有咕嚕咕嚕叫了。

好吧，反正飯還是要吃的，吃飽了再說。

超過表定時間約一個半小時左右，董仲舒醫生終於看完最後一名患者，是個綁著兩個小揪揪的四歲小女生，由阿嬤帶來看診，一不小心多聊了半個小時。

雖然已經卡到晚上的看診時間，但董醫生今天的診已經結束，他伸了個懶腰，看著自己電腦上的病例，唇角帶笑地問護士小張：「簡先生還在外面嗎？」

小張護士白了眼自己的老闆，不要以為隔著口罩她就看不出來董醫生臉上的得意跟壞心眼，這幾年歷練下來，眼前這美得很特別，看起來又溫柔親切的男人，早就從她心目中的男神，一路跌落到生人勿近的妖魔鬼怪了。

「剛送病患出去的時候，是有看到人。」但又能怎樣？老闆給錢很爽快、工作也不會太累、福利又很好，重點是，只要不牽扯感情，那也渣不到自己，還能欣賞老闆的顏，這份工作還是很棒的，她願意稍微體諒一下老闆的任性。

那位病患……記得是叫簡明承吧，依然坐姿挺拔得像株盆栽一樣種在候診室角落的椅子上，要不是她特別注意這人，恐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給看漏了。

仔細想想還真是奇妙，明明男人有一頭那麼醒目的白髮，但給人的印象就是非常淡薄，真讓小張回想，甚至都記不清楚對方長什麼樣子。

「是嗎？他還在啊……」董仲舒瞇著眼睛笑得很開心，非常具有迷惑性，就連小張也差點被迷惑了。

「這是第幾個了？」小張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痛得頭皮發麻，大腿都快瘀青了，強迫自己從男色中恢復清醒。

診療間裡的溫度很舒服，溫暖但也涼爽，窗明几淨的，每樣物品都放置得整整齊齊、纖塵不染，宛如強迫症的天堂。

空間及物件的顏色也都很舒服，大概因為老人小孩比較多的關係，都是走比較沉穩但又粉嫩的顏色，也不知道為什麼能調和的那麼好，多待一段時間似乎都能放鬆到睡過去。

雖然帶了診所裡特有的氣味，但並不難聞，甚至簡明承還滿喜歡這個味道的，很令他熟悉。小時候他生活的地方就充斥著類似的氣味，只是更濃烈、更冰冷、更刺鼻一點。

診間裡有三個人，簡明承自己、被告白（求偶）的董仲舒醫生、在一旁見證一切目前在不知道是病例還是其他什麼文件上寫寫畫畫的隨診護士。

呼吸聲或輕或重、或輕鬆或緊繃相互交纏，但誰都沒說話，安靜得讓人坐立難安。

董醫生的手已經從鍵盤上拿下，推了推眼鏡，沉默地看著簡明承。

簡明承能從醫生眼裡看出疑惑跟驚訝的情緒，他覺得自己應該要很冷靜的，告白嘛！不是什麼大事，他以前幹過的大事可太多了，什麼暗殺某國政要、暗殺某國富商、暗殺某國高階將領、暗殺某國領導人……等等，簡明承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強制自己停止回憶。

他的人生又不是只有暗殺！再說了，告白跟暗殺能相提並論嗎？一個是不成功便成仁，一個是……簡明承看著依然沒有任何回應，似乎還在思索該怎麼回答自己的董醫生，輕輕握了握掌心，不動聲色把滿手冷汗抹掉。

善治診所開在某個一點也不特別的商業街的底端，附近是幾個大型、中型的中老年社區，但因為有個大公園，還有從國小到大學一應具全的學區，連帶一個小有名氣的傳統市場，生活機能非常好的同時，診所的生意也非常好。

來看病的不都是中老年病人，很多年輕夫妻或自己或帶小孩或帶家裡長輩，也都會選擇來善治診所看診。

當然，除了診所的設備新穎精良、布置溫馨舒適、基礎科別完整、醫生護士櫃台事務員都很親切，且醫生們的醫術醫德雙馨外，最最重要的是，善治診所的院長實在──長得太好看了！

對，這是個看臉的時代。

善治診所院長名董仲舒，與斯文的名字相得益彰的，是那張俊秀又不咄咄逼人的長相。

都說「醜人醜的各有千秋，美人的美得大同小異」。這句話其實不正確，人是不是醜得各有千秋姑且不論，畢竟醜這件事主觀判斷太強，不能因為某人的長相不符合大眾審美就說人家醜。但美人肯定不會美得大同小異，真正的美人絕對在骨不在皮，各有各的特色。

比如董醫生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有一雙完全不符合當代審美的單眼皮鳳眼，上挑的眼尾顯得凌厲又寡情，但和彎彎的眉毛一搭配，那種令人畏縮的凌厲就不見了，儘管還是偏冷淡的，卻好親近很多。

更別說，當醫生彎著眼睛笑的時候，無論男女，無論是八歲還是八十歲，都會莫名有種：「啊！我好喜歡這個人啊！」的親切感，接著徹底放下心防，把包含病情在內的各種事情，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部傾吐給董醫生。

簡明承記得以前看過某句話：「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以前並不太能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畢竟，簡明承的人生經驗中，並不包含生病這一項。別說生病了，他連牙痛都沒經歷過，什麼鼻塞流鼻水、咳嗽喉嚨痛、腰痠腿麻、頭暈目眩、脹氣水腫等等，都沒出現在他的人生中……

這麼說也不太正確，他被訓練過，知道要如何表現出這些症狀，所以他是清楚這些症狀會有那些生理或心理反應的。全世界粗估75億人，大概有74億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人會被他的表現騙過，剩下那一個靠的不是視力是嗅覺識破他的偽裝，屬於外掛能力，可以撇去不談。

但總而言之，簡明承是知道有這些病癥，但從未親身感受過的人，這也就導致某個初冬上午，他從被窩裡醒來後，發現自己沒有聞到慣常會鑽入鼻子的梔子花香氣時，誤以為自己正在做清醒夢。

為了從夢中醒過來，他倒回被窩裡繼續睡。正常來說，再睡一陣子，他就能在自己對潛意識的暗示下，從夢中完全清醒才對。

原則上是這樣的。

原則上。

但，嚴酷的世界告訴他一個道理，這個世界是個不講裡的世界，所有的「原則上」都代表背後無數的「特例」。

　　王子現在很困擾。

　　「你說你是？」這一定只是聽錯，王子安慰自己。

　　「我是龍。」黝黑的男人又高又壯，火紅色的頭髮根麥草梗一樣，蓬鬆的堆在頭上。「住手！」

　　王子第一次被人怒吼，悻悻然縮回打算把鳥放進那堆紅色麥草梗的手。

　　「抱歉，我一定是聽錯了，能請你再......」

　　「我是龍！龍，守著寶藏的龍，守著高塔的龍，囚禁公主的龍！」每怒吼一聲，就有可疑的火花從男人口中噴出。「你‧立‧刻‧住‧手！」

　　「抱歉。」王子這次將串著蘋果的樹枝縮回背後，既然有火花烤個蘋果其實不錯，不是嗎？